第一卷 少年游 第九章 今番豪情作楚囚

第一卷 少年游 第九章 今番豪情作楚囚

?那聲音男女莫辨、鬼魅至極。

沈庸心中一顫,聲音好像是從門外傳進來的,他無法形容這個難聽的聲音,簡直就是半夜裡的鬼哭墳。

那句話沒說完,沈庸又聽見了一陣風聲,好像是薛彤沖了出去。片刻之後,只聽薛彤恨道:「看來我們是上了他們的當。」薛彤懷疑覆羅三兄弟根本就是和程伯他們是一夥的,這一招「請君入甕」,讓薛彤此刻恨得牙根痒痒。

忽聽沈庸輕喚道:「薛兄,你在幹嗎?」

薛彤回應道:「我在看這裡有沒有出口。」薛彤把周遭摸了一遍,無不是五六尺厚的石壁,哪裡有門!

那陰森的聲音,再度傳來:「那薛老兒不來,就憑你們兩個也敢闖進瀚沙堡!」聲音中充滿了不屑與輕蔑。

沈庸叫道:「你是什麼人?」那語調雖然狂傲,卻與程伯語氣決然不同,沈庸斷定自己從沒有見過這個說話之人。

那聲音冷冷的道:「我既然與你們答話,自是瀚沙堡的主人了。」

沈庸又道:「那你就是程伯了?」

那聲音卻沒有答話,過了很久,才又響起:「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很快就要死了,但我並不著急殺你們,因為你們什麼都看不見,我要慢慢折磨你們,然後再等那薛老兒親自帶刀來贖你們。」

薛彤突然怔在了那裡,他和沈庸此來大漠,一路之上絕對沒有碰見任何瀚沙堡的人,那他們又怎麼知道我們身上沒有帶著大悲刀?難道有內鬼?

還沒等想出頭緒,薛彤突然間,聽到了一陣尖銳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快,像是什麼物體在相互摩擦一樣,把地窖震得搖晃了起來。緊接著又傳來一陣大笑,笑聲如怒浪波濤,滾滾而來,令沈庸、薛彤二人心悸神搖,耳膜如割!

笑聲愈來愈高亢,沈薛二人的氣血隨著對方的笑聲,不停的起伏,漸漸翻湧如潮,二人忙把自己的雙手緊緊塞住耳朵,試圖把笑聲據於聽覺之外……

但聲音還是透過了他們的手,鑽入了耳中,無休無止,好像永遠不會停下來。

沈庸猛然驚覺:「這笑聲如此詭異,縱使不引我心跳而死,也得落得個終身殘廢!」急忙凝神屏氣,運起玄冰心法內功,過不多時,心跳已漸漸趨於平和。待到笑聲停歇,他額間鼻端,已是汗珠累累,唯有耳朵里還在「嗡嗡」的作響。

沈庸整個人都已虛脫,半蹲在那裡大口的喘著粗氣,他耳朵就像被人戳穿了一樣,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一個人看不見又聽不見的時候,內心的那種焦躁不安,此刻的沈庸已完全體會。

過了很久,他終於緩過勁來,但薛彤呢?沈庸自忖耳力已漸漸恢復,卻仍舊聽不見任何聲響,偌大的地窖里好像就他一個人,他只能在黑暗中摸索著,期盼著能碰到些什麼。

他正在像無頭蒼蠅一樣摸索著前行,忽然有一束火光亮了起來。一個人站在他面前,手裡拿著火摺子,竟是骨羅。

沈庸心中一驚:「骨羅不應該留在村子里照顧歐桐嗎,怎麼跑這裡來了?」怔道:「怎麼是你?」

「快,隨我來。」骨羅語氣甚是焦急,拉著沈庸快步走了起來。

沈庸一撇頭,右前方不知道什麼竟然亮出了一道拱門,骨羅正拉著沈庸往門內而去。二人走到門口,沈庸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心裡有些猶豫,骨羅卻嘿嘿一笑,說道:「少俠怕了?」

沈庸見他詭異一笑,心中生出幾分怪異,可他還未及多多想,竟被骨羅一把拉進了門內。拱門之內,是一個石築的甬道,甬道之中,響起空洞的足步迴音,像是幾個人同時舉步而行。

走完甬道,眼前是一排石屋,整整齊齊的列在一個巨大而又空曠的廳中,這些石屋全用石板砌成,每個石屋都沒有窗戶,只有一道看起來年代久遠,已銹跡斑斑的鐵門。這些石屋之上布滿苔蘚,到處蛛網層封,石洞的地面也是石板鋪成,大部份都被蔓藤遮沒,此間的濕腐之氣,令沈庸觸鼻欲嘔。

此刻,瀚沙堡外夜幕初臨,而堡內更加沉如鬼獄。

沈庸的一顆心忐忑不已,他不知道薛彤、覆羅他們究竟在何處,薛祺又被關在哪裡,骨羅又是什麼身份,對方要自己來到這裡,又有什麼用心?

突然,眼前黑影一晃!

沈庸機警的站在那裡,目光轉處,登時汗毛逆立,頭皮發炸,下意識的退了兩步,整個人戒備了起來,只見十幾個披頭散髮,面目不辨的怪物,向自己緩緩移來,將他圍在了中間。沈庸下意識的握緊雙手,四下瞧去,宛如一圈圍牆把自己困在中央。沈庸自離了蜀中,也算經歷頗多,心知此時驚慌已無濟於事,更兼自己身懷神功,心中自然不懼,當即雙手一盪,手中寒氣向那些怪物飄散而去。

玄冰心法雖然凌冽,然而打在那些怪物身上,卻被反噬掉,好比泥牛入海,幾掌下去竟毫無作用,怪物們反而步步逼近,一股腐臭的氣味直逼沈庸。沈庸心中大駭,這些怪物竟然不怕他的寒氣,正在思索辦法,卻洞察出這一個個怪物雖然兇猛,卻身法緩慢。看準時機,沈庸雙腳落地,忽地又拔地而起,越過鬼牆,直向骨羅而去。

他要抓住骨羅問個清楚,可沈庸還未掠到骨羅身前,那十幾個怪物,前撲後繼,鬼爪如電,連扣帶點,罩身而至。沈庸駭凜之餘,收氣內斂,封住門戶。那些怪物卻視若不見,撲身而倒。一聲暴響,沈庸只感覺骨痛如裂,那些怪物竟然身堅似鐵,玄功內斂,門戶依然被破,不由得肝膽大驚,本能的飄身後退,毫髮之差,幾十隻鬼爪,同時抓空。

電光火石間,沈庸忽聽身後「轟隆」一聲,竟又有一道拱門戛然而開。沈庸扭身往裡觀瞧,卻聽到「錚錚」的打鬥聲,裡面衣袂帶風,斗得甚是激烈。又聽「呵」的一聲,緊接著從門內飛出一人,橫劍擋身,正是薛彤。

沈庸一喜,喊道:「薛兄弟!」

哪知緊跟著薛彤,從門內又湧出四個虎背熊腰、手握銅錘的大漢,那幾個大漢一個個看起來力大無窮,威武至極。幾人與薛彤一路纏鬥,只是那甬道之內,十分擁擠,他幾人又是身形魁梧,受地形所限,幾個大漢在甬道內施展不開,這下突然來到空曠的大廳中,立馬將薛彤圍在中央,誓要錘他個稀巴爛。

薛彤左側那大漢率先發難,大漢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掄起手上的大銅錘,便往薛彤腦門用力砸去,這下若要敲實了,只怕薛彤的腦袋立時粉碎。卻只聽得「啊……」的一聲,紅衣閃過,那大漢「呀」字還未出口,猛地脖子一涼,人頭已然凌空飛起,鮮血狂噴不止。

這一招去勢太快,就連沈庸都沒有看清。

其餘三個大漢見狀大悲,只聽一聲嘶吼:「和你拼了!」三人舉起銅錘,陡地沖向薛彤。三人六錘同時攻來,至少有上千斤的力氣,薛彤身後便是一座石屋,此時后無退路,已是避無可避,薛彤橫劍於胸,就此在身前劃了一個半孤,想要硬接這威力一擊。

只聽一聲隆然巨響,那三個大漢身形猛然一滯,正是沈庸飛身而來,攪亂了三個大漢的攻勢,那大鎚不偏不倚的砸在一座石屋之上,隨即激起一串火花,石屑飛舞之中,那座石屋的石壁被撞塌崩落,挾著一聲慘叫,震得沈庸心中一震:「這石屋之中,竟然關著人?」

薛彤從銅錘之下撿得性命,正要復身再戰,卻聽到一陣笑聲,那十幾個圍攻沈庸的怪物還有那三個使錘的大漢竟突然停了下來,一動不動的站在一旁。

大廳正東方的一座離地約有數丈的石台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一個人,沈庸仔細打量時,見是一女子,瞧她相貌嬌美,雙目有神,一顰一笑之間頗有幾分嬌艷姿媚,暗暗心想:「自來美人多是嬌柔之輩,但瞧這女子面容之外更添三分豪情,不得不讓人欽佩。」

敵人猛然收勢,沈薛二人頓失強敵,心頭一松,全身已然濕透。只聽那女子笑道:「好小子,你果然使得是那花老鬼的玄功內力,還好老五不在,要不然讓她知道非得扒了你的皮。」

沈庸道:「你們非說我認識什麼花啊樹的,你們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那女子雙眉一收,問道:「你當真不是他的傳人?」

沈庸搖頭道:「我這套內功心法是從一個山洞中胡亂學來的,想來留下心法的前輩已然仙逝了。」他自從在密洞之中學會玄冰心法,一直在思索留下心法之人是誰,那日在煉劍山莊被程伯識出,沈庸本就想詢問這心法的來歷,可還未得機會,程伯便掠了薛祺而去,這次來瀚沙堡,沈庸不僅為救人而來,更要找程伯問清心法來歷,也不至於做的一個糊塗人,哪知還不曾見到程伯,這眼前的女子竟然也識得此功,心中一喜,於是略敘了在洞中見到的屍體、秘籍還有刻在石壁上的大字。沈庸說罷,那女子笑道:「老五費盡心思追查多年,原來他竟躲在世外桃源享福呢,哈哈。」

一旁的薛彤不知玄冰心法的淵源,一心只想著救出自己的妹妹,急道:「喂,你到底是誰,我妹妹被你們關在何處?」

女子又笑了起來,說道:「你看,我只想著替老五結束了那段孽緣,卻忘了正事。」說著話,往薛彤身後一指,「你瞧。」

薛彤回身看去,他身後三丈外的那座石屋鐵門竟兀自開了,屋內黑漆漆一片,薛彤正在納罕,黑暗中卻忽然出現了一片碧磷磷的鬼火,火光明滅閃動,石屋裡像是有人。薛彤正想追進屋裡,卻突然感道身後有一陣風急掠而來,他猛一回頭,那女子已撲了過來,薛彤大驚之下,揚掌劈出兩道如山勁氣,左右分迎,同時擊向那女子。這一掌「風雲際會」本是翻雲掌法中極厲害的殺招,講究左右逢源,讓敵人避無可避,哪知女子只是雙掌輕輕一劃,便巧妙的化開了薛彤駭人至極的一擊。薛彤心頭大驚,心念未轉,又有一股軟綿之力向他腰間纏來。薛彤一低頭,卻是一軟鞭,當即雙掌乍放,往軟鞭交叉抓去。那鞭子周身好像抹了油一般,細滑無比,薛彤一抓之下,又被女子用力拽回。軟鞭一脫手,薛彤趕緊抽出長劍,徑往女子眉心刺去。眉心之處,本是人體眼目要害,薛彤臨敵應變有道,這一招果然逼的女子回手自救。

薛彤一擊奏效,手中長劍連連刺出,數招過後,女子已看出他劍法奧妙,這套金甲劍法看似以快打快,勢道雄渾,實則疾趨疾退,留有餘路。瞧出端倪,女子手中長鞭揚手揮出,又過數招,薛彤越打越快,女子卻不急不慢,只是在薛彤劍法回收之際,快速的搶出一擊,將薛彤留有的余路盡皆斬斷。女子后發制人,打的薛彤一下子手忙腳亂,只見她霎時間長鞭甩出,疾往薛彤拿劍的右手手腕上捲去,薛彤長劍內收,右腕翻轉,反撩一招,只聽當的一聲,鞭劍相撞,薛彤被震得連連後退。他只覺那軟鞭之上夾雜著要一股綿柔之力,震得他右手隱隱發麻。

薛彤痴武成性,曾拜訪過各路名師,軟鞭打法他也見過不少,只是眼前這女子大開大闔的招式之中,竟還雜著幾分綿力,讓薛彤不由得暗暗詫異。

那女子左手拿鞭子,突飛右掌,往薛彤面門劈到。薛彤後仰閃過,哪知女子足下殺招又來,她右腳猛地飛起,直踢薛彤右手,薛彤只感右腕一痛,手中長劍已然脫手。女子抓到破綻,驀地又飛出一掌,她數十招之內一直拿不下薛彤,心道程伯此時正在一旁觀瞧,自己久戰不下,已失了顏面,好容易抓到這小子的破綻,豈能容情,這一掌竟是使上了十成十的功力。沈庸見他閃架不及,正要前去相助,卻被先前那三個使錘大漢攔住去路,四人一攻一守間,也打了起來。

薛彤見她拳掌上造詣竟也頗深,自己手中又沒了長劍,當下又無法避開,只好運氣於臂,揚起左手,硬接了他這一掌,只聽咔啦一聲,似有骨裂的聲音,而後身子直往後飛,進了那開門的石屋之中。

「嘎嘎」之聲響起,那鐵門隨後又自己合上了。

沈庸只道薛彤落入魔手,奮力擊退三個大漢,搶步往石屋而去。奔到鐵門前,雙手凝聚功力,不斷地擊打鐵門,沈庸自忖雙手之力猛烈無比,本以為一擊之下,鐵門自會崩開,哪知幾掌之後鐵門巋然不動。女子看的好笑,叫道:「這鐵門是上古精鋼鍛造,豈會被你如此容易的打開。」

沈庸一愣,正不知奈何,忽聽一聲長嘯,只覺背後有人雙掌猛的往他左右雙肩拍來,正待趨避,已是不及,雙掌所到之際,鐵門卻正開了一條縫,沈庸只感肩頭吃痛,身子不由的往前摔去,重重的摔進了那石屋之內。

石屋之中,漆黑如墨,陣陣寒濕之氣,讓沈庸觸之如刺。他顧不得渾身酸痛,大喊了一聲:「薛兄弟,你在嗎?」薛彤先被那女子打進屋內,看起來受傷不輕,沈庸生怕他有個好歹,趕緊詢問。

隨後一陣「咳嗽」之聲傳來,沈庸循聲摸去,一丈之外,手指觸到一人,他目不視物,只感覺那人衣衫是綢緞所制,便往那人臉上摸去:「薛兄,你還好嗎?」他下意識的以為這人便是薛彤,可摸到臉上之時,感覺這人皮膚光滑細膩,挺拔鼻子下面端正的生著一張櫻桃小口,沈庸心中一凜,這好像是個女子,細聞之下,這人體有異香,似幽蘭之氣,溫馨而又甜美,確是女子無疑。沈庸心中一驚:「這裡怎麼還有個姑娘?」開口問道:「姑娘,你還好吧?」那女子好像沒有聽見一樣,沒有答話,沈庸伸手去探她鼻息,但覺吞吐呼氣並無異常,心道:「看來這姑娘只是昏睡了過去。」

忽聽薛彤輕喚一聲:「沈兄,我在這。」沈庸抹黑而去,一把抓住薛彤的手,急問道:「你沒事吧?」薛彤「噫」的一聲,低聲叫道:「這妖婆子忒也厲害,我這條左臂竟被她生生震斷了。」沈庸心中大驚,伸手去抓他左臂,只覺他左手大臂綿軟無力,其內大骨已斷為兩截,她不想那女子功力竟然如此深厚,問道:「那使鞭的女子到底是何人?」沈庸不識江湖人物,正在猜測這是「玄武七宿」中的哪一個,卻聽薛彤輕聲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把長鞭在手,能橫掃茫茫戈壁的應該就是女土蝠桂雨萱了。」說完話,他靜靜地躺在那冷硬的石板上,腦內一片空白!這一瞬間,薛彤沒有了思想,他像死了一樣,一言不發!沈庸也不在說話,他此刻或許能體會到薛彤心情:一個一心救妹的大好男兒,如今卻左臂殘廢的成了石屋之囚,那種絕望,像一柄利劍,不斷地刺戳著薛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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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山河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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