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身世
周家破例留了孫媒婆吃便飯。慕清若嵐各懷心思沒什麼胃口。大太太深知躍華的心事,特意在飯桌上提及讓孫媒婆去祁家說合。孫媒婆沒想到這一趟另有收穫,喜不自勝,一口答應下來。老爺子想想也該讓躍華定性,默許了。躍華興高采烈,比平日里多吃一碗飯。
老爺子讓躍華交賬。好在躍華早有準備,偷偷讓心腹李奕把賬了了。他不再心驚膽寒,應對自如。老爺子查了,也沒什麼大的紕漏。
孫媒婆果然迅速,老爺子很快收到祁家的迴音。本來祁家猶豫,孫媒婆幾次從中周旋,祁老太太和老爺都不鬆口。倒是四夫人玉春,堅持為女兒祁珊同意了這門親事,祁老太太和老爺讓步最終答應下來。
若嵐聽孫媒婆繪聲繪色地敘述,沒想到壽宴上病歪歪的玉夫人如此堅毅,祁老爺可不是容易妥協讓步的人呢!
躍華達成心愿甚是歡喜,大太太也放下心來,老爺子也欣慰。
老爺子讓周管家帶孫媒婆下去領了賞錢,她喜滋滋稱謝離開。老爺子和大太太第一次為了躍華的事坐下來商量。
晚上飯後,若嵐主動邀慕清花園散步。
慕清感觸道:「不知道你還能這樣陪我散步的機會有多少。真是物是人非。」
若嵐道:「我嫁去李家之後,你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沒有一個合適的人照顧你,我不放心。」
「嗯。我知道。」慕清淡淡地,不像以前對這個問題排斥,也不熱衷。
兩人不再言語,一前一後向湖邊走去。若嵐改不了習慣,看到石頭就要去踩。她腳下緊走幾步,慕清看出她的意圖,忙拉住她道:「又想站到湖邊的石頭上,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我哪能幾次三番救你?」
「曾經我有一次差點落水,是你救了我?」
慕清自覺失言,原本這件事他打算深藏心底,不意間說了出來,他默然。
「哥你怎麼不直接同我說。這麼多年我一直想找到那個救我的小哥哥,好好感謝他。」
「……沒什麼好說的。」慕清望著遠處的湖水,倒映著明亮的月光,一池清輝。若嵐突然覺得他的態度,相隔了一層厚障壁,不復以往的親昵。她更懷念曾經與慕清無拘無束的日子。數天之前兩人還能無話不說推心置腹,如今……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如果他們不是兄妹就好了!她心裡不止一次湧起這個念頭,又被她否掉:這麼荒唐的想法,怎麼可能!
慕清凝視著她的背影,苦澀難當。他痴痴望著她。縱然他在心裡發誓,要自己放下她重新開始。但要做到卻困難重重。他瘋狂地愛著她,即便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即將嫁給李紹文,也沒有減一絲一毫。他抬頭仰望空中明月,心中默默祝禱,他定會把這份愛深深埋藏心底,以哥哥的身份呵護她直至她出嫁。
他的心清明了許多,睡眠也好了起來。
這些天躍華越發得意,紅光滿面。老爺子和大太太決定趁熱打鐵,讓周管家備好彩禮,同祁家知會了時間。他們打扮一新,帶著車隊浩浩蕩蕩往祁家去。
躍華在家裡等消息,他焦急得在客廳不住地踱步。
若嵐為慕清趕製一批設計圖,自從萬德銀樓的客戶多起來,慕清不得不培訓了一批夥計專門接待定製的客人。若嵐必須按照他們的要求出設計圖。
老爺子和大太太回來得稍有些晚。躍華問結果如何,大太太掩不住疲憊:「談妥了。」
躍華欣喜不已。
老爺子笑著拍拍他的肩:「你小子等著娶媳婦進門吧!」說著他正色又道:「華兒你馬上娶妻的人,可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荒唐。什麼喝花酒、逛青樓,不許再去了。你那些狐朋狗友也少來往。你平素行為不端,到時候祁珊嫁過來,若因為你那些齷蹉事攪得闔家不安。爹不會再偏袒你,你好自為之!」
「老爺,華兒不會的。他自從這回禁足后,一直在家反省。他已經知錯了。」大太太搶先說道。
「爹。兒子知錯了。」
「那就好!」老爺子道,「你們都散了吧。我今天有些累了。」
若嵐在趕工,她一直忙到聽到隔壁房間里慕清回來,估摸著時間不早了。
祁家事情已定。李家登門拜訪,同樣是車隊浩蕩,同樣帶來了大批聘禮。老爺子大太太在門口相迎,兩家客套寒暄后落座。
李老爺開門見山:「孩子們的生辰八字我找人合過了,確是天造地設一對。只是按他們的八字,最近一個月都沒什麼好日期。下個月陰曆二十四,倒是個吉日,我們傾向這個日子。周老弟、弟妹,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可以。」
「這點彩禮,不成敬意。你們查點一下,若有缺儘管提出來,我們照辦。」李老爺笑著,讓管家把禮單呈上來。
「好。阿貴,你去安排吧。」
周管家應了退下。
「對了,我還沒恭喜周老弟雙喜臨門。聽說大侄子將和祁家的三姑娘成親,也就在這些天吧?」
「是的。已經在準備了。」
「先恭喜啦。我大侄女在家嗎?能否請來一見?」
「去請小姐下樓。」老爺子吩咐人道。
不一會兒,若嵐落落大方從樓上下來。
「來,見過李老爺和李夫人。」
若嵐乖順行禮道:「伯父、伯母。」
「嗯。不日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沒必要這麼見外。侄女和小犬,確是郎才女貌。好好好!」李老爺爽朗笑道。
「老爺!」萬心巧不滿地拉拉李老爺的衣袖,她不喜歡李老爺在外人面前喜形於色,讓人看得輕了。
面對若嵐,她心中隱隱不快。上次她送來了鳳引牡丹,這件紅寶石首飾偏偏提醒她以前那些糟心事,而且她發現自己拒絕收下,這丫頭拿了東西就走,全然不顧禮數。
論人選她更傾向靜虹。靜虹數一數二的漂亮聰慧,又是親上加親。不想李紹文卻看上眼前這個樣貌性格皆不及靜虹的女子,她暗地嘆口氣。
「那就這樣吧。我們提的事情,你們商量商量。今天我們就告辭了。」說著李老爺和萬心巧起身,周家諸人一併送到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老爺子對大太太吩咐道:「現在家裡兩件大事都定下了,你上點心,該置辦的、訂做的都要安排起來。」
「是。老爺。」
「對了,讓管家幫你參謀。」老爺子想了想。
第二天周公館開始熱鬧起來。裁縫、鞋匠等等絡繹不絕,整整忙碌了三四天。這些天若嵐甚少見到慕清。除此之外,鳳凰清理房間時發現他又開始飲酒了。
幾次碰到鳳凰,以她女性的直覺,連鳳凰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的變化。每天萬籟俱寂時,她前所未有希望見到慕清,可她沒勇氣敲開他的房門。
祁老爺和四姨太玉春的造訪打破了周公館的節奏。他們過來再商討躍華婚禮的細節。
若嵐在房裡繪製圖樣。
「小姐。準備開餐了。老爺讓您下樓去。」妍翠通報。
「知道了。」她攬鏡自照,天氣有些轉熱,她換了件V字領的素色連衣裙。
遠遠望見祁老爺和玉夫人同老爺子討論著什麼,躍華和慕清都敬陪在座。
她走過來。老爺子笑眯眯道:「嵐丫頭,過來與祁老爺和玉夫人打招呼。」
「是。祁老爺、玉夫人。」她對他們行個禮。
「你這玉鎖哪裡來的?」玉春臉色大變,站起身急切問道。
「我娘臨終去世前親手交給我的。」
玉春一把抓住她脖子上玉鎖,反覆查看。
大家怔怔地看著她古怪的行為。祁老爺喝道:「玉春,你幹什麼!對侄女如此不禮貌。還不快放手!」
玉春絲毫不顧他人的看法。她不止檢查了掛在脖子上的玉鎖,還強行拉著她轉身,撩開她的頭髮,查看她脖頸。若嵐下意識要掙脫,慕清起身準備制止玉春。
沒想到玉春手一松,口中呢喃道:「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說著她眼前一黑,猝不及防地暈倒在地上。
所有人愣住了!饒是老爺子鎮定,忙指揮人將玉春安置在客房休息,讓周管家請來醫生。
老爺子還令下人們全數出去伺候,無命令不準進門。
祁老爺一個勁地向老爺子賠不是。老爺子不計較,反勸祁老爺寬心等醫生來。
若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何玉夫人看見這枚玉鎖就暈倒?莫非這玉鎖有什麼問題?她只覺得匪夷所思。眾人面面相覷都不能理解玉春的行為。
躺了一會,床上的玉春緩過氣坐了起來。她讓若嵐坐在床邊,流著淚看她。玉春對祁老爺道:「老爺,你知道她是誰嗎?」
祁老爺慍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鬧得這一出不嫌丟人嗎?」
她並不在意,臉上猶有淚痕,自顧自說道:「老爺,我們丟失的女兒,就在你面前。」
玉春聲音不大、字字清晰,彷彿平地一聲雷,「炸」得若嵐腦子一片空白嗡嗡作響。祁老爺忙道:「你說什麼胡話?女兒丟了多少年呢,你憑什麼認世侄女是我們的孩子?」
玉春激動道:「憑她脖子上的玉鎖和脖子后的胎記,我能肯定她是我們的女兒。玉鎖是我娘家家傳寶貝,我小時候體弱多病,我娘特意把她的隨身之物給了我。那上面有祥雲圖案,還刻了四個字『與福者佩』,最重要的,是那上面有一條我曾經失手跌落過的缺角痕迹。
老爺你應該知道,我們的女兒生下來,在脖子後面有一道月牙形的胎記。我剛剛查看了三小姐的脖子,果然也有這個胎記。沒想到我苦苦尋找的女兒,竟然就在周家!」她情不能自已,淚流滿面。
「不,我不信!你們祁家好歹也是世家望族,難道一個女兒養不活,非要丟棄?」若嵐一時不能接受,大聲質問。
祁老爺生怕抖出家族秘辛,接過話頭:「一派胡言!我看你精神疾病又犯了,鬧到周家來了。我們的女兒從小被強盜所擄,說不定早不在人世了,你居然指著世侄女說是我們的女兒,看來你病更重了,回去讓醫生給你好好看看。」
「我不吃藥,我沒病!我的病不過是女兒丟失的心病!現在她活生生現在我面前,我已經百病全消了。我已經被你們害了這麼多年,如今找到女兒,我還有什麼顧慮!」玉春下床,與她平時病病殃殃的樣子判若兩人。
「你!」祁老爺氣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