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預言
翡翠宮諸弟子畢竟修行時間尚短，這一次只有林少清進了二十四強。魁首毫無例外又落在玉漱宮手中，浮生可謂是一戰名揚六界。
我亦隨著眾仙依例向他三躬相賀。
「恭喜上仙。」
他亦謙和地三躬為謝。
看著他腰間懸挂的白色玉佩，我心中有鬼，禮畢后便小心翼翼地尋了個石桌在人群的邊緣坐下。
仿的是先時神界的舊例，玉漱宮內大擺了七日筵席。都是修仙之人，不喜凡俗，何況大家又都矜著身份。觥籌交錯自然是不能的，於是眾仙便坐在一起甩袖交談。
仙人雖然風致，但在妖魔兩界日趨緊逼的情勢下，話語間難免憂慮之色。
「魔君南逍這些年來益發猖狂，連妖界也對他俯首聽命。凡間更是妖魔肆意橫行。你們沒聽說嗎？那個古老的預言。」碧天門緊臨兩界入口，門主宋珏自然是格外憂心。
神界傳來的預言。
那個青冥大陸來的神秘女子，可興六界，可亡六界，可成神，亦可成魔。成天帝則六界昇平，成魔君則萬劫成灰。
我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言。神魔人鬼，誰能沒有點執念呢？成聖成神何其不易。爺爺總是教導我斷情絕愛，不正是因為這幾句天地降諭嗎？
有得必有失，天道本公平。近乎詭異的天分換來的亦是近乎詭異的命格。
「那個人究竟是誰？若是讓她落入魔界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青冥大陸乃六界根本，自古只有青冥梯一條路，只要守住青冥往生亭。一但發現此女，交於離恨天處置便是。」眾仙嘩然之際站出來的仍舊是冷千山。
難怪他在仙界一呼百應，這人才華膽氣，倒真是與眾不同。
我既不附和，也不反駁，只在心下暗自納罕。
碧天門宋珏首先應道：「冷掌門妙計。神界天高地遠，自古亦只有祈天台一個入口，想來必是萬無一失。」
「只是玉山從屬玉漱宮，旁人再難插手。依溫某看需得各大門派共同守護才讓好。」翠姨是見識過冷千山手斷的人，此刻率先站了出來。
板硬的深藍色長衫直直立在那兒，配上一張僵白如屍的俏臉，竟是令人半分不敢撼動。
她已經不樂了很久，尤其是看到我的玉佩掛到了浮生的腰間。
冷千山卻出奇地沒有針鋒相對：「溫島主此言在理。便按此次大會各門派的排名，三年一期，由各派掌門人輪流守護。不知大家認為可否？」
「甚好，甚好。便從十二強中輪替吧。」
「玉漱宮居首，自然應當佔先。冷掌門法力無邊，也該讓後輩有個進益的機會。」
「天意如此，也只能一試了。我等願聽號令。」
……
眾仙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我搖了搖頭，只是但笑不語。如果身份曝露，自己定會成為六界公敵。看來以後行事，千萬得小心為上了。
「溫某以為，應當從十二門中居末的翡翠宮開始。」
我不意翠姨如此說，當即站起。忽而平地一聲驚雷，似有萬千軍馬奔涌而出，但頃刻間又恢復了寂靜。
看方嚮應當是……
「人皇無道，神仙僭越。地仙之靈在天雷荒火中化為烏有。預言成真了。」
剛剛平復下來的諸仙又恢復了焦慮的神色。
一個個陰沉得能擰出半缸苦汁。
「是翡翠宮嗎？」我重重地跌在石凳上，喃喃細語，似是不敢相信。那個女子……端木陽，你當真如此絕情！
我默然，為什麼？為什麼他會這般恨我？
「你們誰是白袂？」
「是我。」我猛地站起身，立在俯首而跪的仙人中間，凝視著那位神君。爺爺灰飛煙滅那日，我曾見過他。
那神君撫著離魂獸的長毛，語氣淡得聽不出一絲情緒：「帶走。」
神諭已下，再無半點餘地。
「我可以自己來。」我輕輕推開天兵的手，一步步向前走去，腳步微微有些踉蹌。
我早該知道。這個世界是真實的，而非不切實際的美夢。
站在雲頭，俯瞰九州，連綿而寂靜的山城，精緻而繁華的京都，人間盛景從眼前飛掠而過。百姓似乎仍像從前那般安居樂業。至少端木陽仍是個明君。
如此算來，有些事還真的不值一提。
離魂獸蹭了蹭我的肩膀。它從未對我這般親近過。
你是在安慰我嗎？我學著那神君的樣子撫了撫它的毛髮。它似乎很受用，閉上眼睛輕哼著，偶爾轉過頭蹭蹭我。
麻木的姿勢持續了約么一盞茶的功夫。除了離魂獸外沒人知道我幾乎快哭出來了。
「司法天神。」
守門的一眾天兵天將恭敬地拜了下去。
那神君只冷冷地一點頭，轉而沖我道：「騎在離魂獸背上。」
我利索地照做了。
神錄記載，離恨天白日煙雲繚繞，夜晚群星璀璨，其上景緻，六界罕有。
但對於接二連三搶入眼帘的神界美景我卻絲毫沒有欣賞的意趣。宏大的宮殿壓得我心煩意亂，所想的還是那屈指可數的幾件事。
「這就是凌霄寶殿了。待會兒見過帝后，切記不可失禮。不管天後說了什麼，你都得忍住。」司法天神盯著我，神色鄭重。
我趕忙應道：「小仙明白。」
雖說我對這個天後確實沒什麼好感。
司法天神表情益發嚴峻了，悄悄地用密語道：「切莫急著相認，天帝若有封賞，殿下謝了恩退出便是。」
他說的這般肅然……
「隨我來吧。」
我抬頭望了望雲中神玉堆砌成的大殿，不意察覺地寂寥一笑。至高無上之於神，原來也有說不出的苦。
仙娥提著六對水晶燈將我們引到殿前。帝后的容顏已依稀可見。方才在殿外站定，便有人高聲宣了旨意：「天帝有旨，封白袂為司命星君，即日起前往誕星宮。」
誕星宮，鎖龍柱，彼岸花，司命，緣機……那些事一直都是我心中的隱刺。
我抬起頭，正對上司法天神焦急殷切的雙目。
我長嘆一聲，四指死死嵌進手心，高聲說道：「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