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章
春杏娘躲在人群中,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杜氏的女兒得了那麼個臭名聲,侯府那門親眼看著就要保不住,看她以後還怎麼得瑟,憂的是自己刻意和杜氏相交許久,為的就是搭上錦寧侯府那根線,這下看來是白費心思了。
杜氏被人拉住,就勢下坡,想起那不堪入耳的流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也不知哪起子小人,如此毀我們大丫頭的名聲,空口白牙地血口噴人,黑心爛肺的下作貨,老娘詛咒他們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層地獄,滾刀山下油鍋,割舌拔牙讓他們下輩子投人作牲口。」
春大娘在裡面聽著杜氏的話,那語氣中的狠毒也是讓她打了一個寒噤,她也只不過是在朝陽街閑逛時多和人說了幾句,至於那些有板有眼的傳言,可不是她乾的,便是怪也怪不到自己的頭上,只能怪洪氏平日太過顯擺,招了人眼,也怪那洪家大丫頭太過命好,招來他人嫉恨。
想著又得意起來,那洪家大丫頭名聲壞了正合她意,有這樣的名聲,那狐媚子還想嫁進侯府怕是不易,她轉頭看了一眼趴在牆頭伸長脖子的兒子,這個冤家,被那狐狸精勾住了魂,平日里儒弱不堪的樣子,居然對自己以死相逼,聲稱這世上誰都不要,就只要那洪家的大丫頭。
可那狐媚子已訂親,且還是高門大院的錦寧侯府,兒子哪裡搶得過人家,若是那丫頭臭名遠揚,侯府必然退親,到那時無人願娶,她再出面,到那時杜氏還不得收起高傲的嘴臉,感恩戴德地把人給自家送過來。
她快意地笑起來,嚇得傻兒子從牆上一頭跌下來,頃刻間鼻青臉腫,狀若豬頭。
人群中有一尖嘴利眼的婦人出聲道,「這空穴來風,肯定是有來頭的,都指名道姓了,怕是真有其事。」她心裡正憋氣呢,自己的丈夫每逢灌點黃尿,夜裡都會喊著洪家大丫頭的名字,氣得她恨不得把那狐媚子打殺了。
「我叫你滿嘴噴糞,撕了你的嘴。」杜氏撲上去,伸手就要去掐婦人的喉嚨,自家哪裡得罪她了,如此詆毀大丫頭的名聲。
婦人也不甘示弱,和杜氏扭打在一起,嘴裡還高喊,「敢做就敢當,自己當了破鞋,就別怕外人說。」
圍觀的人有看戲的,也有如宋家婆娘一樣去拉架的,正不可開交間,一聲厲喝,
「住手。」
眾人只見那洪家大姑娘一身白衣,如仙女下凡似的立在當前。
蓮笙將眾人一一看去,「各位鄉鄰,謠言止於智者,公道自在人心,我洪蓮笙為人如何,是否真像流言所說的那般,想必大夥心中都有一桿稱。」又轉頭對著那和杜氏纏在一起的婦人道,「這位嬸子剛才說的話更是沒有道理,辟如說那鄉坤富戶平日里為人小氣了些,就會有很多人都會罵他們為富不仁,其實究根問底不過是錢財動人心,富貴招人恨。」
她的眼睛直視那婦人,只把那婦人看著低下頭去,「同理,蓮笙何錯之有,以致於惹來如此禍事,不過也是某些事招人妒罷了。」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不徐不緩,卻躑地有聲,一席話把眾人驚立當聲,連杜氏也愣住了,看著閨女莊嚴肅穆的臉,彷彿從來沒見過似的,這還是她的女兒嗎?
轉念暗自己氣糊塗了,這熟悉的絕色容顏,不是自己的女兒是誰,猛然想到公爹還在世的時候,最喜歡抱著大丫頭讀書識字,怕是女兒都記下了,這些年都沒有忘記。
靜寂一會兒,人群中又騷動起來,視線內,青石板上慢慢來出現一頂四人抬的藍呢小轎,停在眾人的面前。
裡面走出一個陌生的嬤嬤,此人方臉細眼,身穿交頸斜襟赤青褂子,髮髻插一根金包銀的簪子,走進院子四下一通看,眼裡的鄙夷更盛,果然是個破落戶。
杜氏認出此人正是錦寧侯夫人身邊的李嬤嬤,連忙殷勤地把人請進屋,小心地觀看著她的臉色,待見那毫不掩飾的輕視,心裡咯噔一下,莫不是為了那流言蜚語而來。
蓮笙冷眼微眯,嘲弄一笑。
來了!
那錦寧侯府動作可真夠快的,一天都不到就登門了,還真是急不可耐,吃相真真是難看至及,看這嬤嬤那一臉的挑剔,怕是來者不善。
李嬤嬤一進屋,也不等招呼就毫不客氣地坐在主座,看也不看那陪著笑的杜氏,不過是粗鄙的民婦,敢配當世子的丈母娘,斜眼瞄到那洪家的大姑娘,是愣立當聲。
只見她峨眉淡掃,雪膚花貌,一雙眼如寒泉清水,櫻唇不點而紅,只簡單挽個髮髻,就生生將京里妝容精緻,錦衣華服的閨秀們都比了下去。
心下驚嘆一句,好相貌!
怪不得世子捨不得丟手,怕是整個夏月國也找不出幾個可以相媲美的,可惜生在這樣的人家,也怪她命不濟,但轉念一想,這女子若是入侯府,得寵是必然的,只怕日後的世子夫人都要靠邊站。
這東邊不亮西邊亮的,以後的事情還真不好說,當下臉色緩了一緩,索性賣個好,也不為難杜氏,只從懷中拿出一物事,放在桌上。
杜氏一看,面色丕變,此物正是大丫頭的庚貼,侯府這是何意,難道真是聽信流言要退親,當下急了,「嬤嬤,萬不可如此啊,大丫頭和世子的婚事那可是老侯爺定下的,也是那起子黑心爛肺的小人在亂嚼舌根,我們家蓮笙現進規矩不過了,根本就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洪夫人,老奴不過是個傳信的,可作不得主,至於那流言真假不論,只洪大姑娘已名聲在外,我們錦寧侯府可是世家大戶,這世子夫人將來便是侯府的主母,侯府並無嫌貧愛富之意,但至少也要保證姑娘身家清白。」
說到這,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杜氏,「想要嫁入侯府那是萬萬不行的,不過我們夫人也體恤你們家大姑娘,怕是今後難覓良緣,想接進府中做伴,也可就近照顧世子,全了我們老侯爺和洪老太爺的情誼。」
看這老嬤嬤一番作態,蓮笙眼裡冷光驟增,好算盤,竟然真想讓她作妾,簡直是妄想!
只覺旁邊一陣冷風吹來,李嬤嬤疑惑地抬眼,卻見那洪家大姑娘站在房門前,倨傲地低垂眼俯視著自己,如刀鋒般的視線在空中與她一交匯,驚得她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街市中長大的姑娘該有的神態,連自家的夫人都沒有這樣的氣勢,當下有些坐不住。
蓮笙捏起那庚貼,細細地看著,發現確實有些年頭,名字也對得上,應該就是當年老侯爺和祖父交換的那份,當下收進袖子。
「庚貼我們收下了,這門親事如侯府所願就此作廢,回去轉告你們侯夫人,那作妾的糟蹋話此後莫要再提,京都腳下,誰也不是傻子,損人利己的事情做多了,小心報應上門。」
李嬤嬤暗自心驚,自家夫人的一番謀划居然被這女子識破,這份見識可不是一個市井小戶長
大的姑娘能有的,這要是真進了侯府,只怕將來的世子夫人更沒有立足之地。
杜氏呆了半天,也回過味來,這老虔婆的言外之意她也聽出來了,敢情那侯夫人是想自家的大丫頭放著世子夫人不當,沒名沒份地跑去作個小妾姨娘。
當下氣得火冒青煙。
「滾,你出去,」她抄起門后的棍子,對著李嬤嬤就是一通亂打,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還真把自己當作主子了,自家大丫頭的婚事是老侯爺訂下的,那侯夫人想退親,分明就是不孝。
李嬤嬤被打得火起,下作的破落戶,給臉不要臉,進侯府享福都不幹,等到那洪大姑娘臭名遠揚,到時候看她還硬不硬氣,怕是求著侯府將人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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