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們是同類,卻不是一對
最後大家都喝醉了,小晴和香南窩在新房的次卧里睡了,我和師北承關上房門,他一把抱住我,瘋狂地吻我,直到手指摸索到身上的時候,我一把將他的手拽住,竟是無比嬌羞的聲音:「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停了片刻,掙脫了我的手,語氣溫和而纏綿地,「月,我想,怎麼辦?」
「想也不許!」
「為什麼!」
「隔牆有耳!」
說完,我低下頭靈活的一個轉身,便從他的懷裡逃了出來。
「這可是我們搬進屬於我們自己的家的第一晚!我們應該圓房的!」他語氣堅決,頭頭是道。
「那也不許!被我朋友聽到要笑死我了。」我打了個哈欠,「困了,早點睡哦。」
拍拍他的肩,我躲進衣櫃里換了衣服,出來時他竟還站在那裡,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
於是心下不忍,便走過去,輕輕問他:「怎麼了?生氣了?」
他不答話。
「我真的是不好意思嘛,乖,不生氣啊,明天,明天好不好?」我哄他。
他還是不說話,我怕極了他這樣的表情,不管我有沒有做錯事,都最怕看到他這個樣子,於是立刻踮起腳尖親了他,「好嘛好嘛,聽你的,不要生氣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剛說完,他便一把將我抱起,狠狠扔到床上,我的身體剛一落在軟綿綿的被子上,他就毫不留情地來解我的扣子,我才恍然大悟,原來竟是被他欺騙了……
可是已經來不及,只好儘力忍著,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這一晚,我們兩個人,在自己的新家中像偷情的人一般,然而,心中卻無比踏實而甜蜜。
因為,我們再也不用真的偷情了。
第二日一大早,小晴和香南就起了床,師北承開車送她們去上班,我一個人坐地鐵去上班。
這一日很忙,因為這一陣子公司大大小小的影片很多,除卻外界贊助的部分以外,其他都落在我這個部門的身上。
例會上叫小舟與大家講解產品開發主題與開發計劃書,其他幾位員工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整個會議開下來,已經是晚上七點鐘了,我揉揉腦袋,只覺得生生的鈍痛。想發簡訊給他,叫他不要來接我了,然而,拿起手機才看到他的簡訊,原來,在一個小時前,他就已經在樓下等我了。
我連忙收拾了東西準備出去,卻被歐堯叫住,「玖月!」
「嗯?」我回過頭,「歐總,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你回去?我也剛好要走,我送你吧。」
「不用,」我笑著,「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說起師北承,因為無從開口。
「沒關係的,我順路。你等我,我去拿鑰匙。」
「不,真的不用了,歐總,」我忙跑過去攔著他,沖他吐了吐舌頭,「是這樣,其實我約了朋友一起,這個時候應該在樓下等我了吧。」
「噢,這樣啊。」他的眼神暗淡了一瞬,轉而笑笑,「那你去吧,小心。」
「好,謝謝歐總。」我笑著跑了出來,此刻,一想到師北承坐在車子里,正抽著煙等我,我就覺得自己心裡滿滿的幸福就快要溢了出來。
剛一出門,就看到他黑色的車子,於是連忙拉了車門鑽進去。
「對不起,開會開了這麼晚,沒有聽到簡訊,你怎麼也不打電話給我!」我道歉的語氣完全是在撒嬌。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看起來暖暖的,軟軟的,就像這一刻看我時的表情。
他摸摸我的頭,讓我覺得自己並不是那個率性而為的玖月,反倒像極了一個戀愛中的小女人。於是不禁想起前不久小晴說過的,她說沒多久我再遇到一個男人的時候,一定會像個小家碧玉一般小鳥依人的。
想到這裡,我輕輕笑了起來,突然之間,好像一切都變得美好了起來。這便是愛情的魔力吧。
「能不能告訴我,你在笑什麼?」他將煙摁滅。
「不能,開車,吃飯!」
他也不再追問,轉過頭寵溺地看了我一眼,我見他表情有瞬間的凝滯,便回過頭看向窗外。
是歐堯,他站在門口,看著我們在車裡卿卿我我。
我嘆息,總是這樣的鏡頭,總是那樣恰巧撞進他的眼裡,這樣——是不好的吧。
「走吧。」他低聲說。
「你不去打個招呼?」我問。
「算了。下次吧。」
於是他發動引擎,將車子開走,離開了他的視線。
「小月。」
「啊?」我一時還不能轉換思緒。
「在想什麼?」
「沒……」
「你撒謊。」他斬釘截鐵地,帶著微微的怒色。
「我在想歐堯,」我坦誠告訴他,「剛才他說送我,我對他說了謊,他一定很生氣吧。」
「他生氣的不是這個。」他說,「小月,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他?」
「你說什麼呢?」我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只覺得像吞了一隻蒼蠅般難受,任由誰誤會我們,也不該是師北承你來誤會的。
然而他沒再說話,冷笑了一聲,將車子開進擁擠的暮色中。
一直到晚上入睡時,他都很少說話,只是不停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我也沒有了主動哄他的興緻,於是便拿了啤酒出來準備喝。
「你又喝酒。」他沉沉的聲音傳過來。
我低頭,,默默地倒下一杯,「你要嗎?」
「不要。」
就像賭氣一樣,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我一個人喝了一罐又一罐,電視里始終放著狗血的偶像劇,不得不承認,那狗血的劇情卻像催淚彈一般讓我的眼淚咽下去又湧上來,不停反覆,最後終於忍不住,眼淚決堤一般漫了整張臉。
他也不看我,只是一個人站在落地窗旁邊,看著夜色如水,沉默地抽煙。
我想說,你看,我們總是這樣,有意無意便冷凍著彼此,誰也不願意先去接近誰。
後來喝到微醺,卸了妝,梳洗完畢,倒在床上便沉沉地睡了去。半夜裡醒來,才發現他還在那裡站著,彷彿已經站成了一尊雕塑。
張了張嘴,想要叫他過來,卻終於沒有叫出聲音,好吧,如果慪氣,看誰能撐到最後。
於是蓋了被子,將頭全部蒙住,不去想他。
不知過了多久,睡意朦朧之際,彷彿有人貼在了身旁,我慢慢拉開被子,涼涼的都是他的體溫。我才想起,陽台那裡是沒有暖氣的,他在那裡站了那麼久,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會有多冷啊!
「你傻嗎!」我一屁股坐起來,將被子圍在他身上,「那裡那麼冷,為什麼站了那麼久也不回來?」
「你沒有叫我回來。」他說,眼睛里又蒙上一層霧氣,「所以,我就不想回來。」
「你是小孩么?」我叫著,卻緊緊將他抱住,想再緊一點,再緊一點,讓他貼著我的體溫,讓他取暖。
「還冷嗎?」我問。
他搖頭。
「你這個笨蛋!」我大罵他,鬆開他,賭氣地抓著棉被倒下。
他又貼過來,躺在我身邊,在我身後緊緊抱著我,呼吸就在我的耳後,酥酥麻麻的,卻是說不出的舒服。
「小月,我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
我裝作熟睡,沒有回應。我好希望這一刻永遠停止,我好希望每一次看到他敗倒的無力的樣子,那讓我覺得,我在他的心裡並不是沒有一席之地,我並不是卑微到塵埃。
其實,如果沒有那些過往,我又何嘗不想處處讓著他,遷就他,把他當成我得以生存的氧氣,依賴他生活和呼吸。
我何嘗不想「愛到深處無怨尤」?
只是,那也只能是奢望罷了。
因為有那個女人在他心裡,我總是在他的眼中看到眷戀,所以只好就這樣。
如果不傷害,就不知彼此是否還有愛。
第二天是周末,醒來時已經是11點了。
簡單地梳洗,他問我想吃什麼,我搖搖頭,表示聽他的。
「那好吧,我帶你去吃一家很地道的海鮮。」
「好。」
於是換了件最家常不過的羽絨,和一條磨破了的牛仔褲,一邊扎著頭髮一邊走了出來。嘴中還叼著一根黑色皮筋。
他見我出來,拿了鑰匙站在門口等我。
這樣的兩個人,多像一對相戀多年的情侶啊。
我不禁又開始想,在我沒有出現的那些年,都是她陪在他身邊,日復一日這樣生活的嗎?
「小月。」他湊在我耳邊,「你是不是又亂想了?」
「哪有?」我被說穿心事,慌亂地拿了背包,「走啦!」
「我告訴你,玖月,不要瞎想,不要再胡思亂想,不要想以前,可不可以?」
我看著他,良久,他說的沒錯,不要想以前,讓過去過去,讓未來到來,這樣才對。
於是甩了甩頭,大步走過去,挽過他的手臂,是的,就這樣,瀟洒向前看。畢竟,我也有過去的,不是嗎?
到了他說的那家海鮮餐廳,此時正是午餐時間,已經坐滿了顧客。門口還有拿著號碼在等的人,我撅著嘴巴望著,剛想說算了換一家吧,卻有服務生走了過來,見是師北承,連忙恭恭敬敬地點頭:「師先生好,請問幾位?」
「兩位。」
「好的,請隨我來。」
我不禁感嘆,有錢有身份的人真是好,去哪裡都不用排隊,去哪裡都是VIP。
然而,服務生卻一直奇怪地看著我,那表情,一看就是說,怎麼這女的不是上次那個了啊?
我低著頭不說話,只是跟著他們走。
走到最裡面的一個包間,設計格外地有情調。昏暗的燈光,朦朧地照著桌子的一隅,我們相對而坐。
卻在這時候,聽得門口有一個服務生在喊:「沐小姐這邊請。」
我聞聲抬頭,發現師北承不自覺地便看向外面,果然,是她,身邊跟著上次我見過的那個男人。她也看到了我們,有瞬間的停頓,站在那裡,看著我們。
眼睛里像是進了東西一般,心裡也硬生生地痛著。
師北承的眼中,此刻瞬間便沒了別人。
我站起身,「對不起,我不吃了。」
「玖月!」他在門口拉住我。
她任何時候都是精緻的,而身為一個服裝設計師的我,此刻在她的面前,卻落魄得像一個小丑。
一身寬大的羽絨衣,破舊的牛仔褲,頭髮也是凌亂的。
我看著她,膚若凝脂,尖尖的下巴,完美的髮髻,高貴的大衣,五厘米的高跟鞋。
站在我的面前,仿若居高臨下。
「玖小姐,好久不見了。」她說。
「好久不見。」我笑。
她低眉,淡淡地掃了一眼師北承,「和北承來這裡吃飯?」
「嗯。」我點頭。
「這裡的海鮮很棒,服務也是一流的,以前我們經常過來,你可以嘗一嘗。」她說著,她身邊的男人已經進去包廂等她。
我一愣,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吧。然而還是微微點頭,「好的,不打擾了。」
如果就這樣離開,我定是輸了的,於是想了想,又轉頭回去。
師北承攥著我的手,始終沒放開。包括在他前未婚妻的面前。
我站到桌子前,冷冰冰地對他說:「好了,可以放開了,她已經看不到了。」
他的手微微抖了下,才輕輕放開我:「小月,我不是……」
「我知道。」我重新坐下來,「點菜吧,你們之前吃過的,最好吃的,都叫上來。」
「小月!」
「怎麼?」我回過頭,用我一張素顏面對他:「我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對不起,我就是這個樣子,如果你覺得受不了,可以去找她,她就在隔壁。」
他不再說話,點了一根煙,叫來服務員,隨便點了幾個菜。
待到菜色全部上齊時,我又叫來服務員,因為心情不好的緣故,所以態度也不是很友好:「這裡怎麼還是髒的?難道你們對待VIP顧客就是這樣服務的嗎?」我指著桌角的一塊油漬。
「對不起,小姐,我們這就給您換新的桌布。」說完,那服務員退下去。
沒有多久,那個服務員又帶了一個,兩個人沉默地將有著污漬的桌布換了下去,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隱約聽到剛剛被我罵的那個說:「這個女的真沒沐小姐的脾氣好。」
「是啊,一看素質就知道不是大家閨秀,長得也一般。」
兩個人的聲音如蚊子般,卻還是鑽進了我們的耳中。
我低頭夾菜,裝作未聞,心上卻像是被劃了刀子一樣難受。
卻沒想到,師北承突然開了口,雖然聲音並不高,可是足以讓每個人聽到。
「你們說什麼?」
兩個服務員顯然沒想到這兩句話被我們聽到了,更沒有想到向來溫和的師北承發怒了。
她們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我們,忙低下身子鞠躬:「對不起,師先生……」
「剛這位小姐說的沒錯,你們確實不適合在這樣的餐廳工作,我會告訴你們老闆,讓你們去找更好的工作。」
「師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兩個女孩已經嚇得面容失色。
「對不起?」他忽然抬起手,用力一甩,將桌子上的食物紛紛掃到地上,瞬間「嘩啦啦」盤子碟子碎片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包廂內,「要對不起的是這位小姐!」
「對不起,這位小姐,我們錯了……」
我看著她們,冷笑,我並沒有怪她們,或許,旁觀者看到的才是本質。
我站起身,只覺得羞愧難當,再也不想在這裡再呆上一秒鐘。
出來的時候看到聞聲而來的沐琳夕,她笑得確實優雅如她,「玖月,怎麼了?」
「沒事。」我越過她,拎著我的包,快速走了出來。
此刻,我只想快點離開,離開那女人,離開那讓我羞辱的地方。
站在門口,想打車回去,卻等了好久也沒有車。
依稀聽到裡面的嘈雜,我不禁回頭看,才看到,師北承發了瘋一般在收銀台處砸了對方的場子。我又連忙走進去,拽著他的衣服:「好了,走吧。」
他並沒有停止,拿起吧台的一瓶酒就摔了下去。
我放開他,大喊:「我說夠了!師北承,你今天故意的是不是?你見到她特別傷心特別難過是不是?」
不知怎麼,眼淚瘋狂地往下流,我的聲音也已經顫抖。
他轉過頭看我:「玖月,你就這樣理解的嗎?」
「你還要我怎樣理解?自從你看到她,你就一直怪怪的,如果那麼放不下,就去找她啊!來找我幹嘛?我不是一個替代品。」我說,旁邊的服務員、顧客全部將視線停在我們這裡望著。
「我告訴你們,你們明天全部失業!」師北承最後沖幾個在一旁嚇得瑟瑟發抖的服務員喊。
我不再理會,轉頭離去。
他追上來,「玖月,你從來都是自以為是!」
「我怎麼自以為是了?你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你不知道嗎?」
「我們,」他突然敗下陣來,落寞地說:「不要吵了好不好?」
我抹了一把眼睛,奶奶的滿手都是眼淚,傅恆拋棄我的時候我也才只哭了那一晚,而為這個男人,我究竟流了多少淚我自己都數不清。
「我們回家好不好?」他悶悶地抱著我,蹭著我的臉。
「北承……」我轉頭,「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他欣喜地看著我:「當然,我一直期待著你這樣親昵地叫我。」
「她呢?」我輕輕地問:「她叫你什麼?」
「她么?」他若有所思地,「她也叫北承,你聽到的。」
「所以,我不要叫。」我又開始較真。
「好,那就不叫。」
「師北承。」我連名帶姓地:「師北承,事實上,是我該拿你怎麼辦?」
如果不夠愛你,我就可以洒脫地離去,如果不夠愛你,我就不必承受這樣的屈辱。
可是,可是,怎麼辦,我足夠愛你。卻始終找不到出口去表達。
你呢?足夠愛我嗎?還是始終忘不了她呢?
這一個冬天,好像特別漫長,過了那麼久,還沒有過去。
工作像是突然之間變得多了起來,每天都是開不完的討論會,看不完的設計圖稿。
有時候想早點回去做飯吃,卻總是在會下班的時候被歐堯喊住加班,於是我會打電話給師北承,告訴他我要加班,會很晚回去。
想叫他早點睡,他每次都是悶悶地答應著說好。
這一次也不例外。我掛了電話,輕輕揉著太陽穴,此時歐堯走到我身邊,說:「要過去卡蒂一趟,你跟我一起。」
我一驚,隨機點頭答應了,這是工作,總要去的。
和預料中的沒有什麼差別,跟對方設計總監沐琳夕,和其他幾個中層開會,會議上她頭頭是道地談著新一季的產品理念,我拿著筆輕輕敲著桌子,一下一下數著時間。
直到她突然話鋒一轉,沖我微笑:「玖小姐,你覺得呢?」
「哦?」我這才回過神來,卻早已經不知道她說到了哪裡。
「你覺得怎樣?」她又問。
一桌子的人都看向我,我卻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剛想開口詢問,歐堯已經幫我解圍:「玖月,你就談一談吧,從你的角度理解,覺得以富有古羅馬建築的立體感和金屬器具的觀感為理念的手鐲,適合我們即將開拍的這部劇集嗎?」
「啊。」我領悟,「這屬於大氣而又質感的十足義大利設計,因為義大利珠寶並不大喜歡將寶石打磨成那種過於稜角尖利,所以這種渾圓的、自然的寶石是他們所熱愛和推崇的,如果將這種珠寶手鐲應用在一位性格獨特鮮明的精緻女人身上,會是非常好的詮釋。」
「嗯。」沐琳夕笑笑:「能夠得到玖小姐的肯定,那麼我就敢大膽去設計了。」
「我只是說出我的想法而已,並不代表大家的,沐小姐可以再看看其他人的意見。」
我轉過頭,看到歐堯讚許的表情。而在會議長桌的另一端,一直靜靜聆聽的是他們的老總,師北承的爸爸師敬春。他始終抿著嘴角,一張臉嚴肅得讓人不敢接近。
會議結束的時候,他站起身走到沐琳夕身邊,我真切地聽到他對她的認同和讚許,他笑著說:「琳夕,晚上有空的話,叫北承一起回家吃頓飯吧。」
沐琳夕微微一愣,隨即點頭,溫婉地說:「好的,伯父。」
我站在門外,聽著他們在裡面的對話,捏著手機,正準備給他打電話的手微微顫抖著。
卻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我看著屏幕上「師北承」三個字,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剛好碰到歐堯走出來,我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他,說:「歐總,我請你吃飯吧?」
他一愣,顯然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然而卻爽快地答應了。
我輕輕退後兩步:「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啊。」
他點頭。
我轉過身,將手機緊緊貼在耳邊:「喂?」
「什麼時候下班,我去接你。」
「我現在……」我輕聲說,「在卡蒂。」
「什麼?」他聲音上升一個高度,「你為什麼會在那裡?」
「呃,開會。」
「哦。」他頓了頓,「那你在那裡等著,我這就過去。」
「不用了。」我裝作歉意的樣子,「我一會還有個飯局,所以,你自己隨便吃點東西好了。」
「哦。」他的聲音略帶了一絲失落,「那麼,吃完打給我,我去接你。」
「好的。」
師北承,等我吃完,即便真的打給你了,你也不會過來接我吧?
一會她會叫你一起,兩個人成雙成對回家看望父母。
我早就該知道,他們分手的事,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事而已,外界和家裡一定是還不知道的,否則新聞八卦早就鬧起來了。
我冷笑著,怎麼覺得心裡這麼苦呢?
歐堯見我打完,走過來,插著口袋看我傻傻的笑。
「歐總,想吃什麼?」
他聳聳肩:「你請客當然是你說了算。」
「哦。」我低下頭想了想,「那請你吃麻辣燙!」
他聽了,兩隻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也好,我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吃過了。」
麻辣燙當然是說笑,最後我們決定去吃火鍋,冬天吃火鍋是最好也最家常的選擇了,上次吃火鍋還是搬家之後,跟師北承和香南他們,想起那天,我的心裡不禁又暖洋洋了起來。
然而,出了門來,才知下雪了。
搓了搓手,都說下雪是不冷的,可是還是覺得冷空氣毫不留情地侵襲著我身體中的血液。
每年冬天,手腳都是涼的如冰一般的,很多人都說,女孩子都是愛體寒的,所以到了冬天難免會手腳冰涼一些。然而我卻是冷得最厲害的那一個,記得小時候在家,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凍得鑽進媽媽的被窩裡,稍一觸碰到她的肌膚,她就大叫起來,嚷嚷著讓爸爸過來拉我出去。
然後爸爸就會把我的手拿出來,用他溫暖的大手給我捂著。
爸爸的脾氣總是那樣好,對我也是極有耐心的。
歐堯見我望著他車身那一層薄薄的白色發獃,便走過來,摘下他的圍巾,輕輕地在我脖子上繞了一圈。
我吸了一口氣,鼻尖大概已經凍得發紅,眼眶也痛了起來。
卻在這個時候,有車燈照過來,我忙伸出手擋住眼睛,轉過頭才發現竟是師北承的車子。我有瞬間的怔忡,接到沐琳夕的電話后,他這麼快就趕來了么?
那麼,現在的狀況,要走過去和他打招呼嗎?
我愣愣地站在那裡,身旁是一隻手剛剛從我脖頸處離開的歐堯,見是師北承,他倒是先笑著走了過去。
「北承,這麼晚了怎麼還回來公司?」
他剛好下了車來,狠狠地關了車門,眼睛隨意掃了我一下,便轉過頭看著歐堯,「嗯,有點事。」
「什麼事不能明天再來處理呢,看來你這個副總比我這個總經理還要忙。」他笑言。
師北承也不說話,又看了看我,最後轉身走進了大廳。隔著透明的旋轉門,我看到他剛一進去就遇到了迎面而來的沐琳夕和師敬春,三個人親絡地說笑了一會,我拉著歐堯,清了清嗓子,說:「走吧。」
上了車,他細心地幫我系好安全帶,可我的目光卻一直停在外面那場突兀的大雪。真不知道這雪,要下到什麼時候了。
這一段飯吃得並不是很開心,大概是我心情不好的關係,歐堯也很少說話,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熱乎乎的火鍋,喝了不到一瓶的啤酒。
後來他送我回去,我下車與他告別,這期間師北承始終都沒有過電話和簡訊,我們始終像一對陌生人。
一整晚都忽睡忽醒,好像身邊突然少了一個人後就不習慣了,半夜起床去廚房,打開冰箱才發現,滿滿的都是牛奶和水果,所有的酒都不見了。
想打電話給他,問他我的酒都哪裡去了,可是拿起手機,卻半天按不動鍵。最後無力地將手機放下,安安靜靜地擺在沙發上面,再次走進房間躺下。
我大概是在凌晨睡去的,外面的雪下了一整夜,早上起床時,拉開窗帘,外面漫天的白色。
小區里有勤勞的大叔大媽在掃雪,鐵鍬鏟在地上的聲音,晦澀又刺耳。
房間里卻靜得可以聽到我自己的呼吸,卻在這樣寂靜的時候,門鈴響了,我站著沒有動,門鈴又響了一聲。我還是沒有動。
如果可以選擇,我真不想讓自己是這樣的性子,即便在愛情里,也總是想求個輸贏般的倔強。
兩次以後,我都沒有去開門,然後門鈴聲便停止了,良久,我走到門口,也沒有聽到外面的任何聲音。
猶豫了片刻,終究是按捺不住,上前慢慢拉開了門。
卻突然愣住了,他就那樣地站在那裡,滿身的雪片,頭上已經化成了水,一滴一滴低落下來,就連睫毛也是被沾上了濕潤的水氣。
他就那樣站著,眼睛里是紅紅的血絲,緊緊盯著我。我依然是那一副落魄的模樣,不僅素顏,而且連臉都沒有洗,頭髮也是亂亂的,腳上一隻鵝黃色的棉拖鞋,裸露著光潔的腳背。
他喘著粗氣,等我先開口。
過了好半天,我才說,「回來了。」
「嗯,」他的聲音沙啞:「回來了。」
我低眉:「外面那麼冷,身上都濕透了,快進來換了吧。」
於是挪了挪身體,他從我身旁側著身子走了進去,我聞見他身上濃重的酒氣。
「你跟歐堯,」他問,我的心裡忐忑著,然而接下來他卻只是說:「去吃飯了?」
「嗯,是。」我如實回答。
「然後呢?」
「什麼然後?」
「然後?」他又問了一次。
「然後就送我回來了。」我淡淡地說。
「哦。」他走進卧室,從衣櫃里拿了衣服,沒有再追問下去。
我走進廚房,拿了杯子,給他接了一杯熱水,遞給他的時候問:「我的酒呢?」
「扔了。」他看也不看我,「我不要你做個酒鬼。」
「哦。」雖然他是這樣霸道的語氣,然而我卻忽然心生暖意,有人關心的時候,即便是一種約束,那感覺也是好的。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抱起我的身子,向床上走去。我下意識地輕輕叫了一聲。
「玖月,你真該死!」他抱著我,喘著粗氣,將我狠狠扔到了床上。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闖進我的鼻息,我痴痴地聞著,心裡鈍鈍地痛著,他每次都是這樣的,每次遇見那個女人之後,都會沒來由地憤怒,沒來由地霸道地待我。
然而我什麼都沒有說,我深知自己無法安撫他,也無法挽救自己。
因為說出去,就是不可癒合的傷,那又何必。
他那帶著濃烈的酒氣噴來,夾雜著他身上特有的香氣,讓我迷醉,那吻如同暴雨般襲來,一下一下,如此猛烈。我婉轉得承受著,這樣的他,像要把我撕碎一般。
「玖月,直到現在,我都不能確定你到底愛不愛我,可是我真想,把你揉進我的身體里。」
迷濛中我睜開眼睛,微微眯著,看著頭頂的他,這一刻,就像望著自己至親的骨肉一般,在心底,說給自己聽:師北承,我又何嘗不想,把你揉進我的心臟里,每一刻,你的心都只被我一個人佔據著。
下著大雪的清晨,我把眼淚抹在他剛剛換了的乾淨襯衣上,他抱著我冰冷的身子,緊緊抱著。
我沒有問他關於沐琳夕的事情,他也沒有說,差不多中午的時候,我才去上班。臨走的時候他躺在床上,像是一夜沒睡的樣子,十分疲憊。
我問他為什麼不去上班,他只悶悶地說今天不去了,想休息。
卻沒想到,工作內容依舊多得要命,總在我終於以為自己忙完的時候,歐堯突然出現說加班。
於是又忙了很久,中途隨便吃了一點工作餐,離開公司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下過雪的街道到處是融化后的水,天氣冷得徹骨。
我圍了厚厚的圍巾,戴著手套,歐堯開車送我回去。
在小區門口停了下來,我剛一下車子,便看到他,裹著大衣蹲在門前花園的雪地里,像一尊寂寞的雕像。
我轉身向歐堯道謝,他沖我笑笑,調了頭向相反的方向開去。
我見他走遠,立刻跑到雪地里,站在他面前。
「師北承,房裡太熱嗎?」
他抬起頭,見到是我,立刻吸了吸鼻子,笑了起來。
「等了你好久,你也不告訴到底要到幾點。」
「你再這樣,我會沒辦法上班的。」
「沒關係,一個人也沒什麼意思,在這裡看看雪景,挺好的。」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拉起我的手:「走吧!」
我快要發瘋了,香南,小晴,我現在真想打電話給你們,告訴你們,我玖月他媽的幸福地快要發瘋了!
可是卻沒有人和我分享,我被他拉著手,大步向家走去。
接下來,一連幾天還都是加班,我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虛脫,於是星期二的早上打電話給歐堯,說:「歐總,我病了,能不能休息一天?」
「病了嗎?」他的聲音緊張起來,「要不要去醫院?我帶你去醫院吧。」
「不用。」我輕描淡寫的:「休息一天,吃點葯,睡一覺就好了。」
「那好吧,好好養病,身體要緊。」
「嗯。」我應著,卻在這時,師北承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的襯衫在哪裡?」
我連忙捂著話筒,隔了兩秒趕緊掛了電話。
沒想到,又過了大概一個小時的樣子,電話又響了起來。
「歐總。」
「嗯,小月,是這樣的,你可能還需要來公司一趟,有個設計需要你看了才能確定,定下來我們這邊好打版,這個戲挺急的。」
「喔……」我為難地看了一眼師北承,只好說,「那好,我這就過去。」
掛了電話,他目光冰冷地看著我。
「我還要去公司一趟。」我轉身便走進卧室,打開衣櫃。
「不要去。」他拉著我的手。
我轉過身,看著這個樣子的他就像個倔強的孩子,猶豫片刻,我笑著哄他:「不要這樣,這是工作,我又不像你,不費力就可以有很多員工為你賣命,我必須自己去爭取。」
「我可以給你。」
「你又來了。」我知道自己的表情有些不高興,「我說過,我要自己去做。」
「嗯。」他低下頭,想了想,還是拽著我:「那也不要去,換個工作,好不好?」
「為什麼?」我不解,「這個工作挺好的,只不過這陣子忙了一些而已,平時我都是很閑的,而且薪水又豐厚,職位也不低,更何況,歐總對我那麼照顧……」
「就是因為他對你太照顧!」
「師北承……」
「你聽不懂嗎?還是你根本在裝傻?」
「我裝什麼傻了?」
「你明明知道他喜歡你。」
「那又怎樣,我跟他說了我很感謝他,僅僅是感謝而已,他應該知道,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他知道我……」我突然有些臉熱。
「知道你喜歡我么?」他突然笑了,開心的樣子寫在整張臉上,我嘆口氣,真的是拿他沒有辦法的。
見我不說話,他走到門口,張開雙手,攔著我,索性肆無忌憚地耍賴到底。
電話又響了起來,我接起來告訴歐堯我很快就到了,然後甩開他的手,打開門出去了,走之前,在他耳邊留下一個輕輕的吻,因為我真的害怕他不高興的。
下班的時候,他說在樓下等我,然而出了門,卻並沒有看到他。車子卻安安靜靜地停靠在樓前。
我站在那裡等了一會,才看到他從裡面走了出來,身旁是威風凜凜的歐堯。
兩個人像是剛剛談過話的樣子,卻冷著臉走向我。
我看著他,問:「你們說什麼了?」
「沒什麼。」師北承拉起我,「走吧,回家。」
「哦。」我被他拉著,他的步伐太快,以至於我回頭看歐堯的時候,差點一個趔趄跌倒。
恍惚中想起,什麼時候開始,歐堯和師北承兩個人,變得這樣充滿嫌隙呢?依稀記得最初見到他的時候,便是在歐堯的會客室,他們那樣談笑風生地聊著,我和小舟站在門口望著這兩個極品帥哥,一時都失了神。
可是轉眼間,已然變成陌路人,或許,他們商人之間,本來就沒有太多的友情和義氣吧。
我嘆息著,進了師北承的車子,他什麼話都不說,緊繃著一張臉,我覺得無聊,便放了音樂來聽,剛一打開,心裡猛地縮了一下。
是萬芳的《新不了情》。我知道的,這是沐琳夕的手機彩鈴,上次工作上來往給她打電話,耳朵里傳來的便是這首歌。
胸口突然堵得慌,於是唱到動情處我伸出手就給關掉了。
他看了看我,轉過腦袋,隨口問道:「怎麼不聽了?」
「嗯,不聽了。」
「不喜歡,那換一首?」
看著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我突然又覺得自己小氣得要命,於是不再說話,轉頭去看外面的夜色。
我覺得,我就像一個孩子,總是自己胡亂想起一些事情,然後自己和自己慪氣。
直到最後,可能他都不知道我生氣的原因。
晚飯的時候,喝了一點酒,他有些微醉,吃過後,我站起身去廚房洗碗,他在我身後,望著我,眉頭微蹙。
像有話要說,卻始終不開口。
師北承,我們要如何才能像一對正常戀人去交流呢。
我出神地想著,直到水池內的水漫了出來都沒有發覺,他狠狠地拍了我一下:「想什麼呢!水都流到地上了。」
我低頭一看,果然,衣襟上都是洗過碗的污水,於是默默關了水龍頭,準備回屋去換一身乾淨的衣服。
「玖月,」他拉住我,「我們談一談吧。」
「好。」我說,「等我換了衣服。」
我也正想跟他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