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哭

第二十二章 夜哭

?馬車並不華麗,但很寬敞和整潔。

駕駛馬車的車夫是一個看起來很古樸的中年男人。

他坐在車座上靜靜的等待著。

他在等候著誰,沒有人知道。

直到看到了我們,他連忙起身熱情的招呼著,問我們是否需要馬車。

我當然是要的。

大雄忽然問:大哥,馬車可以過河不?

車夫毫不遲疑,答曰:「可以!」

然後,他趕著馬車真的過了河。

四人面面相覷。

坐在馬車上,我啞然失笑。

車夫可以趕著馬車過河,但大雄寶殿菩薩保佑就不能了,他們只好淌著齊腰身的水過河。

四個人罵罵咧咧的爬上岸,身上已完全濕透。

車夫又湊過去,挨得大雄幾乎貼著臉了說:「兄弟,還要過河不?」

大雄推開他,覺得太噁心了。

兩個男人這麼貼著臉象什麼?

車夫笑得曖昧,大雄忍不住一陣狂吐。

他終於知道,有時候多嘴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隨後這一路,車夫好像特別喜歡大雄似的,總是有事沒事的找他說話。

本來說話還不算什麼,就是曖昧些也沒什麼,再肉麻他也將就忍得了。

但車夫有個壞習慣他還真忍不了。

因為車夫一邊跟他說話,還喜歡一邊用小指頭挖鼻孔。

車夫的小指頭比一般人的都要粗,但他一挖鼻孔這半截小指頭就塞進去了。

大雄噁心得反胃,一邊嘔吐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想,這車夫的鼻孔到底有多深。

我自然不會去想這些無聊的事情。

但我發覺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那就是車夫的手特別粗糙。

按理說象車夫這樣的人,有一雙粗糙的手,本來也沒什麼。

可是我總覺得這雙粗糙的手,粗糙得有些不一樣。

所以有時候我就在想,這樣的一雙手,曾經到底做過什麼。

就在我想得最入神的時候,寶殿忽然來說,他剛才去小解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受傷的人。

他問我要不要救。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更何況,見死不救,更是一種罪惡。

於是我說:「救!」

這是個受傷的男人。

一襲青衣,早已被鮮血染紅。

他的手上,還握著一柄奇特的蛇絲劍!

這樣的劍,極為少見。

我略微詫異。

或許是因為前世的時候,對那萬惡的蛇妖更為憎恨。

因此每一看到與蛇有關聯的東西,我都會覺得敏感。

我看不出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但還是救了他。

他身上有傷,很重,足足養了半個月的傷。

我什麼也沒問。

一路上,我依然盜我的墓。

我運用師傅墓神教我的四字訣,再結合《葬經》的理論知識,我一邊盜墓,一邊積累經驗。

雖然不能每次都能準確辨別出一個墓地的真假,但也有收穫的時候。

每到那時,大雄寶殿和菩薩保佑看到墓內或多或少的珠寶,都興奮得不住呼叫。

他們充滿著喜悅和激情。

而我,仍然失望著。

未央顯然感覺到了我低落而失望的情緒,她想問又沒有問。

我也沒有說。

每次盜墓收穫的珠寶,我都謹記師傅墓神的教誨,留作一部分用來做善事,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而其餘的部分,我都分給了大雄寶殿和菩薩保佑。

當然還有車夫。

車夫雖然和他們一樣高興,但眼神里卻多了一份貪婪。

我暗暗驚心。

貪婪,意味著什麼,毋庸置疑。

而受傷的男人終於醒了過來。

我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說他叫夜哭。

夜哭的夜,夜哭的哭。

我驚訝著,不明白一個男人為什麼會取這樣一個奇怪的名字。

難道是因為每到夜深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哭泣?

名字怪異之中,帶著一絲邪氣。

我沒有再多說。

我知道,我與他之間,不會有更多交集。

我救他,出於道義。

彼此之間,再無其他。

馬車繼續前行。

道路在腳下彷彿永遠無盡頭的延展。

這一日,終於來到了江南。

江南是美的,美得意境。

從踏入江南的時候,未央在我體內一陣躁動。

他渴望回到江南,但又害怕回到江南。

那一夜,刻骨銘心的慘痛,令她至今心有餘悸。

我能深深的體會到她內心的痛苦。

可是我無話可說。

這一次回來,我不知道能不能了卻她的心愿。

我只能靜候,籌謀。

此時,夜哭的傷好了。

我決定讓他離開。

我們不是一路人,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橋。

送他離開的時候,他忽然執著我的手,說:「謝謝你救了我,我會記得你。等我完成這次的刺殺任務,我還會回來找你!」

我微微一驚。

他是個刺客。

我想起師傅墓神的死,心裡一陣痛。

只是一瞬間,我又恢復平靜,淡然的抽回手。

他的手想再一次抓牢我,卻沒有抓到。

他的衣袖滑動的一剎那間,一朵血紅的桃花印一閃而逝。

可惜我沒有看見。

我望著天邊的雲,若無其事的說:「我救你,出於道義。今日一別,就不會再相見。」

夜哭露出一種齒白的笑,說:「那也未必!」

然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愣在那裡,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彼此形同過客,難道還會再相見?

我不禁回頭望去,他已沒入江南的煙雨之中。

我沒作多想,彳亍而行。

蒙蒙的雨絲散落在我的身上,掠起一片淡淡的涼意。

不遠的河道邊,一排楊柳婀娜多姿。

河水裡盛開著一片一片的白藕花,在煙波下顯得更加柔美。

我曾經也愛過荷花,就如同我的小妹。

小妹說:「若你去得遠了,我便化著村口池塘里的荷花,一年一年的回望,哪怕水乾枯,我也要讓你一眼看到家!。」

我心中感動,多好的小妹啊!

她怕我離家久了,忘了回家的路,哪怕她變成一朵荷花,她也要指引我回家。

看到了荷花,我想到了小妹。

我忍不住又輕輕吟唱著那首我教會她唱的歌:

那一刻,風轉流雲,

遮擋了艷陽的晴天。

沒落在竹林深處,

宛如那一壁輕煙,

舞動著歲月流連的笙歌,

可有你往生徘徊的身影?

若然你去得遠了,

我將終無止點的追隨,

哪怕苦生無望,

看似繁華落盡,

也須教尋求永生的夢蝶。

唱完這首歌,我的眼淚不知覺的流了出來。

未央驚詫莫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什麼也沒有說。

忽然,遠遠的空中傳來夜哭的聲音:「幺哥,你的歌唱得真好!正如你所唱的,若然你去得遠了,我將終無止點的追隨!」

我吃了一驚,只以為夜哭去而復還。

回過頭去,卻看到遠遠的一株高大的樹上屹立著一襲青衣。

樹枝飄柔,他卻巍然不動!

如此高超的輕功,就是身為鬼魂的未央只怕也是惶然。

而夜哭做到了,做到得如此淋漓盡致。

看來我是低看了這個叫夜哭的刺客。

只是他的話,讓我感覺到了一陣心驚肉跳。

他,為什麼要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難道他已識破了我的女兒身份?

再抬頭時,夜哭已不見了。

回到馬車旁,車夫和大雄寶殿菩薩保佑都等的焦急。

我裝得若無其事,說:「大家歇了這麼久,那就繼續趕路吧!」

菩薩還有些猶豫著,說:「幺哥,這山,這水,咱們就這麼走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

但我沒有回答。

雖然這山這水,說不得能有什麼古墓,但我已然再無心思。

車夫吆喝一聲,打馬揚鞭。

接下來的一連幾天,我都什麼也沒有做。

車夫和大雄寶殿菩薩保佑都莫名其妙,不知道我是否受了什麼刺激。

他們還時不時的來試探我的反應,見我不痴不呆,這才放下心來。

我,覺得暗暗好笑。

終於,又五天後,我們到達了卧龍山。

在山下,我遇到很多從外地逃難過來的難民。

他們都是拖家帶口的,由於長途跋涉,又加上沒吃的沒喝的,每個人過得很悲慘。

我雖然不是救世主,亦不是慈悲菩薩,但想到自己經歷過那麼多苦難,也得到過很多人的幫助,將心比心,當也有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我便不忍得見,有心要助他們一臂之力。

何況師傅墓神也曾有過誡諭:

幫助一切需要幫助的人。

我將我的想法說了出來,得到了未央的贊成。

車夫和大雄寶殿菩薩保佑都默然不語。

我黯然嘆息,世界不同,人心也不一樣,我無法要求他們去做什麼,但我決定的我得力行。

於是,我在府山附近輕易的尋了幾座古墓,將裡面或多或少的財寶盜掘出來,又讓大雄寶殿他們去黑市換成了白花花的銀子和糧食。

然後,分給逃難的人們,讓他們藉此自謀出路。

他們對我感恩戴德。

我不以為喜。

大雄寶殿菩薩保佑他們卻頗為自得。

也許他們直到這時,才深深的體會得到,原來幫助別人也是一種快樂。

我望著他們出自內心的歡顏,不由得笑了笑。

只有車夫在一旁冷眼旁觀。

我無意間望他時,他又伸出一根小拇指挖起鼻孔來。

大雄看到了,又對他一陣鄙視。

二人曖昧相爭,大雄也就慢慢習慣了。

我搖頭苦笑,轉身往山上走去。

卧龍山雄俊挺拔,但又曲徑通幽,的確是個好處處。

我曾經到過很多風景如畫的地方,但都無心賞閱。

我心中挂念杜三娘,沒有她,我覺得再美的風景,又如何?

未央見我心中積鬱,便問我到底如何回事。

她苦口婆心,說:「姐,你以前不是也對我說過嗎?有什麼事不要憋在心裡,說出來我們一起面對!」

我沒有再隱瞞,只好將我的前世今生說了她聽。

聽完,未央又哭了起來。

或許我們有著共同的執著,難免同病相憐!

未央哭了一陣,忽然說:「姐姐,這天地廣闊,無邊無際,要找到杜姐姐無異於大海撈針。我想,既然那該死的蛇妖垂涎於你,他必然憎恨杜姐姐,以他的本性,會不會將杜姐姐藏在世間積怨之地,既讓姐姐你無法找到,又對杜姐姐作了報伏。」

我怵然一驚。

未央的話倒是提點了我。

蛇妖一心要我後悔,自然遷怒於杜三娘,他又豈會讓杜三娘安於現狀。

只要我後悔,蛇妖才會對我有機可乘。

可世間積怨之地,也是多於勝數,誰又知道可惡的蛇妖會將杜三娘藏在哪裡?

我沉重的吁了口氣,說:「也許是這樣吧!」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卧龍山東北隅。

抬頭望去,卻見遠遠的一股怨氣衝天。

我暗暗驚詫,不明白這裡怎麼會有一股如此積重的怨氣。

想著剛才未央的話,我悄然心動。

於是我藉著這股怨氣找了過去。

草叢中,看到了半截石碑,上面寫著:文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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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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