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二章 十年一命定生死
游無患眼間漫起淚霧,怔怔看著床上的人,自言自道:「她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為之去死的人。游家中人,並不是無情絕義的。」
這話聽著莫名的心酸,也許是這美人連悲傷的表情都比別人可惹人憐惜,也許是她的表情讓我想起了那個消失在白茫風雪中的游無劍,她將自己一切的凡塵牽挂交給了宋令箭,而宋令箭卻將一切封存起來,直到現在才願意放手。
游無鏡淡淡看著床上的我,平靜道:「快救人吧。快點見到她,將事情結束。」
「水銹之毒,你有把握么?」游無患問她。
游無鏡側頭看著床上的我,輕笑道:「我沒有見過吃水銹長大的人,設想過會是什麼樣子,看來也只不過是平凡的樣子。能拔多少是多少,毒傷總像顆磨人又討厭的爛牙,拔了總比不拔好。」說到最後,她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右臉,像是那一側有顆她所說的磨人的爛牙一樣。
「你先出去,我解開了這鎖力,等她恢復過來點你再試試。」游無患與游無鏡有商有量的。
游無鏡點頭走了出去,房中剩了婦人與游無患。
婦人仍是一臉不滿,嘆了口重氣,道:「荒唐至極。」
游無患皺了下眉,帶著冰涼的倔強:「您雖貴為莊主,但游家規訓中並未有記載莊主可以干涉庄人十年一命施救的對象,縱使是族中長者都無權干涉,我今日就是要用這十年一命救起路邊野畜,您也無權對我說不行。」
「你——」婦人大怒,但又無理去駁。
游無患將手放在我額上,扭頭冰涼地看著她:「我先探下深淺。娘您自便吧。」說罷另只手一拂,廳帳落下,將婦人隔在了外間。
我有些害怕,害怕過程,也害怕結果,竟不想在這裡多呆,往院里去了,總感覺那裡會有更多我想知道的事情。
院中黃衣游無鏡坐在院角,垂著眼睛像是在沉思。
紅衣少女還在,院中燕錯不知何時在了,一臉擔憂地盯著我房間的窗戶。
紅衣少女似乎對燕錯挺不滿意,一直瞪著他,而燕錯卻看也不多看她一眼。
「她們在救燕飛了?」燕錯問韓三笑。
韓三笑點了點頭。
「那夏夏呢?」燕錯眼中有了神采,緊張道。
那夏夏呢?夏夏也醒不了,秦正不可能一輩子陪著她,更不可能突然打破平衡,將趙逆的鎖力解掉。是啊,這兒除了我,還有夏夏呢。
韓三笑將目光落在了游無鏡身上,這四個女人中,也就她看起來最好說話,也最願意被人搭話,我對她也有份莫名的好感。
韓三笑問道:「無鏡姑娘可否幫在下看看另位一位朋友的傷勢?」
游無鏡慢慢抬起頭,抬起眉,還沒來得及反應,倒是紅衣少女火辣辣地先搶了話,尖利道:「你們家受傷的人可真不少!別以為看病不用大夫就個個都跳出毛病來!裡頭那個已經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浪費了十年!十年!」
韓三笑瞪著她道:「你叫什麼名字?」
紅衣少女抱臂道:「你配問本姑娘叫什麼名字嗎?」
「我知道你姓游,莫非你也叫游無鏡?」韓三笑走近幾步。
紅衣少女道:「明知故問,你知道誰是游無鏡還問我?!」
韓三笑嘲道:「我還以為你不知道,以為自己也叫游無鏡呢。我剛才問的是無鏡姑娘,是不是?我沒記錯吧,你也沒聽錯吧?」
「沒錯,又如何?」
「那你不叫游無鏡,你跑出來插什麼話?我有問你意見嗎?有向你提要求嗎?」韓三笑也抱著臂,低頭兇巴巴看著她。
「你?!」紅衣姑娘一臉怒氣。
「還有,你知道你為什麼這麼不招人疼嗎?你姐罵你,你娘也不站在你這邊,你知道為什麼嗎?就因為你有張停不了的又毒的嘴,說出來的話比茅坑的屎還臭。你不僅沒有禮貌,更不懂得尊重別人,你沒有你姐漂亮,也沒有你姐姐有本事,那就不要出格乖張,惹人討厭知道么?」韓三笑飛快列舉著紅衣姑娘的缺點,說起吵架,他可是市井集市中最出色的吵架精,在外頭與別人討巧撒波,回來還能與毒舌陰損的宋令箭來幾個回合。
我忍不住笑了,可別說,韓三笑平時嘴巴沒這麼損,定是等來的這幾個人並沒有令他的心情有多好,這紅衣姑娘還處處挑釁諷刺,可把他的刺兒給挑起來了。
「你——!」紅衣女子大概沒這麼被人頂過嘴,而且還是個大男人,只漲著一張臉氣得說不出話來。
燕錯興許也覺得韓三笑這話解氣,站在一邊悶聲笑了。
紅衣少女惡狠狠地瞪著燕錯,「你笑什麼!你這個聾子,你能聽見什麼好笑的話!」
她怎麼知道燕錯耳朵失聰?難道游家人,天生就能感覺到病痛殘缺?
一被說到痛處,燕錯馬上一臉兇相,馬上向她逼來:「別以為我不打女人!」
紅衣少女牙尖嘴利,膽子也大,馬上展招接架,火紅的衣裳在風中散飛著,像火焰:「死聾子,我怕你不成?!」
燕錯一摸臂,臂間有玄鐵棍,好像真的要出手打架了!
「燕錯,別跟她計較。裡頭在救人,別干擾了她們。」韓三笑隨意一撥,抽回了燕錯的猛招,燕錯倒也知輕重,忍下怒氣,猛地抽回手腕。
游無鏡卻一直坐著沒動,像看盡好戲似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在燕錯的扼腕扣上遊走一番,這下見兩人打不起來,眼中倒是閃過沒有好戲看的失望。
這游無鏡倒挺奇怪的。
紅衣少女哼了一聲,收了招式,扭頭四處看著。
「我可以幫你們看看你們提的朋友,但僅限於看,傷病我是不會治的。」一直沒表態的游無鏡終於開口說話了,柔聲柔氣,風清雲淡的。
「你不會治傷,那你會什麼?」燕錯瞪著游無鏡。
「恩,我只會解毒,家裡只有娘與大姐會治傷愈疾。與毒無關的事情,我愛莫能助。」游無鏡若有所思地看著燕錯。
「沒事,怎麼說姑娘眼見廣博,說不定能看出些端倪來。」韓三笑也變得和氣了許多。
游無鏡點了點頭,眼神卻仍舊在燕錯身上停著,左轉轉,右轉轉,最後目光落在了燕錯的左腕上。
燕錯將手背到了後面去。
游無鏡挑了一下眉,對韓三笑笑道:「我這妹妹叫無情,情與鏡子只是一音之差,或許剛才真是她耳背聽錯了,就當是個誤會好了。」
燕錯冷冷道:「原來有人耳不聾,心聾。無情無情,真是人如其名。」
紅衣無情瞪著他道:「死聾子,你別栽在我手上!」
燕錯怒道:「小矮子你再叫一聲試試?!」
我噗一聲笑了,倒不是游無情真的矮,而是她的娘與姐姐個子都比較高挑,夏夏與我也算是個子較高的人,一比之下游無情是顯得要矮小一點。
游無情指著自己的鼻子咬牙切齒:「小矮子?你以為你有多高?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讓你以後要仰頭才能看到我這個小矮子?」
燕錯哼哼冷笑:「你自己承認的,休怪別人。」說罷懶得再與她鬥嘴,轉身去後院了。
「你!——死聾子,我遲早毒啞你!」游無情跺著腳氣得咬牙切齒,烏髮與紅裳裙尾纏繞在一起。
游無鏡微笑了笑,拖起慵懶的衣裙向里走去:「安靜點,彆氣餓了。」
「四姐!」游無情尖聲撒嬌。
游無鏡擺了擺手,道:「你清楚自己的醫性,這院中各種病患,你別亂走,我轉一圈就回來。」
游無情顯然與這游無鏡的感情比較要好,與她對話聲音里都帶了個嬌氣,道:「我才不想一個人呆在這奇怪的院子里,我也要去,大不了,我不亂來便是。」
游無鏡點了點頭,跟著韓三笑去看夏夏。
她說「看」,倒真的是看,進了房門就靜靜坐在床側,深邃地盯著夏夏。游無情仍舊聽話的站在門口。
「怎麼樣?」
「這小姑娘,頭髮生得好。又黑又亮。」游無鏡說了句不相干的話,敢情看了大半天,全在羨慕夏夏的頭髮。
「她的病情跟頭髮有什麼關係?」燕錯緊張道。
「啊?沒有關係,只是感嘆一下羨慕一下而已。」游無鏡有點不在狀態。
「那到底怎麼樣?」燕錯有點不耐煩了。
生死大事,豈容玩鬧?
游無鏡微笑著盯了他一眼:「他跟主房的那飛姑娘中的是一樣的傷,只不過她的情況比那飛姑娘要好,她身子根基好,飛姑娘卻從小深受水銹摧擾,不堪弱傷——但是,她明明身體要好,年紀也小,為什麼她的鎖力會更大呢?」她慣性地點著自己的腮邦子,憂傷地皺起眉道。
韓三笑明白,是因為他接住夏夏時探出去的內力,將趙逆的掌力帶得更快更深。
游無鏡兀自搖了搖頭:「嘖嘖,花一樣的小姑娘,受這一掌,那人也真是心狠。」
「如果無患姑娘掌握了解鎖力的法子,那夏夏的傷是不是就很好辦了?」燕錯心存僥倖道。
游無情又插上嘴來,嘿嘿冷笑幾聲先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而後又冷笑道:「做夢吧。」
燕錯轉頭瞪著她:「是么?還以為你們有多大本事,原來想讓你們救好她是做夢。」
游無情尖利道:「救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易如反掌,我是說你想再讓我姐救這個丫頭,才叫做夢!」
她與夏夏年紀相仿,卻擺出一副大人的架子,倒也有趣。
韓三笑被游無情這尖利的聲音吵得頭痛,但也不想接她的話,免得她趁風頭再加諷刺,他轉頭問游無鏡道:「方才我就聽你們說什麼十年,究竟是什麼意思?」
「別告訴他!」游無情搶話道。
「為什麼不能告訴我?難道你排行最小,本事卻最大?個個都得聽你的?」韓三笑覺得這游無情真是叫人煩,但是又特別想逗她,看她氣得隨時要殺人的樣子。
「這是游家的禁訓,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姓游嗎?」游無情紅衣似是要冒火,咄咄副人的眼神時刻都要挑起戰火來。
韓三笑道:「哦,我不姓游,難道不姓游就不能聽了么?我又不會告訴別人,別人對你們什麼游家破家規也沒什麼興趣,還不如聽聽鳳兒家的母貓生了幾隻小貓來得有趣。再說,就算我告訴了別人,你們會損失什麼嗎?會少塊肉嗎?會變醜嗎?還是你們游家禁訓會少一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