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二章 一招請君入甕棋
陽光隨著時間流逝在遊走,照在了我臉上,暖暖的,我才醒了一會兒,又感覺眼皮沉重。
游無鏡輕聲道:「睡會吧,本也是在線上遊走,你的睜眼跟別人的睜眼不一樣,別人睜眼閉眼只不過彈指之力,這一睜眼費去的元氣,得休息一天才能復原回來。我大姐花了這麼多功夫,讓你能睜開會眼睛也算是交了差。不要感激我們,救你只不過是交換的一個條件……」
她接下來說得話我已經聽不見了,我真的很累,閉上眼就感覺自己掉進了無底深淵,沉沉睡去,然後我的意識迅速就從身體脫離了——
我扭頭看了看游無鏡,她拄著臉閉眼在休息,我擔心隔壁院子的事情,慌忙去了。
院中游夫人與游無患還保持著剛才的站姿,有股等不到人不罷休的氣勢。韓三笑覺得心虛,帶著兩人進了宋令箭的院子。
宋令箭仍在沉睡,只是像睡去了一般。但宋令箭從來不會睡得如此安詳,長眉舒展,她總是上挑著眉毛,微皺的,充滿諷刺與厭倦的。
游夫人遠遠看著,久久地盯著床上的人,似乎在辨別時光穿棱后自己孩子的臉。她並沒有懷疑,也沒有確認,因為這張臉對她來說如此陌生,卻又如此不可置疑。十年了,十年前任性離家的女兒,初成長她無法預料的樣子。
游夫人站了一會兒,一股精純的真力從她身上迅速遊走到宋令箭身上,遊走的真力散發著淡金入水般的凝重之光,瞬間消失在宋令箭的七經八脈端。
遊走猶若無龍。
韓三笑驚嘆不已,而一邊的游無患卻看得極為認真,看來游夫人帶長女前來,是要以身授教的。
「她並沒有受傷,何來治癒之說?」游夫人輕嘆口氣,退後一步。
韓三笑一驚:「什麼?她沒有受傷?!「
游夫人盯著韓三笑,冷冷的:「沒錯。她脈向平順,內腑隱有籠聚之力,只是因著一股氣凝著,血氣才無法擴散開來,致使她一直處於沉睡狀態——」
「不可能的!雖然在下醫理不精,但是那時她的確身受重傷,內力全散,不可能會沒事的。」韓三笑百思不得奇解。
「那是因著『劍』的護命功效,收住了她的散竭的真力。再加上體內那股凝氣愈結愈深,使致內力凝結過度無法散開,無法暢氣轉醒。」游夫人冷冷笑。
「自從她受傷后,我一直擔心她的力血散盡,只望能凝著,根本沒有想到會凝聚過度。更怕自己一時多事,探力相測,會打破她為自己結設的保護氣環。」
「她在啟動『劍』牌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一切。她知道你有令她凝氣假死的本事,才讓你用自己的真氣來凝結她的生機。」
「你的意思是——是如果沒有我的真力,她早就醒了?她故意騙我的力來讓她假死,好騙你們來?!」韓三笑一頭霧水。
什麼?我好像有點聽懂了,又不是很確定。
游夫人冷看著宋令箭,剜心似的慢慢道:「沒錯,你被她利用了。好個步步機關的姑娘。」
這時宋令箭輕張開了眼睛,在她張開眼睛的一剎那,紫氣漫過眼眶,終成墨黑,她冷冷看著站在自己床前的游夫人,嘴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一種達到目的的得意的冷笑,看得我心裡生寒。
宋令箭醒了,居然不費吹灰之力的,像午後打了個小憩似的,說醒就醒了?!
「無——劍?——」游無患小聲叫道,她並不是很確定,因為宋令箭跟她記憶中的妹妹長得並不相像。
游夫人瞪了一眼游無患,扭頭盯著宋令箭,臉上滿是恨意,咬牙切齒:「更可笑的是,這姑娘的內力之法我見所未見,沒有半點出自無游之術,她,根,本,不,是,我,兒,游,無,劍。」
「娘,你說什麼?她——她不是無劍?」游無患皺眉。
游夫人冷看著韓三笑:「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假冒她的身份先騙我兒無患治傷,再騙我來為她試傷。」
「我——我——」韓三笑百口莫辯,最令他震驚的是,他居然也是宋令箭引游家女人前來的棋子而已!!
宋令箭根本就沒有受傷,她騙了所有人,為的就是引來游家女人!
「你持有無劍的『劍』牌與葯壺,亦知道啟動之法。你與無劍是什麼關係?她現在在哪裡?」游夫人一改頹糜之色,頓時氣勢如虹,有了一庄之主的威嚴與不怒而威的唳氣。
游無患輕退了一點,回到游夫人身邊,皺眉盯著宋令箭,屋中頓時劍拔弩張,冷氣森人。
宋令箭眨了眨眼,並沒有回答。
傲驕的小調皮,宋令箭這樣的表情與反應,我竟覺得很親切,我想過無數她轉醒的樣子,虛弱軟綿,楚楚可憐,似乎都不適合,只有這樣才像她。
「世上真有你這樣的異人,可以生機已種。你若不是無劍的至友,就一定是至敵。你還有兩天時間就能復如常人,希望你口舌便利后吐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兒的去向。」游夫人眼中閃過涼意,一股冰藍的真力在宋令箭身上遊走,埋進骨血。
宋令箭眼中紫光一現,眼神銳利無比,扯起嘴角冷冷笑了。
「娘——」游無患無奈地看著宋令箭,她並不想與人交惡,不想一開始就站在敵對的立場去面對一個與自己失蹤多年的妹妹有交涉的人。
游夫人拿起桌上『劍』牌,掌間慢慢有霧出現,「劍」好像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扯著,出現了波動的紋路,好像很快就要熔化了,一股氣流慢慢從宋令箭身上飄出向懸空的手掌聚攏,手掌突然一收緊,「卡卡」幾聲,玉牌那幾塊跳凸出來的小粒跳回了原位,原本劍拔弩張的玉牌重又變回了圓潤光滑。
醫學至寶,不是用盡則無,而是不絕不休。
神奇。
「收回你的章力,快。」游無患推了把韓三笑,小聲道。
韓三笑一驚,馬上運力,細如抽絲般抽回了聚在宋令箭體內的夜音,第七章力。
宋令箭閉上了眼睛,像在鳳凰般在烈火中等待涅槃。
氣氛前所未有的壓抑。
「站在這裡也與事無補,娘您也累了吧,這位姑娘調息也需要時間,晚些時刻再來吧。」游無患道。
游夫人冷冷看了宋令箭一眼,轉身走了,只見她從房門出去,徑直走出院子,走出巷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游無患輕嘆了口氣。
韓三笑一臉木然,輕聲道:「我是不是怎麼解釋都顯得矯情了?」
游無患輕輕走出房間,站在院中抬頭看著桂樹,慢道:「對我們彼此來說,我們都只不過是萍水相逢,你不用在意我們怎麼看你。」
韓三笑苦笑著聳了聳肩:「我的確不需要在意。」
游無患扭頭看著他,美麗無瑕的臉帶著一絲同情的微笑:「你在意的並不是我們的看法,而是你不喜歡被一個自己用盡全力去保護的人所欺騙。」
韓三笑笑道:「你說得對。」
游無患悲傷地抿了抿嘴,道:「但是即使她欺騙了你,再有下次,你還是會不顧一切地去保護她,哪怕知道可能又會換來一次失望。」
「你猜得沒錯。宋令箭沒有受傷,我應該高興。至於她騙我這件事,等她好了我會跟她好好算賬。」話雖這樣說,但韓三笑還是掩藏不了眼上滿滿的失落。
游無患認真地說了句:「真好。」
游無鏡站在對院,顯是聽到了他們的說話聲才出來的,張望了幾眼,道:「這麼快就好了?」
游無患恢復了固有的憂愁,道:「比我們想像得要簡單。娘已先行離去,我們也回吧。」
「好。」游無鏡走下院階,等著游無患。
游無患道:「我答應過救治這屋裡頭的姑娘,便不會食言。明天辰時后我會來,你們若是沒空也不必守著,給我留個門就好。」
韓三笑點了點頭,道:「兩位慢走。不送。」
游無鏡奇怪地看了韓三笑一眼,她應該也覺得奇怪,既然醫治是好得結果,為何反而在韓三笑身上感覺不到快樂了?
韓三笑目送兩人離開,自己也離開院子,起身回到我家院子。
我還沒跟上,鼻邊就傳來一股山泉水的味道。
山泉水?跟韓三笑手上一樣的味道,可是韓三笑還在我院子里搬躺椅沒進我屋啊,我鼻邊怎麼會有這味道?
夜聲?!
我的心一緊,不會是夜聲在我的房間吧?
可是這味道一過即逝,很快就沒有了。
我飛快回到房間,空無一人,只有床幔后我自己安詳的臉,靜靜的閉眼在睡覺。
是錯覺嗎?夜聲這個夢一樣的人,我甚至要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實存在過。
韓三笑在我房中呆了一會兒,什麼話也沒說,凝重的臉色讓我莫名擔憂。
游無患都猜得到,宋令箭以自己的傷來騙取他的擔心,的確有點過份,畢竟這些夙興夜寐的日子裡,韓三笑的孤單與執著我是實實在在看在眼裡的,宋令箭既然猜准了韓三笑會做這些,那她一定也對這份情誼很有信心,她怎麼可以這樣呢?
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韓三笑安靜地出去了。
我本想跟著過去,但感覺自己愈發虛弱,也許身體在好轉的原因,我反而不能長久地在外遊盪了,我回到床上躺回到自己的位子,一下就睡著了。
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斷斷續續,每個夢都不久,因為身體很難受,好像有很多蟲子在骨肉裡頭爬著,癢中帶痛,好像起身一把將皮揭開,好好抓個夠。
聞到很重的汗味,帶著一點點的腥味,能感覺到汗從臉上脖子上滲出來,順著皮膚流下,撓得所到之處都很癢。
然後鼻子邊若有似無的又有了那股山泉水的味道,清清涼涼,很舒服,很寧神。
夜聲?夜聲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