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嵩山

嵩山乃五嶽之一，是天下少有的三教聖地，在儒釋道三教的發展歷史中皆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山中秀木林立，巍巍成蔭，近年來隨著天下大定，山中更是香火不斷。然而近百年來，在嵩山佔據主導地位的並非三教之一，而是嵩山劍派，嵩山派規模最為宏大的嵩陽殿就建在主山之一的太室山上。

武林大會在即，嵩山作為召集之地，自從帖子發出去的那一刻起，上上下下就忙個不停，其他的暫且不論，屆時等天下好漢都上了嵩山，光是供客人住宿的房間就得騰出上百間來。

太室山後有一塊範圍不大的空地，四周密林環繞，鬱鬱蔥蔥，空地一側搭有一間簡易茅草屋，一名氣質溫和的年輕男子身形穿梭其中，端著一碗糙米剛準備去喂那幾隻羽翼未豐的小雞，只見一個五六歲的稚童向這邊走來，男子微微一笑，繼續向雞舍走去。

小傢伙個子不高，身後卻背了兩把幾乎等人高的長劍，看上去有些滑稽。小孩來到茅屋下邊，老實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那唯一一張小板凳上，靜靜的看著男子忙碌的身影，愁眉不展。

男子將一夥小雞仔伺候完了之後，看著一臉悶悶不樂的小傢伙，調侃道：「喲，有什麼事能讓咱們的小劍仙一籌莫展的？」

小孩雙手捧著腮幫，唉聲嘆氣道：「師兄師姐們都有事做，沒人陪我玩了。」

年輕人一本正經道：「喲，這倒是個麻煩事兒。」

小孩不去理會這個冷嘲熱諷的傢伙，瞥了一眼只顧低頭吃食的小雞仔，問道：「小師叔，你天天在這伺候這些傢伙，不無聊嗎？」

年輕人笑道：「剛開始的時候是有些不習慣，不過時間長了就好了，養養雞澆澆花，空了再練練劍，多愜意。」

年輕人名叫陸北齋，是嵩山上一代掌門的閉門弟子，所以別看男子年紀輕輕，但在嵩山派內輩分卻一點也不低，與當代掌門一個輩分。在老掌門臨終時曾叮囑過年輕人，等到後者及冠之後就在後山結茅而居三年，一日未滿，就一日不得出山。

小孩一想到對方還要等一年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一陣頭大，對眼前男子的同情愈發深重。

陸北齋道：「大家都這麼忙，你說你也不去搭把手，別以為是掌門師兄的弟子就可以不幹活了。」

小傢伙嘿嘿一笑，說道：「我才不去，我可是要成為劍仙的人物，劍仙怎麼能去干粗活呢。」

陸北齋豎起大拇指，道：「有志氣，那好，小師叔就等咱們的小劍仙長大了，將來一起去江湖上威風威風。」

不料小傢伙撇嘴道：「算了吧，到時候你都成老頭子了，帶著你我怎麼跟女俠仙子們仗劍走江湖。」

陸北齋氣笑道：「嘿，小小年紀就知道勾搭女俠仙子了，長大了還得了。」

小孩道：「這是師父告訴我的，將來下山就該遵循本心。」

年輕人笑問道：「你的本心就是勾搭仙子嗎？」

小傢伙呵呵一笑。

陸北齋將碗放在地上，坐在一塊枯木上，饒有興緻地說道：「來，給小師叔展示展示你的劍法。」

小傢伙一聽來了精神，開心道：「好呢，小師叔你可瞧好了。」

小傢伙抽出背上的長劍，躍入院中，橫平豎直，隨著小傢伙的上下飛舞，居然隱隱有劍罡之聲，陸北齋看得津津有味，待一套劍法打完，小孩兒臉色已有一些煞白，喘著氣道：「小師叔，咋樣？」

陸北齋眼神溫柔，「好，不錯。」然後將剛才進屋端出的一碗水遞了過去，「來，喝口水歇歇。」

小孩兒接過水便咕咚咕咚灌了兩口，胡亂抹了抹嘴巴，問道：「小師叔，江湖上連龍虎榜都搞出來了，用劍的高手有好幾個，只可惜啊，咱么嵩山一個都沒有。」

陸北齋淡然一笑。

小孩兒突然將碗一把塞給陸北齋，慌忙道：「糟了，我得回去練字了，否則晚了少不了師父在耳邊一頓叨叨叨。」說罷便一溜煙的跑出樹林。

陸北齋含笑著搖頭，將手中的碗輕輕向屋內一拋，小碗在身後劃出一道弧線便輕輕巧巧的落在桌面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年輕男子撿起地上的一截枯木枝，風聲從耳邊拂過，在這片空曠無一人的林中，劍氣猛然間充斥林間。

嵩陽殿走廊之下站著兩個約莫有甲子之齡的白髮老人，滿臉和藹的望著殿外皆是白衣白衫正在練劍的嵩山弟子。其中那名灰衣老者突然抬頭望向遠處的那片樹林中，開口道：「師兄，看來北齋的無我劍愈發精純了啊。」

另一名白衣老者眼含笑意，淡淡道：「咱們師兄四人，北齋年齡最小，但劍心最正，當初師父選擇讓北齋修習無我劍，自然是這方面的原因。」

灰衣老者點了點頭。

白衣老者乃嵩山當代掌門丹宗子，老者繼續道：「師父讓其獨居三年，目的就是為了不讓其劍心受損，只有這樣，我嵩山派才有可能有人真正使出那劍仙一劍。」

灰衣老者心神複雜，何嘗不知道白衣老者的言下之意，又何嘗不知道陸北齋那一劍所承受的壓力，只是沒有對其言明罷了。天下八大門派，嵩山派雖然開宗建派時間已不短，在江湖上的威望也不低，但在歷年曆代的門派評定之中，嵩山派卻從來沒有進入過八大門派之列，即使當年崑崙派因為內亂而一蹶不振，頂替其位者也並非虎視眈眈已久的嵩山派，而是另一座同樣使劍的神劍門，這讓很多嵩山弟子都不大服氣，難道我嵩山劍法真的技不如人？

天下武人之中，使劍者人數最眾，以劍為本建立的門派也最多，除了萬劍山莊、神劍門、崑崙、嵩山四大劍派，江湖上的小劍派更是多如牛毛。劍法之所以如此受到習武之人的青睞，劍法飄逸瀟洒自然是原因之一，而劍法修習較其他兵器相對容易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只要不是四肢不全的白痴傢伙，努努力都能耍出一套行雲流水的劍法來，但絕大多數人也就止步於此，而那些在劍道上想要更上一層樓的劍客，就不僅僅是光靠努力就能有所突破了。

丹宗子斂了斂心神，一名嵩山派負劍門人來到身前稟報道：「啟稟掌門，神劍門長老已經帶人上山了。」

灰衣老者名叫張半月，乃嵩山派上一代掌門四大弟子之一，也是丹宗子師弟，江湖上有半月老人之稱，張半月捋了捋黑白相間的鬍鬚，聲音中聽不出絲毫異樣情緒，「來得挺快的。」

老者虛眯起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廣場門口。

廣場上眾嵩山弟子突然不約而同的抬頭望向天空，一道破空聲由遠及近，灰衣老者心中生出一絲怒氣，想要耀武揚威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一柄長劍破空而至。

長劍帶著勁風劃過廣場上空，廣場上嵩山弟子皆是滿臉怒氣，此時長劍的呼嘯之聲落在眾人耳中就顯得尤為刺耳。

丹宗子好似不聞不問，臉色柔和。

灰衣老者鬚髮飄動，衣袂也開始鼓動起來。

長劍來勢極快，然而就在眾人以為即將見到一場酣暢淋漓的高人相鬥之時，那柄長劍驟然停止，橫在當空，在眾嵩山弟子憤懣且帶有一絲驚異的目光中轉身飛向廣場之外。

一道爽朗的聲音突然響徹在廣場之中，只見一名身材中等的老者緩緩走向眾人，身後跟著一群皆是佩帶長劍的年輕男女，領頭老者不是別人，正是神劍門長老韓無蔚。

韓無蔚哈哈大笑，向嵩山派兩名老者抱拳歉聲道：「兩位先生莫怪，後生就是性子魯莽，聽聞嵩山劍派劍法了得，這才忍不住手癢驚擾了眾位，莫怪莫怪。」說著瞥了一眼身後毫不掩飾倨傲神色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雙手環胸，聽著身前老者的寒暄客套，心中很是不耐煩，此次來嵩山說是商量除魔一事，但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大多數都是為揚名而來，這樣的機會可不是年年都有。

張半月心中閃過一絲詫異，聽韓無蔚言中之意，剛才那一劍不是這個老傢伙出手，而是那名看著年齡不大的後生所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此人將來的成就必定不會低。老人心中沒來由有一絲苦澀，果然是青出於藍啊，神劍門能頂替崑崙劍派成為八大門派之一，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半月老人下意識望了眼遠處那座山頭。

韓無蔚不去理會嵩山眾弟子的不滿之色，毫不在意道：「咱們門主正在閉關期間，無法前來嵩山參加這除魔大會，只好讓老夫代替走一趟。」

嵩山眾弟子見韓無蔚神色傲慢，心中更是不滿，連帶著對神劍門弟子看著也不那麼順眼。

丹宗子溫言道：「來者皆是客，眾位能為武林除害一事前來嵩山，實乃武林幸事。」

又說了一些客套話，老人向身旁張半月示意之後，便陪同神劍門眾人往殿後走去。

等神劍門人皆離開廣場之後，嵩山一眾年輕男女便將張半月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抱怨不停，一名年輕女子氣哼哼道：「師伯，你怎麼不出手教訓教訓那老傢伙。」

張半月眼睛一瞪，那年輕女子氣勢立馬弱了下來，改口道：「教訓那姓韓的，你看神劍門弟子那股猖狂勁兒。」

張半月沒好氣道：「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剛才沒聽見嗎？人家韓老兒才沒動手，剛才那一劍是人家弟子的手筆，難道要讓我這個老頭子以大欺小嗎？」

嘰嘰喳喳的一群年輕人頓時鴉雀無聲，張半月輕聲道：「你們啊，還是要專心練劍，否則，這神劍門就老是踩在咱們頭上。」

才從小樹林跑回來的小傢伙探出一顆腦袋，揮了揮拳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師伯，你放心，等徒兒長大了，就去挑了神劍門。」

本來有些壓抑的氣氛被小孩這麼一鬧，眾人心中頓時輕鬆了幾分，張半月撫了撫小傢伙的腦袋，「好小子，有志氣，師伯就等你長大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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