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天下氣運,介休?
嵩山腳下人來人往,將這座千年名山襯托得愈發熱鬧,路邊擺滿了各種小攤位,一些絕佳位置都被當地人近水樓台先行佔去,距此稍遠的小販只能在一些略顯偏僻的地段拉攏客人。武林大會除了受邀前來的江湖人士之外,很多都是前來湊熱鬧的將種子弟世家子,距大會八月十五召開還有兩天時間,很多人都不急於登山,在山下打發時間,此時男男女女皆是腰懸長劍三三兩兩在攤位前左看右看。
一伙人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其中一名白衣男子樣貌極其英俊,即使身在眾多風度翩翩的俊顏之中,也顯得極其扎眼,屬於那種扔進人堆里,一眼就能認出來的人。白衣男子若無其事的走在人群之中,引來不少人側目,尤其是一些風華正茂的妙齡女子,那個媚眼拋得不知道的還以為眼睛有什麼毛病,但白衣男子都是一視同仁,通通選擇無視,只不過那些陪同女子出行的年輕俊顏們臉色就不那麼友善了,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神充滿了敵意,恨不得能一個眼神將後者射死,好在白衣男子心夠大,不去跟這些人計較。白衣男子身旁的一名負劍年輕人小心翼翼道:「師父,這些公子看你的眼神都不太對啊。」
顧長風微微一笑,雙手負后道:「還不是嫉妒你師父我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
丁十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輕聲道:「師父你老人家長得是比徒兒我英俊那麼一點,但也不帶你這樣自誇的吧。」
顧長風笑罵道:「臭小子,劍學得不怎麼樣,臉皮倒是越來越厚,趕緊去前面客棧找個位置。」
年輕人應一聲好勒便一頭扎進人群中。
客棧人頭攢動,臨時在路邊擺了幾張桌子,店小二招呼不過來,一些逛山逛得腿疼的人就順其自然的坐下歇息,顧長風走近客棧,丁十八已在外面佔據了一個絕佳位置,既不用忍受店內的擁擠喧鬧,還能欣賞外邊的美景,可謂一石二鳥。
丁十八在人群里左顧右盼,半天也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有些擔憂道:「師父,小刀他們出去半天了,會不會出事啊?」
顧長風滋溜喝了一口據店小二所說乃西湖雨前龍井的上等好茶,譏笑道:「聶女俠能有事才怪了,你還是擔心別人會不會有事吧。」
丁十八現在好歹也是敢跟東方神木過招的人,對於武道上的見解自然比還是一張白紙的時候要透徹許多,以聶小刀的身手,想必也吃不了什麼虧。
顧長風淡淡道:「趙乘風的死對趙英俠打擊很大,而且整個游龍幫的壓力都在她身上,唯一能幫到她的李懷安現在也在養傷,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久病成醫,長悲傷身,讓小刀陪她散散心,對她是件好事。」
年輕人哦了一聲。
丁十八突然眼睛一亮,向顧長風支吾一聲便向路邊跑去,順著年輕人的背影望去,看到那小子在一個小攤販前停下,顧長風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攤的主人是一個還沒有滿頭白髮的老人,但從其滿臉皺紋如溝壑的臉上仍能看出歲月的痕迹。老人八成不是本地人,要不然不會找一個這麼偏的地段擺攤,這樣一來生意不太好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老頭兒正斜靠在路邊一塊大石上打著瞌睡,忽然發現攤前來了客人,趕緊坐正身子,伸手揉了揉臉頰,驅散一些睡意,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丁十八抿著嘴唇目不轉睛地盯著地上那些書籍,老人察其顏觀其色,並未急於向年輕人吹噓自己的東西,不露聲色的將對方打量一番,好不容易有客人上門,怎麼也不能讓對方輕易跑了,等到時機差不多的時候,老人開口詢問道:「小兄弟,怎樣,有沒有合你意的?」
丁十八終於拿起離自己最近的那一本書,上面赫然寫著九天神劍四個大字,從江陵郡到九江,再到這嵩山腳下,年輕人的江湖經驗算不上多豐富但起碼比那些剛入江湖的雛兒要好了不知多少倍,丁十八面無表情,然後將劍譜放回原處,又隨手拿起旁邊的大日如來心經慢慢觀摩。
老人虛眯著眼看著眼前這個傻小子慢慢上鉤,待其再翻過一頁的時候,提醒道:「小兄弟,不買可不能隨便看吶。」
丁十八抬眼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老人,心道,怎麼,你以為你吃定我了?隨口問道:「多少錢?」
老人憑藉幾十年的擺攤經驗暗喜不已,今天可不就吃定你了,答道:「十文錢。」
然而下一刻,年輕人的舉動就讓老人的如意算盤徹底落空,丁十八將心經放回原處,雙手一拍大腿唉聲嘆氣站起身子,轉身就走,只是走得比平常要慢。
老頭兒先是一愣,回過神后忙喊道:「小兄弟,價錢好商量,別急著走嘛。」
年輕人一步不停往前走。
身後傳來老人的聲音,「八文。」
年輕人依然腳步不停。
「七文。」
丁十八終於停下了腳步,向身後那名望眼欲穿的老人丟出兩個字,不可謂不誅心,「三文。」
老人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好。」
丁十八嘴角微微上揚,強忍心中欣喜,拿起那本心經便走,轉身後年輕人幾乎笑得合不攏嘴。
身後老人慢悠悠將三個銅板裝進腰包,嘿,一文錢的東西,賣你三文錢還高興成那樣,草包。
顧長風慢悠悠的品著雨前龍井,看到年輕人滿臉興奮的跑回來,漫不經心問道:「怎麼,撿到寶了?」
丁十八神神秘秘將到手的秘籍遞到顧長風面前,不料後者連看都沒看一眼,譏諷道:「拿來擦屁股還差不多。」
丁十八眉頭一皺,不服氣道:「師父,你老人家看清楚了。」
顧長風氣笑道:「你個傻小子,要是秘籍都這麼容易到手,那豈不是人人都成大俠了,唉,白跟了為師這麼長時間。」
丁十八瞬間垂頭喪氣,顧長風柔聲道:「我知道你小子在想什麼,貪多嚼不爛,龍干劍的劍氣雖然你已經能自行駕馭,但遠遠沒有到隨心所欲的地步,其實現在才是最關鍵的時候,稍有不慎,之前的努力都將白廢。」
年輕人低頭嗯了一聲。
人群之中,一個年輕男子突然走了過來,徑直走向顧長風一桌,不待向兩人招呼便大落落坐下,顧長風冷笑問道:「朋友,這張桌子可有人了。」
那人剛向小二要了一個茶杯,聽到顧長風的言語之後稍稍一頓,帶著一副欠揍的表情反問道:「怎麼,難道我倆要像那些江湖好漢一般,一言不合就開干?」
顧長風爽朗一笑。
丁十八則手搭在劍柄之上,如臨大敵。
男子嘬了一口茶,雖然已做好心理準備,但還是被那一道苦澀刺激得齜牙咧嘴,「這茶也能喝?!」
顧長風淡然道:「不能喝不也喝了嗎?你是誰?有什麼事?」
男子大概是趕了不少的路,饒是喝得齜牙咧嘴的茶也咕嘟咕嘟灌了兩杯,說道:「不白喝。」
顧長風不急著再問,靜等下文。
男子喝了個水飽,對一旁丁十八的如臨大敵視而不見,明知故問道:「你們上嵩山幹嘛來了?」
顧長風不答,只是盯著對方。
男子驚訝道:「不會真的只是來參加武林大會吧?順便看看魔頭長什麼樣?」
顧長風冷言道:「那你說來幹什麼?」
男子收斂其一開始的那副弔兒郎當樣,不再賣關子,正聲反問道:「你可知道被魔頭所殺之人都是什麼人?」
顧長風靜靜看著對方。
自來熟的男子吐露玄機道:「那些被殺之人並不是江湖上表面傳的那樣,事實上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昔日各國皇室遺民。」
之前從吳振藩哪裡聽到過一些消息,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此時聽眼前男子說出,仍然是眉頭一皺,茶杯中微微盪起一層細微漣漪。
丁十八伸手死死按住劍柄,剛才分明感覺到師父泄露出一股殺意,說不好就要動手了。
男子也感覺到了對方那股一閃而過的殺氣,但卻好似渾然不知,自顧自說道:「不僅如此,魔頭身後可能還有一個極其龐大的勢力,專找各國皇族中人、遺臣大佬下手,以此竊取九國散落在民間的氣運,至於具體要做什麼,想必也不用我多說了吧。」
顧長風心頭一凜,關於氣運一說並不陌生,當初天下紛爭之際,各國除了戰場上真刀真槍的較量之外,私底下還招攬了不少方外術士,而這些人與將軍甲士戰場殺敵不同的是,專門監測天象觀察各國氣運,甚至組織死士秘密前往他國刺殺所謂身具氣運之人,而各國的皇室人員自然而然就是刺殺首選,目的就是為了竊取他國氣運。但自從大梁王朝統一天下以後,當今天子被認為是天命所歸,針對各國皇室成員的暗殺也失去了意義,各國的術士也隨之消失。
年輕男子突然右手向前一伸,擋住顧長風的攻勢。
小小客棧之外,兩人各有所思的試探著對方。
丁十八怒眼圓睜,剛欲拔劍便察覺到一道勁氣撞向自己,出鞘兩寸的劍瞬間入鞘,踉蹌後退兩步,身後被撞之人剛要出言不遜發泄怒火,待看到桌前兩人的架勢后便滿腹牢騷的離開了。
兩股凌厲的氣機針鋒相對,但又顯得十分彬彬有禮,並沒有搞出令人側目的大動靜,雙方只是猶如蜻蜓點水一般適可而止,某一瞬間,兩人幾乎同時收手,年輕男子苦著臉埋怨道:「喂,咱們這是頭回見面,你就是這樣對待朋友的?」
顧長風面無表情道:「我跟你不熟。」
男子瞪眼道:「喂喂喂,剛才是誰說,朋友,這張桌子可有人了?」
顧長風置之不理,懶得跟對方作口舌之爭。
丁十八雖滿腔怒火,但看著男子的插科打諢也有些發作不起來,反而覺得此人倒也有幾分趣味。
顧長風突然問道:「會不會是大梁皇帝所為?故意散播魔頭的謠言,轉移大家注意力。」
男子眉頭輕輕一挑,「大梁皇帝坐鎮朝安城,貴為天下共主,九國遺民散落民間,對他們這些身在其位的人而言,對氣運感受更加深刻,按常理來看,似乎也只有當今皇帝才會對各國遺留的氣運念念不忘。」
可男子緩緩搖了搖頭,「可惜不是。」
顧長風沉聲問道:「何以見得?」
男子繼續解釋道:「朝廷也在派人徹查此事,因為有些遺臣已經為朝廷效力,但仍然身遭不幸,如果是朝廷所為,這種無異於自挖牆腳的事想必是腦袋被門夾了才幹得出來。」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悲涼,斂了斂心神,正聲道:「所以,這背後一定另有其人。」
顧長風試探性問道:「那你們是否有背後那勢力的線索?」
你們?
眼前男子既然能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想必憑其一人也是極難辦到,身後自然有一股勢力在隱秘活動。
男子對於顧長風的試探毫不在意,緩緩的搖了搖頭。
人群中突然出現一陣嘈雜,擁擠的山道自動閃出一條路來,丁十八抬眼望去,只見幾名佩刀男子拾階走來,人人神情肅穆,清一色勁裝裹身,唯一不同的是那名為首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異常,虎目劍眉,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身上披了一副鐵甲衣,如一尊小山在人群中矗立,更讓人驚奇的是男子所背的大刀,刀身足有兩掌之寬,這在年輕人見過的所有刀劍之中,可謂已是極致。喧鬧之中,早有嵩山派門人上前接待,看那嵩山派待客老者的殷勤笑臉,此人顯然是一位來頭不小的人物。
丁十八收回視線,身邊年輕男子直接一語道破天機,「沒想到南宮霸刀也來了。」
南宮霸刀,霸道之刀。
男子站起身來,笑道:「今日這茶水多謝了,後會有期。」說罷便朝人群中走去。
望著那人逐漸遠去的背影,丁十八疑惑道:「師父,就這麼讓他走了?」
顧長風顯得極為雲淡風輕,輕聲道:「這人實力跟我不相上下,我可沒有把握將他留下。」
丁十八對於剛才那一撞有些耿耿於懷,悶聲道:「早知道問問他叫什麼。」
顧長風調侃道:「怎麼,還想找回場子?」
年輕人悶悶不樂。
顧長風正聲道:「放心吧,會見面的。」
當年的沙場戰將,如今的江湖武夫,顧長風心神有過剎那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