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時空

第六十九章 時空

王子衡站在石樁上俯瞰腳下的河流,河水渾濁,不能見底。

濁浪翻騰的流水非但不能讓人感受到生機,反而無端生出一種死亡般的壓迫感。真難想象,前方不知還有多少詭秘莫測的艱難險阻正等著他們。

兩個人很快跨過河流,置身於石壁的拱門門口。

門內是一間斗室,跟之前的石帳篷一樣,斗室內的亮光也是來自於屋頂懸挂的水晶球,整間斗室四四方方,大約有三四十平米。

斗室正中,放置著一塊直徑將近三米的圓形石台。圓台上,兩個真人大小的石料人形雕塑相向而立。

左邊的石像是個粗獷的漢子,全身赤.裸,唯腰間裹以一圈獸皮遮羞,兩耳耳垂部分有小蛇穿過,兩手又各操一條長蛇,鬚髮戟張,獰眉怒目,整個人呈狂奔姿勢。

右邊的石像則是一位美貌少女,長發飄飄,霓裳飛揚,背後生有雙翅,九彩羽尾代替了雙腿,整個人呈凌空飛躍的姿勢。

圓台中央,即兩尊石像之間,又有一塊核桃大小、形狀極不規則的黑色石頭,懸浮於圓台上方五寸許的空氣中,緩緩勻速旋轉。

斗室內除了這兩尊突兀的雕像以及黑色石頭外,再無他物。

兩人走進斗室,慢慢靠近圓台觀看。這一次,圓台以及雕像上,均沒有任何文字或者符號。

田福生盯著石像望了片刻,回頭問王子衡:「你看出點什麼眉目沒有?」

王子衡道:「拿捏不準。我看左邊的這個男人,八成是傳說中的夸父;右邊的這個美女嘛,像……像……哎呀,好多神話人物從我腦海中閃過,女媧啦,九尾狐啦,丹朱啦,很多很多,不能確定究竟是哪一個。」

「關鍵的一位你落下了。」田福生說,「是精衛!」

王子衡恍然道:「對呵!精衛本來就是女兒身,因為命喪大海,故而魂魄化作精衛鳥銜木填海。這個美少女上半身婀娜香艷,下半身羽尾飛揚,再加上一對大翅膀,可不就是精衛嗎!」

「夸父追日,精衛填海。老弟,你覺得這兩個石雕像有什麼特別的寓意?」

「呃!從小聽到大的遠古神話,平時只作無稽之談,還真沒想過有什麼特別的深刻含義。」

「那是因為之前的時間場合都不同於眼下的情況。結合我們進山以來的所見所聞,哥哥我開導開導你:中國人將一天又叫做一日,混吃等死叫做混日子,日就是太陽。那你看,夸父追逐太陽,太陽東升西落,年年如此,從不停歇,這太陽究竟代表什麼?」

王子衡思索片刻,猛然醒悟:「是時間!夸父追日追的就是時間!」

「醒水!」田福生繼續說,「再看精衛填海。中國人的世界觀里,大地之外,只剩無邊海洋。精衛就算填到時間盡頭,也休想有結果,那麼大海又代表什麼呢?」

「空間!」

「這回你明白了吧!這兩個神話故事往大了說,反映的是先人對時空的探索;往小了說,在白雲山裡,是在暗示看見雕像的人,為什麼我們會碰到時空穿梭的現象。」

王子衡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時空!時空!搞了半天,咱們進入山中經歷穿越的秘密原來就在這裡啊。」

兩人同時望向那塊不停旋轉著的黑色小石頭,心中有了一致的答案:

兩尊雕像立在此處,不過是在對中間那塊小石頭起著解釋作用。這塊不起眼的石頭不知是何來歷,但卻擁有一種十分神奇的力量,即能讓進入白雲山的人來一次時空旅行。

近代科學發展至今,不少科學狂人終生致力於時間機器的研究探索。他們結合相對論,認為生活在地球上能夠彼此感知的人類,其實是處於同一個平行的光子世界。光子以無法逆轉的勢頭往同一個方向流動,這就是時間。包括人在內的任何物質的速度都無法超越光子,所以我們在時間面前永遠都是落伍者和淘汰者,生命才會有始有終。

妄想症科學家們試圖發明出一種時光機器,以超過光速來實現扭轉時間軸,從而達到任意穿梭時空的目的。黑洞理論、蟲洞效應以及引力波等概念的問世,又給他們增強了信心。可是不管他們怎麼折騰,時至今日,時空旅行依舊是人們長久的一個夢。

但此刻,田福生和王子衡眼前的這塊小石頭,就能輕鬆實現人們的夢想。

他們兩個人不是科學家,對於奇迹背後的原理沒功夫也沒那個能力去弄懂,只能根據已知的經歷去盡量把奇迹解釋得更加圓滿一些。

q省群山連綿,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說,再加上獨特的喀斯特地貌,使得各個山系內部的溶洞往往彼此相連,形成一張錯綜複雜的地下洞網。

譬如位於省城的鶴壁峰,與烏蒙地區的白雲山,其二者內部的洞穴就是相通的,雖然相隔了幾百公里,但因為這塊牛逼的小石頭,又有玲瓏地風儀的配合,所以天涯也就不過咫尺了。

放置石頭的人,跟製造玲瓏地風儀的人很顯然是同一撥。弄了半天玄虛卻又絲毫沒有掩飾真相的意思,是成心戲耍還是另有深意?

王子衡自我安慰:或許是有人想要告訴我「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這一簡單的道理吧!但轉念一想,又覺荒謬。

兩人結合小石頭的功效,給這間斗室起了個貼切的名字——傳送室。

跟之前的強烈好奇心不同,王子衡田福生都沒有伸手去碰觸那塊小黑石。血的教訓告訴他們,山內的一切都是刻意安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斗室左右兩邊的石壁上,各有一條甬道,裡面無光,通向未知的暗黑世界。二人仔細觀察了一下,周邊找不到任何文字提示。

田福生咬著自己的手指頭,良久也不知該如何選擇。

王子衡道:「乾脆這樣吧,一人一邊,對好時間。二十分鐘后,不管前面遇到什麼情況都必須回到傳送室來會合,將各自所見匯總分析,最終確定路線。」

田福生咂著嘴道:「你這賬算的精啊!禍福看天,各擔一半風險,總好過兩個人一起遭殃。但你就不怕這兩條甬道又發生變化嗎?」

王子衡臉色微紅,對田福生的上半句刻意迴避,著力分析他的下半句:「我留意了一下,從我們進來到目前為止,它們都沒有什麼變化。地風儀好像並沒有控制這兩條甬道。」

「雞蛋粑粑!也只能按你說的辦了。」

兩人將手機拿起來校對時間,一看之下,又傻眼了:時間倒退得太快,時針的跳動速度幾乎與秒針一樣,轉瞬間已到了2016年12月19號。看來,洞中時間的流逝速度遠遠背離了洞外常識。

「二十分鐘肯定是不夠了。他娘的,乾脆就二十天後吧!」田福生提議,順手晃了晃手機,「雖然不清楚是什麼原理,但手機一直都是有信號的。如果情況緊急,記得一定要打電話!」

王子衡應允。

兩人計議已定,各自邁步走向兩邊的甬道。

田福生選擇走左邊的甬道。甬道內沒有燈光,只能用手機照明前行。

路況很好,沒多久,他就走出甬道。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荒原,數不清的淡藍色熒光團鋪撒在地面上,陰冷昏惑,更增詭異。

先生出身的田福生,頭一回感受到了強烈的陰煞之氣,充斥在這無邊的藍光世界里。這是進入鶴壁峰和白雲山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他不由得眉頭緊鎖。

回想起龍飛虎當初的分析,荒原上的熒光應該也是磷火。磷火雖不是很明亮,但好在數量眾多,田福生關掉手機光源,目力所及也如同月光照耀下的大地。

既來之,則安之。

田福生深吸一口氣,繼續邁步往前走。正前方,一座高台的輪廓逐漸清晰。走近觀察,見是一座高約四五丈的古代點將台聳立在前。

點將台的兩旁各有石階連通台頂。田福生循著左手邊拾級而上,片刻便至台頂。

台頂正中置一張石床,寬大晶瑩;而石床上居然擺放著一副嶄新的盔甲。

這套盔甲的盔帽如同一個尖底圓缽,樸素小巧;甲身分作兩層,裡層為柳葉環鎖羅圈甲,外層卻是通體鮮紅的棉布戰衣。乍一看,不明就裡的人會把它認成滿人盔甲,但田福生卻清楚:這是一副精良無比的蒙古戰甲。

戰甲旁邊,另配有戰靴和馬頭彎刀,還有一塊金燦燦的黃金腰牌。

眼前的一切都無比熟悉。

田福生此際神緒有些抽離,他鬼使神差地將盔甲穿戴在身上,尺寸、舒適度都好像是為他量身定製的一樣。

田福生猛一轉身,右手拔出彎刀,側舉上天,彎刀在他手中挽出一串銀花。隨即抬起右腿在地上頓了三腳,嘴裡發出一陣「嘰里咕嚕」的呼號聲,彷彿在召喚著什麼人。

整套動作猶如後天經過長期反覆操練而形成的條件反射,乾淨利落,一氣呵成。

霎時間,台下荒原陰風四起,磷火的火焰明滅閃爍,氣氛說不出的緊張駭異。

繼而又聽見山石開裂的「咔啦啦」聲響,地面一下子撕裂出若干條大縫。

上百名高大魁梧的探馬赤軍從地縫中鑽出來,一齊圍向田福生,向他單膝跪地叩拜,嘴中發出難以聽懂的叫喊聲。

田福生此時似乎已全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兩眼放光,威風凜凜。

他正要開口訓令,又是一陣旋風橫掃過來,荒原上頓時石走沙飛。原本各自聚作一團燃燒的磷火,在疾風之下,火焰反而陡漲,連成一片耀眼的藍色火海,與旋風互助聲勢。

赤軍戰士們不及躲避,被旋風掃中,瞬間紛紛化作齏粉。

這陣風的餘威也將田福生推到在地,頓時又將他拉回到現實中來。

田福生的腦海中猶如電影膠片迅速拉過,一切原委全然明了。就在他怒不可遏的當口,背後毛孔陡張,一道極為陰寒的力量正壓迫而來。

田福生迅速從地上跳起,旋身揮刀向後猛劈,可是力道卻如泥牛入海,全消逝在了空氣里。但那股陰寒的力量卻沒有消失,反而分化為無數道細流,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

「哈哈哈……」田福生紅了眼,大吼道:「鬼帝,鬼帝,老子會服你?六百年了,老子沒有哪一天怕過你!」

寒流也似乎被他激怒,突然加快攻速,瞬間便將田福生緊緊裹住,田福生手裡的馬頭彎刀也被擊飛出去。

他感覺到有無數雙隱形的手牢牢抓住自己,每雙手皆力大無比,身上彷彿被箍了一層鋼絲網,而自己的一身本事都無從施展。

間不容髮之際,田福生突然咬破自己的舌尖,劇痛刺激下,元神拔地而起,倏忽間從天靈蓋中沖了出來。他打算用這招破釜沉舟的「金蟬脫殼」作最後一搏。

空氣中傳來一聲雄渾的斷喝:「冥頑不靈!」

田福生出竅的元神如同遇到了氣流漩渦一樣,又被生生吸回了身體,整個人被漸漸拖拽上了石床。

田福生在掙扎中打開「天眼」,終於看清折磨自己的對手是何方神聖:

那是一頭身高十尺有餘的巨大獨腳怪獸。其頭如牛,鼻孔中穿著一個大銅環;兩邊脅下各自生出八隻長手,皮糙肉厚,尖指猶如雞爪;腹下僅有一條粗腿立於地上,跳躍行走。

這怪獸通體赤紅,沒著衣褲,粗重的銅鏈條裹滿全身,兩隻怒目死死盯住田福生,十六隻手全都招呼在田福生身上。

「虛耗!」田福生立馬叫出它的名字來。

虛耗本是傳說中的地獄惡鬼,兇悍無比,凡人但凡與它遭遇,無疑死路一條。

眼看沒什麼生路了,田福生的右手突然碰到了褲兜里的手機。

他趕緊解開鎧甲的側口,掏出手機,給王子衡撥打電話——那是最後的希望。時間顯示,此時已是2016年6月21日。

「喂。」聽筒的那邊響起熟悉的聲音。

「兄弟,快來救我!」田福生焦急地呼喊著。

「你誰呀?」王子衡如是問。

「這種時候你開什麼玩笑?」田福生又急又惱,「快來,從我們剛剛分手的傳送室出來,有個大壩子,順著往前,是個點將台,我被人控制了!」

「不是,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呀?」

「我的小王兄弟,來不及解釋了,別逗我行不?趕緊過來……啊……」

虛耗身上的銅鏈條宛如遊走的靈蛇一般,瞬間纏在田福生身上,分作九段,將田福生緊緊捆縛在石床上。

而田福生手中的手機也被虛耗用巨爪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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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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