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從今往後,再不相欠
路瑗微微走神的功夫,手術已經開始了。
親眼看著煞用刀劃開司徒凌梟的胸膛,跟她自己給司徒凌梟動手術,是一種全然不同的感覺……
那時候,她全神貫注,絲毫不敢分心,更不敢有一點手抖。
然而此時此刻,她的身體卻一直在發抖。十指緊握,掌心裡一片血肉模糊,完全失去了知覺。
她從來不知道,一場手術可以這麼漫長。
從早上到下午,不過是七八小時的時間,她卻覺得比自己前世二十八年還更長。直到看到煞親手將司徒凌梟胸口重新縫合,她才長舒了一口氣。
這一鬆氣,整個人立刻就像是綳了許久的弦突然斷掉,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快沒了。
煞的情況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他原本身體就不太好,上次為了救她衝進大火里,更是全身都蛻了一層皮,今天的手術也是勉強支撐著才做完。
不過,即便再艱難,只要能得到她,他都覺得值得。
想到這裡,他將手術刀放下,轉頭朝著玻璃外的她笑了笑。
對上他溫柔寵溺,卻帶著濃濃佔有慾的笑容,路瑗臉上的神情僵住,心裡五味陳雜。
沒來得及想好該怎麼回應他的笑,手術室里卻突然發生了變故——
原本應該在麻醉劑作用下昏睡的司徒凌梟,突然睜開了眼睛!
路瑗瞳孔猛地一縮,差點就叫出聲來。
與此同時,煞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猛然轉身。
然而還是晚了,在他轉身的瞬間,一把泛著寒光的手術刀已經完全沒入了他的左肩!
大片的血從他身體里噴出來,灑在雪白的地板上……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路瑗只覺得自己的心狠狠顫了下,那種感覺不像當初看到形容枯槁的司徒凌梟時那麼劇烈,卻也是不容忽視的痛。
來不及多想,她立刻站起身衝出了診察室。
推開手術室的門時,司徒凌梟已經重新昏迷了過去,而煞……右手上正舉著一把手術刀,朝著病床上的司徒凌梟刺去!
「不要!」
路瑗的心跳在這瞬間完全靜止,以自己都沒有想到的速度衝上去,擋在了司徒凌梟身前!
哧……
刀鋒剜進肩膀的瞬間,她的身體狠狠顫了下。
只是在經歷了這麼多的傷之後,她對疼痛的承受能力已經遠超過常人,甚至連哼都沒哼一聲。
不過,那刀子剛插進去了一小截就沒再動了,只是握著刀柄那隻蒼白修長的手,並沒有鬆開。
「為什麼?」
頭頂傳來煞的聲音,一聲很輕的質問,卻藏著絲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路瑗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眸子,堅定地開口,「煞,別再自欺欺人了。」
握著刀柄的手微微一抖。
路瑗忍住肩膀處傳來的劇痛,倔犟地看著他,「你明知道我有多愛他。」
他的視線牢牢鎖在她的臉上,唇角囁嚅了下,好久才發出聲音,「你曾經明明喜歡的是我。」
路瑗第一次聽見煞用這種語氣說話。
不是憤怒不甘,也不是陰冷深沉,反倒像極了……一個受了委屈小孩子。
他想不明白,她明明曾經喜歡了他那麼久,為什麼那麼容易就移情別戀?
哪怕是她愛上了司徒凌梟,他也沒有殺她,可是為什麼十年過去了,她心裡惦記的還是司徒凌梟?
明明,她曾經喜歡的是他啊……
路瑗的心狠狠抽了下,對上他沉痛悲傷的視線,最終還是狠下心開口,「可是你殺了我。」
「你覺得我可能會愛上一個親手將我殺死的男人嗎?」
煞的臉色徹底變得蒼白。
他凝視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前世他過分低估了她對他的影響力,以為殺了她就可以去掉自己的心病。直到殺掉她之後,他才知道他剜掉的不是心病,而是他的心臟……
路瑗的臉色並不比他好到哪裡。
她抬起沒有受傷的左手,反握住他握住刀柄的右手,在煞詫異的目光中,用力將刀鋒朝著自己體內狠狠插進去!
劇烈的疼痛瞬間撕裂了她的神經。
她的額頭綳出了冷汗,手上的力氣卻絲毫不減……
猛然回過神的煞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驚怒不定地低吼,「路瑗,你瘋了嗎?!」
她蒼白的唇上抿著單薄的笑意,「我不欠你了。」
煞臉上的神色僵住。
那一刀不像是插在她身上,倒像是插在他心臟上。
「前世我的命是你救的,也是你取的。這一世你幫我救了司徒凌梟,我還你一條命。」
沒等煞聽明白她這話里的意思,走廊里已經傳來了腳步聲。
路瑗朝門外看了眼,還沒看到人就已經斷言,「來的不可能是你的人。」
煞的臉色猛然一變,「你……」
雖然煞只是說出了一個字就打住了,但路瑗還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麼,他懷疑是她把消息告訴了司徒凌梟,所以才有導致今天的變故。
因為今天的一切,擺明了是個局。
不過,是司徒凌梟和傅雲轍設的局,連她都被蒙在了鼓裡。
「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哪怕當初愛上司徒凌梟的時候也沒有。」路瑗冷冷看著他,「如果你還願意信我,我可以救你,還了你救他一命的恩情,從此我們互不相欠。」
煞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人算計到這一步。
望著病床上陷入昏迷的司徒凌梟,煞的神情複雜到了極點。
整整七八個小時的手術,每一刀都是割在他的心臟上。在不打麻醉劑的情況下,他竟然能裝得跟死人一樣完全不動,卻又一直保持著清醒……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煞終於收回視線,,「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去死。」
話音剛落,路瑗手裡的針管已經插進了煞的手臂里。
煞的瞳孔猛地縮緊,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然而他原本就受了傷,在藥物的作用下幾乎不到一秒鐘就倒了下去。
直到最後都不肯閉上眼,眼神里那樣悲傷,又那樣深沉。彷彿還有千千萬萬句話沒能告訴她,千千萬萬的深情沒能給她……
路瑗丟掉手裡的針管,低頭將他的眼睛合上,拖著他的身子朝著手術台的方向走去。
這裡的手術室陳設都極為簡單,一邊是病床,另一邊是陳設著各種工具的手術台。
不過手術台擋住的地方並不是牆,而是一扇小門。
只要是經常做手術的醫生都知道,那道小門裡面是個電梯,不過卻不是普通的載人梯,而是醫用垃圾處理專用梯。
做手術用過的手套、棉花等等,都是直接裝進垃圾袋,然後從這個小門裡扔進去,隨後被傳送到底樓。
路瑗將他的身子拖到電梯口,最後再凝視了一眼他的臉。
那張曾讓她朝思暮想,也曾讓她深惡痛絕的臉。
「好好活著……別再找我。」
說完這兩句,她便閉上眼,狠心將他推進門裡,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剛從手術台下站起來,手術室的大門就被砰地一聲撞開,闖進來那人看到她時先是一愣,隨即轉頭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他怎麼樣?」
路瑗的聲音有些啞,「手術很成功。」
聽到這個回答,傅雲轍高懸的心才沉下來,隨即掃了眼四周,沒有發現那個預料中的人,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煞呢?」
路瑗裝傻,「什麼?」
傅雲轍將視線重新轉移到她的臉上,冷冽如刀刃,「路瑗,你別跟我裝傻!」
她咬住唇,後背死死抵著手術台,沉默地與他對峙。
傅雲轍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以至於路瑗都忍不住懷疑,他會不會先把自己殺了,再把煞給找出來……
然而他最終卻只是摔門離開。
與此同時,他帶來的人也跟著他離開,去處理煞留下的那些人。
路瑗鬆了口氣,壓力消減之後,劇痛重新開始撕扯她的神經。後背的冷汗已經將衣服完全浸濕,貼在身上更是難受地要命。
這樣的情況下,她實在無法想象,司徒凌梟到底是怎樣忍下那八個小時的手術……
返回病床邊上,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男人,路瑗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尖刀一刀又一刀割著。
他忍了八個小時,只為了最後能給煞那一刀。如果真的是想殺了煞,又怎麼可能真的失手?
就算失手了,憑他的意志力,完全可以再補一刀,可是他卻在將手術刀插入煞左肩之後就陷入了昏迷。
明明知道她和煞的全部計劃,明明已經算計好了每一步,明明已經忍受了那樣多的痛苦,卻在最後一個環節時主動放棄……
看著這樣的司徒凌梟,路瑗實在想不出什麼語言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默默靠在床邊默默地落淚。
也許,司徒凌梟應該也不是真的想殺死煞吧?
又或者,他其實是想把選擇的權利交給她?
可是要她親手殺了煞,她是真的做不到,哪怕煞曾經偏執到取了她的性命,到此刻她還是無法完完全全地恨他。
好在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不管煞在今天是死是活,活下來之後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都能夠坦然面對了。
因為從今天開始,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欠他了。
無論是他曾經的教養之恩,他對她的偏執深愛,還是他對司徒凌梟的救命之恩,她都已經還的乾乾淨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