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張 陽光

吃過早餐以後，店裡的人各自忙各自的事情。阿明準備午飯的食材，我在一樓招待客人，阿康和小青去收拾客房。

王阿姨要乘老闆的順風車去鎮上添置一些調味料。

而老闆，他答應送跑步時在湖邊認識的兩個年輕女人去大理古鎮上玩一玩。

王阿姨估計又要不痛快了，因為老闆總是僅憑一時的豪爽和興趣就開車很遠帶人出去玩。

在王阿姨上午離開店裡之前，囑咐我們今天要打聽清楚那個陌生男人的身份來歷，以及他準備什麼時候為自己的餐錢和房錢付賬。

王阿姨離開后，我關掉電視，給一樓吧台上的那台黑膠唱片機里放入一張幾乎每天都要播放一張的老唱片。然後打開咖啡機開始調製咖啡。

唱片機里傳來熟悉的鋼琴的旋律，空氣里充滿了咖啡的香氣。

到了十點，陽光從窗外灑進窗檯，散發出鵝黃的溫馨光芒。客人們都慵懶的坐著，細聲言語。

店裡此時沒有幾個客人，那一家三口去湖邊騎馬了，四個相約而來的大學生鬨笑著結伴出了門向後山而去。

所以，店裡一樓現在只剩下我，一對正在卿卿我我的情侶，還有那個叫陳南的男人。

原本老闆叫他一起去大理轉轉，散散心的。

可是他卻回絕了，很有禮貌的說了謝謝。

老闆開車走後，這個男人又安靜的坐在屬於他的那個角落裡。

我現在有點習慣於他坐在那裡了。

柔和、明亮、微黃的晨光透過玻璃窗，因著玻璃上的雕花紋路折射出斑斕多彩的光芒。總有那麼一點閃閃發亮的東西閃耀在這個男人的髮絲上、臉上、衣服上。

他的頭髮是棕黑而蓬鬆的短直發。

他的臉生得很有稜角，眉目剛強。我忽然意識到他其實挺帥的。是那種電視劇明星才有的帥氣的臉。

他今天沒有換衣服。如果他明天依然住在店裡，會不會需要幫他向阿明或阿康借一套衣服？

阿康瘦小一些，但是阿明的衣服他應該可以穿。

我任由思緒自由的發散。這個時候咖啡煮好了。我很嫻熟的把兩隻濾紙圈成漏斗的樣子，放在兩隻圓耳杯上，然後從咖啡機上取下散發著濃郁南美咖啡香的玻璃壺，將咖啡順著紙漏鬥倒入圓耳杯里。

「咖啡好了。」

我端著兩杯咖啡走向坐在牆角的那個男人。將一杯放在他面前，另一杯放在他對面。然後拉開他對面的椅子，我將一隻手插在白色圍兜前面的口袋裡，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他說了一聲「謝謝」，纖長的手指捏在圓耳杯的杯耳上，慢慢旋轉著咖啡杯，卻並不喝它。

我心裡盤算著王阿姨離開前交代我的任務，要向他打聽他的身世和故事。

可是我看著他，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提問。這個欲言又止的樣子一定很傻。

他大概看穿了我的心思，不停的旋轉他的咖啡杯，抗拒與我的眼神對視。

我緊張的看著他，剛要開口，卻迎上他挑眼看我的目光，於是緊張兮兮的端起咖啡杯假裝喝了一口。

「服務員，你們喝的什麼咖啡？」這個時候我身後的情侶忽然提問。

我手搭在椅背上迴轉過身去，微笑說，「是南美之戀，你們要喝一杯嗎？」

「好，聞上去挺香的。」這對情侶中的男客人說。

「那我給你們做兩杯。」我笑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起身的時候，很無奈的看了一眼面前沉默不語的男人。他像一座漂浮在北冰洋里的冰山，難以被屋子裡溫暖的氣息所融化。又像是一個挺有個性，十分倔強的孩子，沉默不語，安安靜靜的坐著。

我拉開椅子跑去吧台做咖啡。情侶中的那位男客人走過來查看了一下吧台上立著的一塊飲水單，然後拿出手機掃碼支付了六十塊錢。

南美之戀30元一杯。兩杯，一共60元。

這個時候那個角落裡的男人起身朝廁所方向走。見這個男人起身離開，我面前這位穿藍色衝鋒衣的男客人很神秘的看我一眼，問，「這人什麼事呀？」

我搖搖頭，說，「還不知道，他什麼也沒說。」

「噢，我看他昨天那在坐了一整天。」

「嗯。」我點了點頭。「咖啡好了。我幫您端過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來吧。」男客人伸手取過咖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那位染了黃頭髮並做成波浪卷的女客人滿足的從他手上接過咖啡，迫不及待的吹著熱氣喝了一口。她驚喜的叫了起來，「太好喝了，很香醇。」

「謝謝你，下午我還要喝一杯。」女客人歪著頭眯眼笑著，向我表示感謝。她笑起來十分的甜美。

「好的，下午我再給您做藍色多瑙河吧。是用酒調製的一種咖啡。」

「是你自己研製的？我以前沒聽說過這種咖啡。」藍色衝鋒衣的男客人說。

「是的，自己瞎搗鼓。」我彎彎眼睛微笑著，有人喜歡我做的咖啡我心裡感到很滿足。

這個時候我想起自己的咖啡，於是走向窗邊的那個桌子，坐下緩緩喝了一口。

這杯沒有加糖也沒有卡布奇諾的咖啡，散發出濃郁的南美咖啡豆的熱情氣味。

這個時候，那個叫陳南的男人從洗手間里出來，邊走邊用餐紙擦拭手上的水珠。

他走向我，靜靜坐在我對面。

他看著我，似乎在等我開口向他問我本該要問的問題。

可是我只是將他面前杯咖啡更推向他一點。這杯咖啡照耀在晨光下閃閃發光，散發出誘人的咖啡香味，浪費著實可惜了點。我說，「咖啡乘熱喝哦。裝滿陽光的咖啡，喝了心裡也會暖暖的。」

然後我愉快的向他展現笑容。

他似乎愣了一下。我想快樂的氣息也是會傳遞的吧，希望我的笑容能使他陰霾的心感覺好受些。

然後，他又說了聲「謝謝」。

他似乎除了謝謝，就不會說更豐富的語言？

搞不好他其實是日本人或韓國人？！

不會不會，他的漢語很標準。

然後我端起自己空了的咖啡杯，起身去吧台忙活了。我留給了他一個能夠獨自品嘗美味咖啡的時刻。

我跟著黑膠唱片里的曲子哼唱，挽起袖子整理吧台。然後又拿起抹布擦拭吧台的檯面。

「我們出去了，下午見。」

這對情侶也起身出門了。

現在屋子裡就只剩我和牆角里的那個男人。

我盡量不要去看著他。

以免他也覺得奇怪，我也覺得奇怪。

但是我卻感覺到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追隨著我。就好像我是個多麼有趣的演員或寵物。

可是每當我頭轉向他那一邊，他卻又飛快的將目光移走，看向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