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師和學生
?唐徨是被簡訊吵醒的——苗薇薇發來的簡訊。
她已經聯繫上了她口中那個同學，說柯老師答應見這個唐徨親戚，並且把地址也一起發了過來，是在莘城郊區的南塘濱湖大酒店。
唐徨急忙起床簡單梳洗，準備出門。
不出意外，隔壁602的詩淇又開始了她今天的直播：
「感謝飛奔的蝸牛送的五號電池！詩淇小姐姐特意為你準備了一首原創歌曲！」
然後她開始唱：
「為什麼會打雷下雨？
因為在一千年以後，世上早已沒有我，那是——
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是誰在耳邊說——
一千年，年年花開放！年年好時光！
……」
「……」唐徨。
趁著詩淇唱得正起勁，他趕緊出門，路過602的時候，順手將那雙有破洞的絲襪掛在房門上。
…………
地鐵早高峰，人流很強大。
望著窗外的高樓大廈，唐徨有點感慨。
因為在來莘城念大學之前，他一直天真地以為地鐵就是在地底下開的火車。
「南塘濱湖大酒店。」唐徨沉思。
這是苗薇薇給到的地址，說柯老師現在就這座酒店裡寫稿子。但是想來想去，他總覺得這個酒店的名字好像有點熟悉。
似乎在哪裡看到過，而且就在不久前。
於是唐徨再次點開「柯教授帶你破奇案」的公眾號，選擇查看歷史文章，然後恍然大悟。
柯老師最近更新的一篇文章題目正是：
「勁爆！鬼臉殺人事件！修建在『萬人坑』上的南塘濱湖大酒店？」
難怪這個歷史系的副教授不好好留在學校里上課，居然跑到郊區的酒店裡寫什麼稿子，原來是去搜集寫作素材。
因為唐徨對這位柯教授胡說八道的能力已經有了免疫，所以只是粗略看了一下這篇文章的內容。
拋開文章里日軍侵華時留下的『萬人坑』、『網路貞子』連環索命等等怪力亂神的部分，簡單來說，就是這家南塘濱湖大酒店在過去的一個月里，曾相繼發生過兩起命案。
一起是酒店住客跳樓自殺，另一起是酒店裡的清潔工突發心臟病發猝死。
看似很尋常的兩起意外，而且都沒有「他殺」的跡象。但是在柯老師的文章里，卻說事後調查兩名死者的住處，無論酒店住客開的房間里還是酒店清潔工的休息室里，都發現了一張用黃色油漆筆畫的笑臉。
這張笑臉不大，也就茶杯口大小。畫得更是非常簡單：一個圓圈，裡面兩筆彎彎的眼睛，再加一筆彎彎的嘴。
有點像QQ表情里微笑的小黃臉。
對此唐徨也不敢確定真假，極有可能又是柯老師瞎編亂造出來的，他也懶得深究。
他現在只想知道自己、老唐和張醫生被人三槍爆頭的真相。
幸好在歷經兩個小時的煎熬后，擠滿人頭的地鐵終於要到南塘站。早就被擠進車廂深處的唐徨急忙往外擠，從人群里硬生生分出一條血路，用盡全身力氣撲向車門附近。
他這一頓操作頓時引起車廂里的一連串騷動。
「你們輕點……啊……啊……不要……輕點……我痛……啊……啊……」一個小姑娘被擠得受不了了，忍不住大聲叫喊。
…………
「咚咚咚！」
南塘濱湖酒店24樓，唐徨輕輕扣響酒店8824-14的房門。
「誰？」裡面傳來一個很嚴肅的男人聲音。
「請問是柯老師嗎？我是生龍活虎男科醫院槍擊案死者的親戚，苗薇薇介紹來的。」唐徨很有禮貌地說。
一來有求於人，二來人家本來就是自己學校的老師。
為此唐徨還特地買了點禮物——在酒店不遠處的農貿市場里買了四個橘子。
「吱呀！」酒店房門打開，門后是一個穿著睡袍的中年男人。
禿頂，金邊眼鏡，滿身贅肉。
這的確是學校里歷史系的副教授柯老師——唐徨看到本尊，立刻對號入座，回想起自己曾在學校里看到過。
但是對方肯定不認識已經變成楊煒的自己。
既然已經有了熟人介紹，一番簡單介紹后，這位柯老師就請唐徨入內，到房間里坐下。
「喝茶？」柯老師問。
「不了。」唐徨搖頭。
「吃糖？」
「不了。」
「抽煙？」
「好！」
兩支點燃香煙，煙霧繚繞。
「柯老師，吃個橘子吧！」唐徨急忙把剛買的禮物遞過去。
「說吧，男科醫院槍擊案的死者老家，還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柯老師並沒有接過橘子，而是開門見山地說。
「是……是這樣的，我是槍擊案死者中那對外地戶籍父子的遠房親戚，這次來找柯老師您，主要還是看到您在公眾號上寫的文章，顯然對這樁案子十分了解。因為官方至今都還沒有關於此案的進一步報道，所以想來向您請教一下。」唐徨尷尬地收回手裡的橘子，也開門見山地回答。
「哦，這樣啊……」柯老師身子後仰，背靠椅背。
然後他露出一個禮貌性的微笑，說：
「年輕人，你也知道我是做自媒體的，碼字當然是為了賺錢吃飯；雖然不圖飛黃騰達，但最起碼也要掙幾個稀飯錢才行吧？不然我在這個事情上花費精力和時間幹嘛？
至於你說的男科醫院槍擊案，那可是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費勁艱幸才調查到的消息，然後又花了三天時間整理成公眾號里的那篇文章。你說說看，這當中包含了我多少心力和腦力？
但是最終的結果你也看到了，這篇文章別說打賞，就連閱讀量也沒多少。我這個柯教授身為一個靠碼字吃飯的人，這篇文章既然賣得不好，那何必再花精力和時間在這樁賠本的案子上？
你知道嗎，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啊，既沒市場，又沒經濟，那還搞個毛啊？所以有些事情我情願爛在自己的肚子里，往後也不想寫了，當然也不會輕易告訴別人。
年輕人，你懂我說的意思嗎？」
「……」唐徨。
大學老師一旦油滑起來，只會比社會上那些老油條更難搞！
但是唐徨也很理解這位柯老師，人家畢竟和你無親無故，又憑什麼白白幫忙，透露消息給你？
只可惜唐徨的口袋裡現在連200元都沒有，唯一能夠給予對方的就是這袋橘子。
四個橘子顯然不夠。
「要不……要不我和柯老師您交換一下消息？柯老師告訴我這樁案子的詳細情況，我也把死者父子老家的怪事告訴您，保證不會讓您失望。說不定還能讓您下一篇文章火爆整個朋友圈！」唐徨只能這麼和他談。
但是他錯了。
像柯老師這種有文化的流氓，又怎會被唐徨這樣的小年輕忽悠？
柯老師悠悠吐出一口濃煙，收起臉上的笑容：
「那你說說看吧，我先來判斷一下你提供的內容有沒有交換價值。」
「……」唐徨。
其實認真來說，僅憑公眾號里那一篇「外星人攻打地球」的胡說八道，唐徨也不敢確定這個柯老師到底對這樁案子有多少了解。而且看對方的這副姿態，明擺著也不是真心實意要和自己交換消息。
所以他有點猶豫。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衛生間里忽然傳來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顯然裡面有人在用水龍頭。
柯老師的酒店房間里還有其他人？
唐徨一愣，然後衛生間里的水聲消失，門被打開，出來一個穿著睡袍的年輕女生。
「小露？」唐徨一臉驚駭，脫口而出。
整個人也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小露就是洪小露，唐徨前世大學里的同班同學。
而且還是唐徨大一時候曾經暗戀過的對象！
現在她正穿著睡袍拖鞋，從柯老師酒店房間的衛生間里出來。
酒店房間，孤男寡女，還都穿著睡袍……
男的是年過四十、滿身贅肉的歷史系副教授；女的是大學校園裡曾經的班花，今年才剛滿二十一歲。
剎那間，唐徨全都懂了。
「啪！」
他好像聽到自己的身體里有什麼東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