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飲食男女（2）
?女孩將捲簾門拉開，開燈。
燈光有些昏黃。
「今晚就不賣了。」女孩說，然後收拾著店鋪里的東西。
「下午你那單沒能送到，被客戶投訴了，再加上又鬧進了警察局。外賣平台剛打我電話，說要按照訂單金額罰款四倍，此外還要關掉我們平台上的外賣網店。估計往後的一兩個月，就只能賣賣線下客戶了。」
「嗯。」
唐徨不知道應該對自己下午的行為表示道歉，還是應該表示根本無所謂，只能含糊回答。
女孩不再說話，開始收拾整理著店裡的東西。
唐徨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覺得自己不該袖手旁觀，但是再看店裡五花八門的炸鍋、冰箱、飲料桶、塑封機……他又覺得自己應該幫不上什麼忙。
「我有點頭疼，應該是車禍後遺症，可能要早點歇息。」唐徨說。
他已經看到店鋪里的隔斷後面，是一張小床，枕頭被子一應俱全，還堆放著不少雜物，顯然是楊煒每天晚上睡覺的地方。
莘城房價一直高得離譜，租房也不便宜。所以外地人來這裡開店，基本都是住在自己的店裡，商住兩用。
現在唐徨只想將這個女孩儘快支開，好理一理髮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要不先這樣吧，店裡的東西明天再收拾。」唐徨一邊說，一邊走進店裡，在後面那張小床上坐了下來。
女孩頓時停下手裡的動作，兩隻亮晶晶的大眼睛望著唐徨，神情還是很平靜。
「我……我實在有點困。」唐徨解釋，不明白女孩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不會吧，難道這是一張雙人床，這個女孩平時是和自己一起睡在店裡？
所以自己其實是在無意中做出了什麼暗示？
「你要是困了，就早點回去睡覺。明天輪到我休息，你10點種來換我。」女孩靜靜地說，然後又補充了一句：
「你的腦子真撞壞了？這是我的床。」
「……」唐徨很尷尬。
店裡的床是女孩睡的，自己還有另外有家？
這個答案讓唐徨有點吃驚。
雖然眼前這個女孩子很好看，而且和楊煒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但現在的唐徨只想保護好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誰知卻讓她的懷疑加深了。
「我當然知道，只是我的腳有點痛……很痛，實在站不起來，所以借你的床坐一坐。估計今晚我是走不動了，要不等你忙完，你再送我回去一下？」
唐徨很滿意自己臨時編出來的這個理由，覺得自己應該去參加戲精的誕生。
沒辦法，誰叫他不知道楊煒的家住在哪裡。
女孩沒有說話，將一大鍋炸雞排的殘油倒進泔水桶，拎到店外擺好，等明天一早專人來收，然後回來默默清洗著炸雞排的油鍋。
「她應該是答應了吧？」唐徨心想。
他平復下驚惶的心情，見床腳處有一台32寸小電視，遙控器正好就在床頭，便順手打開，漫無目的地換台。
好久沒看過電視了。
對唐徨過去四年的大學生活來說，電視機就像上個世紀的東西。
換到莘城三台，正好在播報本地新聞：
「……今天中午發生在莘城生龍活虎男科醫院的槍擊案，目前已有了初步的調查結果。經查證，死者三人分別為醫院泌尿科副主任張某、前來求醫的外地戶籍男子唐某以及唐某剛從莘城某大學畢業不久的兒子小唐。警方表示，目前案件還在調查取證階段，不便透露更多信息，不排除三人因醫患糾紛導致相互鬥毆致死的可能。對此本台將會持續跟進，第一時間追蹤報道……」
唐徨瞬間石化。
時間線完全吻合。
就在今天中午，自己和老唐去醫院裡找張醫生。當時張醫生還確認過時間，正好是12:45，然後問診室里的三人就遭到槍殺。
之後自己以「楊煒」的身份蘇醒，被那個光頭豹哥追砍，大概是在下午兩三點左右，中間只隔了一兩個小時。
所以這裡還是自己原來生活的世界，是自己剛剛念完四年大學的莘城。
從頭到尾，自己根本就沒有穿越到另外一個時空。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狗屁穿越，而是傳說中的「借屍還魂」。
楊煒騎著電瓶車撞上豹哥的五菱宏光，然後一命嗚呼。機緣巧合之下，被已經死去的唐徨靈魂霸佔了身體，從而用唐徨的意識繼續活下去。
有沒有搞錯？都已經建國這麼多年了，還能有借屍還魂這種封建迷信的事情發生？
不對，準確來說，這應該叫「重生」。
「你在做什麼？」女孩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
「什麼？」唐徨一驚，急忙用手遙控器換台，才發現那女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身旁。
來得無聲無息，臉上表情依然很平靜。
僅憑一條新聞報道，她應該不可能猜到自己這個「楊煒」，其實就是新聞里因為「醫患糾紛」致死的小唐吧？
唐徨畢竟有些做賊心虛。
「你在做什麼？」女孩再次出同樣的問題，目光落向唐徨放在床上的右手。
唐徨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才發現自己剛才看新聞看得激動了，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從床上堆放的衣物里抓起了一件。
那不是一件普通的衣物，而是一條輕柔的底褲。
淡紫色，女款。
還有點濕潤，應該是唐徨掌心裡冒出的汗。
「……」唐徨。
他連忙鬆手，整個人都從床上跳了起來。
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你不是說腳痛，站不起來了嗎？」女孩默默望著唐徨，還是那麼的平靜；既沒有驚訝，也沒有生氣。
唐徨悄悄吸了一口氣，他已經不敢繼續留在這間雞排店裡，更不敢再讓這個女孩送自己回家。
只能硬著頭皮拚死一搏，希望眼前這個女孩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聰明。
「頭疼得厲害，我還是先回去了。那個……我家住哪裡，你還記得嗎？我腦子有點亂，好像記得不太清楚了了。」
「……」女孩沒有回答。
「那要不你先把我送回去，再過來關店？」唐徨裝模作樣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這是他選修課《應用心理學》老師傳授的知識點：要想讓對方做一件不太情願的事，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提出要求的同時，再另外提出一個更難的要求，讓對方來做選擇。這樣一來，對方往往就會從只有「是否」兩個標準答案的判斷題跳到必須做出選擇的「二選一」選擇題，從而答應你最開始那個簡單的要求。
「你的房子租在共富新村裡，20號，603室。」女孩果然被套路了，回答了唐徨的問題。
唐徨頓時生出一絲成就感：
我唐徨好歹也是一個本科畢業生，而你這個十六七歲就出來打工的小妞，不是高中輟學就是初中輟學，可能連九年義務教育也沒完成，也配跟我斗？
他不敢多停留，起身出店。
「等一下。」女孩忽然說。
「又怎麼了？」唐徨不解。
「你不怕我告訴你的這個地址是假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平靜得有點嚇人。
？？？
唐徨回過頭來，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我想不出你有什麼騙我的理由。」唐徨還在強撐，但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女孩忽然也笑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這還是唐徨第一次看見她笑，而且是發自內心的笑。
唐徨忽然覺得，她笑的時候要比不笑的時候更好看。
但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發自心底的恐懼。
靜靜的夜晚，昏黃的雞排店燈光。
這個女孩絕對不簡單！
「你的鑰匙還在這裡。」女孩說，然後指了指旁邊的收銀台。
唐徨咬緊牙關，重新回到店裡，在收銀台下仔細摸索。
果然有一串鑰匙。
而女孩早已拿起拖把拖地，背對著唐徨，再沒多看他一眼。
唐徨取過鑰匙，正好看到收銀台旁邊的一疊外賣單頁，在末尾處印著：
外賣熱線：138-4742-488（小姝）
小姝……
原來這個女孩叫小姝。
只是不知道她姓什麼。
唐徨默念著這個名字，然後心有餘悸地離開了這家「江湖一雞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