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老年簪花不自羞
莊戶人家的閑院尚算乾淨,正廳兩間土坯房,靠西側有間土牆廂房。稍微打掃,就給人一種溫馨的家的感覺。
杜凌依然紅妝,男女有別,讓她獨自住到西廂房內,其餘的都落腳正廳。
風兒是縣太爺口下的傳奇英雄,傳奇不傳奇暫且不講,人家幫忙救了火,又被大夥誤解,後生們不問青紅皂白打了他一頓,整個村都欠著他的人情。中午時分,少不了三姑六婆來送些吃食,提起風兒的身世,免不了抹上幾把眼淚。
九爺在風兒他們回來后,又帶著楊知縣去了村東,詳細的詢問了牛正興有關蘭兒案的情況,做了現場勘察。直到他們走後,九爺才過來關照風兒他們的食宿。客氣一番,全是客屋場上俗套好話,無關現實中的痛癢。風兒也知道,家族長就是個這樣的職位,既不是官,也沒有權,全憑著輩分和威信來替全族人出頭露面,說好了有人聽你的,說不好你什麼都不是,只能落得自己尷尬。毫不客氣的說,家族長就是整個家族的傀儡。所以,風兒對九爺客客氣氣,說了不少感激的話。
風兒只是受了點皮肉之苦,沒有傷筋動骨,經過半日靜養,基本恢復了體能。
一夜無話。
日上三竿,姚秀才搖頭晃腦的讀起了詩書,引得幾個好奇的兒童在院前觀看。
風兒帶著杜凌去到村東找牛正興了解些情況。走在街上,杜凌鮮衣美貌,吸引力根本無法用回頭率來形容,人人見了都恨不得目送十里,有幾個後生額頭碰到了牆角還渾然不知,別讓我直眼望,求你讓我跟著走一趟。更慘的是幾位大哥,被大嫂扯著耳朵拽回了家,一聲聲鬼叫狼嚎。
牛二興正坐在堂屋裡喝酒,自斟自飲,一杯接著一杯。中年喪妻,快到老年了又喪失了獨生女,剩他自己孤苦伶仃,這日子沒啥盼頭了,牛正興變成了牛不幸。現在用四個字來形容他的心情,那就是:生不如死。
風兒走過去叫了聲:「牛大叔!」
牛正興抬起頭,用一雙渾濁的雙眼看了風兒。
「噢,是花子小哥啊。今天不生火了,一個人吃不吃飯都一樣。來!陪大叔喝兩杯,活一天少兩晌,怎麼活都是一輩子。」
風兒說:「謝謝大叔!小花子不會飲酒。人死不能復生,大叔要節哀。我今天來打擾大叔,是想來了解點情況,看看能不能找出點蛛絲馬跡,替蘭兒報仇。」
牛正興又看了看風兒,忽然嘿嘿怪笑了起來,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爺們,就你?縣太爺都帶著捕快來了,也沒有任何辦法,你又能怎樣呢?再說,你也不見得能打過賊人。」
杜凌說:「大叔,你不要小瞧風兒哥,連縣太爺都誇他是大英雄。」
杜凌把一路來的事迹對牛正興說了一遍,牛正興低頭不語。
風兒問:「蘭兒都是接觸些什麼人?最近家裡有什麼人來過?」
牛正興說:「蘭兒這孩子生性內向,一般沒出過大門,她是從不接觸別人的。最近除了鄰村王莊王媒婆來過幾次,要給蘭兒找個婆家。介紹了幾個,都不太合我意。再者就是前幾天,捕快來盤查了一次人口,說是在搜捕一個什麼和尚。其他的沒見過生人。」
風兒又問:「你有沒有感到有什麼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地方?」
牛正興沉思了一會,搖一搖頭:「沒有。」
風兒繼續問道:「你說的那個王媒婆人品怎樣?」
牛正興說:「王媒婆是個老寡婦,每天都在前後村的跑,她就是以說媒為生,無人不識。快嘴快腳的,要說人品怎樣還真不清楚。」
風兒說:「牛大叔,你想起什麼來就給我說,我們就住在九爺家的閑院里。我們一是為蘭兒報仇,一是洗刷我自己的清白。」
牛正興又喝了一杯酒,忽然噗通跪在了風兒面前:
「小英雄!求你抓到那賊人給蘭兒報仇,蘭兒死得好慘!你要是抓住了那賊,我這家業都是你的,你就不用去討飯了,反正我也沒幾天活頭……」
說著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風兒費了很大工夫才勸住他,說道:
「大叔要節哀保重!我會儘力而為。小花子父仇未報,不敢奢望大叔家業。」
風兒正要告辭,忽聽門外有人喊道:
「正興大兄弟在家嗎?」
風兒向外望去,蹣蹣跚跚走進來一個老太婆,臉上抹脂塗粉,頭上插朵鮮花,手裡拿著把芭蕉葉蒲扇。真箇是老年簪花不自羞,嬌羞上了少年頭。
「在呢。是王嫂啊,進來吧!」
牛正興答應一聲。
不用說,來的正是王媒婆。
王媒婆邁著一雙大腳,進屋看到了風兒和杜凌。
「呦!有客人啊?這還喝上了。這後生長得不錯,要個頭有個頭,要模樣有模樣,怎麼穿的像叫花子似的?這兩年年景不好,莊稼欠收,莊戶人家都不好過,到明兒老身給你說合個好姑娘。耶!這姑娘長得真俊,水靈靈的看了招人喜歡!不知道下聘了沒有?城西有個呂員外,他大公子年齡和姑娘相仿,家有良田千頃,騾馬成群,丫鬟僕人,應有盡有。姑娘要是願意,老身明天去給你說說。正興大兄弟啊,前幾天老身給蘭兒說的那個十里河潘員村的三公子,家裡有好地百畝,也有騾子也有馬,也有大車拉莊稼,是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人家。你不知道,每天託人給你說媒的擠破頭,嫁了他是蘭兒前世修來的福份!大兄弟你可要掌好這個舵。」
王媒婆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三句話不離本行。
牛正興低著頭,半天才吐出來一句:
「王嫂,孩子沒那命,昨晚上吊自盡了。」
王媒婆吃了一驚,忙說:
「呸呸呸!大兄弟可不能這樣咒孩子!不願意老身再介紹別家,怎能講出這樣的話來?出了門被人笑話。」
牛正興表情納納,說道:
「這事怎好開玩笑,昨晚招了採花賊,蘭兒命苦啊……」
王媒婆看牛正興不像說謊,從衣袖裡掏出個手絹,捂到眼睛上裝腔做勢的哭起來。
「我那苦命的兒啊,你咋這麼可憐啊,是哪個天殺的狠心賊害了你?他不得好死啊!得天打雷劈了他……」
像唱戲一樣,節奏感很強,后音很長,韻味十足。逢場作戲一詞,可能就由此而來。
看到她不哭了,風兒問:
「王婆婆,你有個風流倜儻的乾兒吧?」
王媒婆一驚,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