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天毫無徵兆的下起了雨，烏雲從南方飄過來，遮住了月牙，隨著一聲暴雷聲響起，大雨噼里啪啦地打下來，像天空漏了個窟窿。

「小姐，別管它們了，你會感冒的。」青腕手撐著雨傘，跟在何璃湘的身後。

何璃湘彎著腰把一塊塊木板放在竹籃上，裡面是幾隻剛剛出生的小白兔，如今像受了驚般，縮在大白兔的後方，大雨把它們的身體都弄濕了。

後庭院中養著數十種動物，貓、兔子、狐狸等等。何璃湘為了給它們遮雨，忙碌著搬運木板，身上已經被雨水侵濕，長發滴著水。

「準備好了，準備好了，最後一隻了。」何璃湘托起一塊長木板，橫欄在裝著小白貓的竹籃上。

何璃湘鬆了一口氣，剛拍拍手準備回去換衣服，突然間她愣住了，此時她的雙手，全是血，正在隨著雨水而滴落到地上。

「小姐，你受傷了？」青腕急忙撲過來，拉住何璃湘的手，仔細查看。

「沒有啊，不是我的鮮血。」何璃湘東張西望，沿著流出來的血水望去，發現在不顯眼的角落中，一個漆黑人影躺在地上。

「啊！」青腕驚叫起來，「死人啦！」

「救、救......救我。」人影嘶聲裂肺的喊出這幾個字，舉起的手像是脫臼了般，砸在雨水中。

何璃湘連忙跑過去，青腕就跟在她的身後，仔細一看，何璃湘驚訝道，「是墨公子。」

「墨公子？」青腕愣住了，她也湊近一看，果然是墨子語。

「快快快，快去喚人。」何璃湘大聲道。

......

墨子語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辰時的光透過窗口照進來，暖洋洋的。

還是原來的那個房間，還是原來的那個木床，不一樣的是，茶桌上趴著一人，身穿淺綠皺雲袍，長發披肩垂落，在風中輕擺。墨子語認出了她，是青腕。

墨子語已經想不起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了，他掀開棉被，發現身上纏著白布，上面還有血漬。他慢慢纏開白布，傷口已經癒合，可身體還是很虛弱。

千年妖果然很強，自己根本無法抵抗，如今必須要前去「長安城」讓你們前輩來才有一絲勝算。

墨淵說得沒錯，「曇坔城」存在千年妖，那就是說他所預言的何家滅亡，可能也是真的，難道何家的命運，真的掌握在自己手中？那這樣的話，自己離開了，等再次回來的時候，何家早就滅亡了。

最後的陽，不允許被摧毀，最後的美麗，應當被留下來。

「墨公子，你醒啦？」青腕露出苦澀的笑容來，精緻粉嫩的臉上，殘留兩行淚痕。

她明顯哭過，而且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墨子語看著她的臉，愣住了，許久才輕聲道，「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青腕抽搐著聲音，雙眼淚光閃閃，「墨公子你有所不知，據「變州」下人來報，老爺他，老爺他在城外遇到刺客，如今生死不明。」

墨子語腦袋「轟」的一聲巨響，彷彿像是天塌了一樣。怎麼會這樣？他想起當時「張司功」的話，那棋局，就是專門為何家設的，而如今，下棋人已經到位了。

「何小姐呢？」墨子語驚道。

「小姐她如今已經回到房間中，換衣服準備前往寺廟，祈禱老爺安康。」青腕道。

「那你怎麼不陪在她身邊？你就不怕她有什麼不測？」墨子語著急道。

「不測？」青腕沉思了許久，猛地站起身，「小姐！」

青腕急匆匆跑出門去，墨子語連忙從床上跳下來，捉起衣服就跟著青腕跑出去。「張司功」那傢伙已經動手了，定是受千年妖蠱惑。

墨子語咬牙切齒，如果何璃湘有什麼不測，他發誓，無論怎麼樣，都會弄死那隻妖，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悠悠的琴聲在長廊中回蕩，青腕奔跑的速度忽然放慢了下來，鬆了一口氣，隨後慢悠悠地走過去。

身後趕來的墨子語連忙道，「幹嘛？幹嘛？快帶路啊！」

青腕微笑，「公子你聽這琴聲，是小姐的琴聲，小姐沒事，小姐沒事......」

墨子語只覺得搞笑，「就憑琴聲，就認定人沒事？這不是胡鬧嗎？」

「噓......」青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樣動聽的琴聲，天下只有小姐彈得出來，《薇雅·安康》這首曲子是何家自己編奏的，每次小姐去寺廟祈禱前，都要彈奏這首曲子，表達小姐渴望、希望老爺乃至所有何家人安康。」

青腕帶著墨子語慢悠悠來到窗前，透過敞開的窗戶望進去，果然看到何璃湘端坐著古琴前，纖細手指輕勾琴弦。此時她穿著白色雲紋紗裙，長發披肩而下，盤發處插著那枚青碧玉簪。

琴止，聲止。

何璃湘站起身，漫步從房間中走出來，臉色有些許憔悴，雙眼有些通紅，或許她已經哭了很久很久吧？

「青腕，我們要出發了。」何璃湘踏出門，看到墨子語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後勉強的露出笑容來。

「何小姐......」墨子語欲言又止，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怎麼了？」何璃湘的聲音依舊細柔動聽。

「聽說你們要去寺廟祈禱，傳聞「曇坔虔眀寺」非常靈驗，只要虔誠祈禱，便會實現。」墨子語道，「在下想跟著前去見識見識。」

何璃湘忽然笑了，「既然公子對寺廟感興趣，那便一同前去。」

其實墨子語對寺廟不感興趣，既然張家已經對何老爺動手，接下來就是針對何璃湘了。其實墨子語可以不管的，就算千年妖滅了何家，摧毀最後的陽又如何？如今他已經知道了千年妖的位置，回去「御天司」稟報，到時候那些前輩過來，殺了它並非難事。

可墨子語就是不願意看到，一個善良、美麗、充滿甜甜笑容的女孩，在天底下消失，他做不到。

沿著蜿蜒而上的淤泥上路走去，便是「虔明寺」，它就建立在山巔上，抬起頭便能看到那座寺廟。

何璃湘和青腕今天出奇的話少，安安靜靜的走著，墨子語跟在他們後方，單手握著墨劍，做出隨時拔劍而戰的動作，一直警惕四周。

風「呼呼」地吹拂著高樹，聲音蕭瑟，地上捲起了塵沙，四周一片灰濛濛。

墨子語眉頭緊皺起來，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能感覺到絲微弱的妖氣，但是不確定位置，虛無縹緲的感覺。

可能是感覺錯了，墨子語想。朗朗乾坤，哪來的妖？

念頭剛拋去，忽然一名大漢從叢林中跳出來，手持長刀，人高馬大，都露出大肚來，身披鐵甲。

何璃湘和青腕後退了幾步，表情驚恐，說不出話來。

大漢粗聲大嗓道，「你可是何家小姐？」

「你是誰？」墨子語拔出墨劍，慢悠悠從後方走來，雙眼凌厲如劍光，舉起劍指著問話的大漢。

「我是誰？將死之人就沒必要知曉了，何家小姐，有人付銀兩買你們的命，別怪我殘忍。」大漢大聲道，「你的名聲，我們都聽說過，我們也不想傷害你，不過沒辦法，沒有人抵住金錢的誘惑。」

大漢似乎對自己非常有信心，畢竟眼前的三人，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就好似踩螞蟻樣簡單。

「你敢動她試試？」墨子語的聲音低沉，向前邁進一步，「有我在，誰也不能動她。」

大漢冷哼一聲，「小子，這裡沒你什麼事情，可如你想阻擋，我也不介意多殺一人。」

墨子語收起墨劍，輕嘆了聲，活動活動手腕。

「算你小子識趣，滾開！」大漢震怒，大刀指著何璃湘。

何璃湘卻絲毫不懼，向前走了兩步，把青腕和墨子語推到後方，「取我性命可以，但，請你們不要傷害他們，畢竟張府僅僅要的是我的命而已。」

「小姐，你說什麼呢！」青腕緊緊捉住何璃湘的手，做出誓死都在一起決心來。

大漢愣了一下，許久大笑道，「何小姐聰慧，一想便知誰想取你性命，死後化為孤魂野鬼，可不要找我們報仇，找張府人便是。」

「真是搞笑。」後方的墨子語笑出聲來，「一個個愛財如命的傢伙，卻要裝作正人君子樣子，噁心。」

墨子語拍拍何璃湘的肩膀，重新站在她們面前，「真是啰嗦，張府就派你這個雜碎過來？」

「喂！小子你別狂妄啊！」大漢怒道，「看在何小姐的面子上，放你性命，你可別得寸進尺，到時連你一起殺了。」

墨子語輕聲冷笑，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一腳踢向大漢的腹部，隨後右手捉住大漢的脖頸，向著旁邊用力甩去，大漢撞到樹上，震落一地樹葉。

墨子語剛剛放鬆，緊接著震驚的轉過身，躺在地上的大漢，身體黑煙騰升而起，最後化作無臉妖，向著何璃湘迅速衝來。

「住手！」墨子語大怒，瞬間沖了過去，跳躍而起擋在了何璃湘的前方。

無臉妖刺穿墨子語的胸膛，隨後從他的後背衝出來，剛想連續刺穿何璃湘的身體，就看到一隻手捉住了它的臉部。墨子語腳落地，手用力地向著高空一甩，而無臉妖掙扎著手，無意中捉住了那枚青碧玉簪。

「滾蛋！」墨子語怒叫，把整隻妖怪甩向空中，像是短線的風箏那樣，不知飛向何處。

墨子語癱瘓般坐在地上，何璃湘和青腕整個人都嚇傻了，在那瞬間，她們平生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妖。

「剛才那是？」青腕梗咽著。

「妖。」墨子語無力的雙手撐住身體，汗流浹背，如今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妖？」青腕毫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墨子語忽然感覺身體內傳來劇烈的疼痛，整個人像是失去了知覺，暈厥了過去。

何璃湘連忙跑過來，攙扶住墨子語的身體，「青腕，快過來，墨公子這是中了妖氣，扶他去寺廟，請求方丈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