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心難耐
廉貞星君難掩喜色,把那蟠龍紋白玉瓶握在手中,連聲讚歎,卻聽玄和星君道,「湛淵你莫要玩笑,既是穹華帝君賜予寒兒的東西,你怎能隨意討要。」
轉而又對我道,「既是帝君所賜,你方才沒有拜受已是不恭,若再輕易轉送他人,即是不敬。你何苦擔這不恭不敬之罪,快好好收起,日後或許有用武之地也未可知。」
廉貞星君聞言不情不願的把那藥瓶放在我的手心裡。
那玉觸手極涼,繼而卻有微微暖意,倒如壽宴上所飲的逍遙醉一般。
不知怎麼,我眼前浮現出初見穹華帝君時的景象,他一身素白衣衫背對著我,明明是讓人移不開眼睛的仙人之姿,卻讓我感到莫名的悲涼與心痛,而不是如他的酒與玉一般,尚存一絲暖意。
我摩挲著玉瓶低頭不語,只聽廉貞星君嘟囔道,「疏臨你就是過於正經,天界向來寬縱,這一任的天帝又是有名的好性兒,諸位帝君也就是穹華平日嚴肅些,但也不是那動輒疾言厲色的人。你何苦操這些無謂的心。」
「是嗎?」玄和帝君冷聲道,「前幾日司命星君的事你是沒有聽說嗎?削去仙籍打下凡間是怎樣的重罰,還須我與你明言嗎?」
「這……」廉貞星君的聲音里略有怯意,「司命星君一向謹慎,又是穹華帝君麾下第一得力之人,素來連天帝亦敬他幾分,怎麼貿然受到如此重罰。你這兩日神龍見首不見尾,難道也同此事有關?」
玄和星君眸色一暗,許久方道,「天家重事,不得妄議。你們只須記得,今時不比往日,規行矩步方可保得平安。」
我和廉貞星君不由同時點頭道,「知道啦。」
看著廉貞星君那乖巧的小臉兒,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也會同玄和星君交好。
恐怕因為他同我一樣,都有強烈的求生欲。
雖說我身體並無大礙,畢竟也是死裡逃生,玄和星君臨走時神情嚴肅的交待我,必須在房中好生休養幾天,不得隨意走動。
於是我日日悶在房中,幾乎要發了霉。加之我心裡總還隱隱約約記掛著鎖經塔一事,是以總不能安心。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找到師父和師兄們的下落,偏生有那蝕九陰出來搗亂,真真天意弄人。
雖是過去了好幾日,然而一想到那上古神獸恐怖的巨臉,我還是忍不住直打哆嗦。而且一想起蝕九陰,便又會想起那小毛團兒,當時我們倆抱在一起抖的如篩糠一般,如今我安然無恙,想必它也不會有事吧。
只是它究竟是什麼來頭呢?那天昏昏沉沉,竟也忘了問玄和星君它的下落。
這一日我在屋中煩悶無聊,瞧見窗外春色正好,便攜了一卷閑書徑自去了後院中的水榭,斜倚了闌干懶懶翻著。
忽有一陣微風襲來,岸邊夾竹桃的枝葉隨風擺動,淡粉色的花瓣紛紛揚揚落在水中,隨著那水波微微打著旋兒,我只覺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低頭看那書上正寫到,「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蕩春如線」,一時間心中滿漾不可名狀的恬淡之感,卻正如那詩詞中所說,「人間有味是清歡」。
如今我獨自憑欄,看這流水落花,卻不必有傷春之意,只因這天界,四季如春。其實萬事萬物,只要未曾擁有,便不會有失去的傷懷。
如此說來,若要心情恬淡,便須摒除七情六慾。然而,即便如今成了神仙,似乎仍不能跳脫出來。
我在這天庭閑度歲月,找到師父和師兄們的機會越來越渺茫,明知緣來緣去,自有定數,卻依然控制不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只能徒留遺憾,徒增傷感。
從前做凡人時,總以為成仙是天底下第一等大事,仿若成了仙便可再無煩惱。如今看來,即便成了仙也逃不開七情六慾,擺脫不了慾望與思念。
那時我做道士,從未想過為何要做一個道士,只知道我自小在水月洞長大,師父是道士,師兄們是道士,我自然也是道士。
現如今,我又做了這白撿的神仙,反倒總是懷念起做道士時的日子。
正想著,突然聽見水榭後面似乎有人在低聲說著什麼,那聲音越來越近,我凝神細聽,原來是我府中負責洒掃的兩個小仙娥,只聽其中一人略戲謔道,「你這小蹄子,怎麼總是沒精打採的,是不是這幾日未曾見到玄和星君,春心難耐了?」
「姐姐快別拿我取笑,咱們是天界最低等的侍婢,別說是玄和星君的那樣的尊神,便是和仙侍之間也不可談及情愛,否則便是犯了死罪,要被罰沒仙籍的。」聲音略有幾分落寞。
「說來天道真是不公,你我甫一出生便是在天界,卻生來就是侍婢,辛苦了幾百年還是只能做這洒掃的雜活,人家不過是個凡人,也沒有什麼豐功偉績,倒是平白就做了神仙,倒教咱們伺候她。真是可氣!」話音中已是有了幾分咬牙切齒。
看來我突然飛升對於天界眾人來說打擊挺大,難怪他們都不太願意搭理我。
只聽方才那聲音落寞的仙娥又道,「姐姐且看她得意多久吧,別的不說,光是她身為女身,卻偏要做男裝打扮,便是奇事一件,先前說是去參加穹華帝君壽宴,卻被玄和星君抱回府來,那日我冷眼看著,玄和星君平素那般沉穩,卻也有幾分急色,可見必是出了大事,姐姐且看吧,日後有的是亂子出呢。」
「是呢,我也看出來了,只盼別連累我們才好。」
「姐姐多慮了,她自個兒作死,卻和別人有什麼相干。只是玄和星君同她走的這般近,才著實令人擔憂呢。」
「你這死丫頭,還說不是思慕玄和星君,這正經連句話都沒說上呢,倒先替人家盤算上了。」
「姐姐快別笑我了,咱們到那邊去吧。」
她二人說笑著走遠了,倒是我聽了這一席話,心下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