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鴛鴦怎書
玄和星君一表仙才，便是我府中的仙娥，也都芳心暗許，身為他的朋友，自然與有榮焉。只是方才她們說我日後必有亂子要出，還可能禍及玄和星君，卻著實讓我心驚。
要知道我一向貪生怕死，又最不願連累朋友，看來切不可如之前般渾渾噩噩，果然應如接引天女所說，既來了天界，便要守這天界的規矩才行。
拿定主意，我便攜著書快步回了卧房，順道把子晟叫了進來，正色道，「快給我尋幾身女子的衣服來。」
他歪著腦袋看著我，先是一副不解的樣子，后又做恍然大悟狀，連聲答應著出去了。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子晟領著四個仙娥走了進來，每人捧著一個大托盤。我走近細看，一個托盤裡是衣裙，一個是鞋子，一個是各色髮飾，一個是胭脂水粉，應有盡有，十分齊全。
我想著子晟身為男仙，竟對於女子的衣飾如此精通，不禁自慚形穢。然而轉念一想，十五年來我都是以糙漢子自居，想來也沒有什麼好慚愧的。只是這子晟，平時不見他有多機靈，這會子倒是能夠舉一反三了，難不成是有女裝癖。
看著我意味深長的盯著他，過了一會兒子晟方後知後覺的說道，「稟元君，這些都是你飛升那日天帝賞賜之物，因元君素日里只做男裝打扮，故而一直都扔在庫房裡，未曾拿出來過。今日元君提起要女裝，屬下才想起這檔子事，帶著她們翻找出來。元君看看可還合心意？」
原來是天帝賞賜之物，害我差點要和子晟探討起易裝之要訣。不過說來這天帝也實在管的太寬，送房子也就罷了，連衣服首飾也送，知道的我這是飛升為仙，不知道的以為我是入宮為妃了呢。
我令她們把托盤擺在案上，揮了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幾個仙娥面面相覷，還立在原地未動。只聽子晟道，「元君，還是讓她們服侍你更衣吧。」
我忙道，「不用不用，本元君習慣自己動手，你們快出去吧。」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能在美人兒們面前赤身裸體，光是想到那個場景，便要流鼻血了。
然而他們都出去之後，面對著這些衣裙首飾胭脂水粉，我卻著實犯了難。
從前在人間時，因師父不許我隨意下山，是以我見過的女人們大多是在畫上，來了這九重天之後，除了接引天女和凝汐仙子，便是那日遠遠見著幾位西天極樂世界的天女們，再者就是那些仙娥們，然而非禮勿視，哪敢細看。
這女人當真比男人麻煩許多，這麼些東西都是要弄在自己身上嗎？這簡直比從前在凡間時跟著師父練劍還要難。
我隨手拿了一身衣裙穿上，回想著凝汐仙子的模樣，我把頭髮挽成髻，胡亂插了幾根髮釵，再拿那胭脂把嘴巴塗了，臉頰上也拍了些，又拿起眉筆在眉毛上描了描，頓覺自己完全就是個天才，已經達到無師自通的境界了。
一切搞定之後，我喜滋滋的站到銅鏡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久久說不出話來。
只見鏡中的那個人，一身水綠的衣裙，紅臉蛋，紅嘴巴，兩條黑黑的大粗眉，頭髮如鳥窩一般，插著幾根明晃晃的金釵，便感覺似曾相識。
我托腮回想了半天，才猛然驚覺自己的這副尊容，原來同玄和星君府中廊下掛著的紅嘴綠鸚哥極為神似，實在愕然至極，想著自己堂堂仙人，竟活生生整成一副鳥人的模樣，不由痛心疾首。
正待要拔了金釵褪下衣裙，外面卻傳來了玄和星君的聲音，「寒兒，大白天怎麼緊閉門窗，我進來了。」
「千萬別……」我話剛說了一半，玄和星君已是站在了我面前。
我二人面面相覷，時間如靜止了一般，他看著我呆愣了半天，忽然扶著腰笑了起來。我窘的滿面通紅，直說「讓你不要進來的，跟你說我可不是模仿你家的鸚鵡啊。」
玄和星君漸漸止了笑，走上來笑望著我道，「你說什麼鸚鵡？」
「還有什麼？」我嘟著嘴道，「不就是你府中那隻紅嘴綠鸚哥嗎，我這綠裙紅臉的，可不是像極了那傢伙。」
我以為玄和星君還會再笑我，誰知他卻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柔聲道，「你從未做過女子裝扮，不會打扮也很正常。你府中仙娥都去哪裡了，為何不讓她們幫你裝扮？」
「我哪裡能讓美人們伺候我呀，我怕自己把持不住。」我懊惱道。
「你一個女子怎麼把持不住啊，」玄和星君笑道，「也罷，本星君今日便親自幫你妝扮吧。」
「你？」我瞪大了眼睛，「你還有這項技能？」
「我可是身懷絕技，」玄和星君笑道，「你日後自然會知道。」
他笑起來眼睛里像有星星，之前他總是笑的溫柔，讓人如沐春風一般，而現在他卻笑得有幾分頑皮，像個少年。
玄和星君看我盯著他瞧，笑道，「快過來坐下，我先把你頭頂的鳥窩給拆了。」
我在鏡前坐下，看著他輕輕拆下來我發上的金釵，梳順了我的頭髮，他的手指上下翻飛，不一會兒，竟做出來極為美麗的髮髻，他俯身在髮髻上插上玉簪，在我耳邊微笑道，「這是飛仙髻，你可還喜歡。」
我驀的滿面緋紅，幸而胭脂遮了我的臉色，看不出來。
這時玄和星君已用微濕的巾帕擦掉了我滿面的胭脂和濃眉，他以茉莉花粉打底，以胭脂輕觸我的唇腮，他的手心微熱，莫名的讓人心安。
他復又拿起了一支眉筆，順著我的眉形輕輕描繪起來，不知怎麼，我突然想到曾經讀過的一首詞：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
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
等閑妨了綉功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鬼使神差的，我喃喃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玄和星君聞言，停下筆，看著鏡子中的我，低聲道，「寒兒，你既知道畫眉深淺入時無，便該知道這詞中所說的是什麼景狀吧。」
我的心猛地一頓，似問自己也似在問他，「鴛鴦兩字怎生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