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臭棋簍子
「鴛鴦兩字怎生書？」
話一出口，我同玄和星君俱都愣住了。
這本是夫妻間才可以說的私密話兒，我與他如同兄弟，卻大大咧咧就這麼隨口說了出來，簡直浪蕩的過分，頓時讓我羞慚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氣氛略有些凝滯，我別過臉去不敢正視玄和星君，他也沒有再說話，一時尷尬無比。
此時外面院中傳來了子晟的聲音，「小仙見過廉貞星君。」
「乖，乖。」廉貞星君依舊是那副慈愛的口氣，「你家仙上可在府中？」
「稟星君，玄和星君方才剛到，想必正和我家元君說話呢。」
我心裡暗道，好個子晟，剛剛玄和星君過來時你不通報，害我在他面前丟盡了顏面，只道你有事不在，誰知明明就在外面卻這麼不聲不吭，真是可氣。
玄和星君彷彿看出我神色有異，柔聲道，「你不要怪子晟，方才是我讓他不要通報的，卻是沒想到你正在屋內換裝。」
一想到剛才自己紅嘴綠鸚哥的搞笑模樣，我便又有些抬不起頭來。
玄和星君卻仿若沒有看到，以手輕觸我的眉間，我的額前竟出現一朵金色的小花，漸漸化為花鈿的模樣。
此花我從未見過，看我一臉不解，玄和星君輕聲道，「這是優曇婆羅花，你從前最愛它有禪意。」
從前？從前是什麼時候，是哪個從前？我心知玄和星君又把我和他的那位故人搞混了，這也是他的痴處，看來那人在他心中的份量極重。
正欲開言寬慰他兩句，卻見廉貞星君已大步走了進來，見了我二人景狀卻是一愣，把那扇子指著我們笑道，「好個「雲鬟高挽金釵重，蛾眉輕展花鈿動」，你二人倒是好興緻。」
他走上前來盯著我細看，遂又搖搖頭道，「只是你這身衣裙，與這妝扮卻著實不配。」
話音未落，他便打開扇子，對著我上下一揮，我只覺周身仙氣繚繞，再看身上，已是換上了一身白色仙衣。那廉貞星君見我此時模樣，方拍手笑道，「如此甚好，小宣宣你做女裝打扮，比男裝順眼多了！」
我細細望那鏡中，只見鏡中人云髻高聳，風飄仙袂，額間花鈿似明似滅，確是一副仙家樣貌。
鏡中亦隱約映出玄和星君的眉眼，隱隱似有悲涼之意，想必他那故人必是女子，我如今換了女裝，便和那人更加相像了，是以令他如此傷情。
廉貞星君從我身上收回目光，轉而對玄和星君道，「你與我的那盤棋久未下完，害我日日牽腸掛肚。方才去你府中尋你不著，便猜到你一定是在小宣宣這裡。我如今便把這殘局帶來，咱們就在這兒下完，你可是抵賴不得了。」
「我何時抵賴了，」玄和星君在桌邊坐了，淡淡道，「我走時便說這局棋無須再下，你竟忘了么？」
「怎麼無須再下？」廉貞星君作勢道，「雖說本星君已是勝券在握，但畢竟不是實打實地贏了你，終歸心裡難安。你快別再推三阻四，同我下完這盤棋才是正經。」
一面說著，他一面將手在桌上一拂，便有一副棋盤落在上面，其上布滿了天青色和桃花色的棋子。我上前細看，正是那日我在廉貞星君園中所見的殘局。
原先我只當廉貞星君是個棋痴，如此看來，他不但是個棋痴，還是個一心求勝的棋痴。明知此棋局結局為何，卻還要巴巴的拉著別人下完，可見是平時輸的太多了。
玄和星君見此情景，只得無奈道，「也罷，左右無事，便陪你下完吧。」
廉貞星君略有幾分得意的在另一邊坐了，還擠眉弄眼的暗示我不要多說話。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只站在一旁看著，不言不語。
廉貞星君滿意的點點頭，對玄和星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笑道，「該你落子了。」
玄和星君拈起一枚天青色棋子，不偏不倚的正落在那日我說的位置，只見廉貞星君眉間略有喜色，卻裝作細看后的大驚失色，叫道，「哎呀呀，我倒未料到你還有這招，疏臨你實在太陰滑了！」
我看著廉貞星君浮誇的演技，不覺有些想笑。只見他又作恍然大悟狀，手中拈起一枚桃花色棋子，笑道，「不過本星君早料到你有這招，且看我如何破你。」
兩人你來我往，皆是按照那日我說的路數落子，數十回合之後，廉貞星君拍手笑道，「如此我雖贏不了你，你卻也贏不了我！」
說罷便落下棋子，只見玄和星君凝神看著棋碟片刻，許久方道，「你倒是從哪裡尋來個高手幫忙？」
「什麼高手？」廉貞星君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我可是自己想到的呀，你不要因為贏不了我就憑空污人清白。」
玄和星君略正色道，「湛淵，我同你少說也下了幾十萬局棋，這幾萬年裡，你從未贏過半子，更別說能於絕境之中逼我和棋，如今數日之間便突飛猛進，若說沒有幫手，你自己信么？」
輸了幾十萬局棋？我驚的張大了嘴巴，從前在人間時，二師兄總嘲笑四師兄是臭棋簍子，老是輸棋卻還總是拉著別人下棋，如今看著這廉貞星君，我頓覺之前是錯怪四師兄了。
這位尊神才是當之無愧的棋痴啊，輸了幾十萬局棋還要拉著別人對弈，這是怎樣的執著啊。
廉貞星君被玄和星君這一陣搶白，臉色漲的通紅，撅著嘴道，「疏臨你怎麼這般不給人留顏面，你要找的高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啦。」
玄和星君先是一愣，繼而緩緩看向我，說道，「近在眼前，你是說寒兒嗎？」
「不就是她嗎？」廉貞星君道，「那天她看到這副殘局，一時技癢，便替你落了一子，我便問她如何才能反敗為勝，她說雖無勝算，卻可和棋，便教我如何做成這三劫循環之局。」
「三劫循環么？」玄和星君望著我，神色難辨，許久方道，「寒兒，不料你竟深諳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