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許家有女初長成
建安城,鶯飛草長的四月月天,冰雪消融,護城河河堤上的楊柳抽出嫩綠的新芽。
「鳳兮鳳兮從我棲,得托享尾永為妃。交情通體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且說道文成帝為了保住他心心念念的純妃,竟在與梁國大戰中,放棄抵擋,棄十萬大軍於不顧。最終國破家亡,倒與他的純妃做了一對苦命的鴛鴦,真是可悲可嘆啊。後事將這一場劫難成為「傾國之亂」,以此警示後人,切不可因紅顏誤國。」
在西街一隅的小茶館里,台上的一位帶著小氈帽,留著稀疏花白鬍子的說書人「啪」的一聲拍下醒木,搖頭晃腦的評說到。
「哎,這結局真是令人傷感,這評書真是越發的沒意思了」。大失所望的棠雪百無聊賴的大手撐著額頭,悠悠嘆道。棠雪一張白生生的瓜子臉稚氣未脫,一雙眼睛修長,笑起來如須臾間花開,人畜無害,面無表情時卻又無端的清冷。
旁邊的李均景抬手往棠雪的茶杯中添茶,抬眼對著她笑道。「死之前有美人相伴,倒也是一件幸事了,文成帝如此任性妄為,也並非是善於治國的良君。」。李均景生的一副貴公子的皮囊,皮膚極白,丰神俊朗,一身月白色的長袍綉著暗紋,細看看不出來,映著日光才看得到這上面的流光溢彩,頭戴冠玉,長相甚是招搖,舉止間遮蓋不住的貴氣。鄰桌的幾個姑娘時不時往這裡看著。
這小子身上越長越好看了,要不是自小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和他一起長大,現在真是把持不住了。棠雪心裡嘀咕。
「也是,經歷了這麼波瀾壯闊的人生,也比得大多數螻蟻一般的人活得自在,也算是求仁得仁。」棠雪道。
「身為許府的千金竟口出此言?」李均景不置可否笑了一笑。
「別人也就罷了,你難道不知這只是虛凰假鳳?」
「......」
「來來來,兩位客官。給你們添茶。」一個小店家小二過來打亂了他們的對話,那小二一身粗布衣,隨意束起的頭上別著一根木發簪,有毛茸茸的亂髮不甚整齊的偷跑出來,這小二大約十八九歲模樣,長得十分精神,一雙眼睛圓溜溜的烏亮異常。
「哎,你是新來的?以前沒見過你啊?」棠雪看著眼前的小二十分眼生,不禁問道。
「客官說的不錯,小的昨天剛來。」那小二倒了茶,兩手交叉垂於身前,低頭笑眯眯的回答。
「我說呢,怪不得如此面生。」
「看來是在下天生的美貌,引起了這位姑娘的注意啊!」這小二倒是十分自來熟,一屁股坐在棠雪和李均景的桌邊不走了。
棠雪吟了一口茶,差點被嗆到。
「美貌另說,此番在你的皮囊卻是看出了別的。」
「是什麼?」那小斯被吊起了胃口,一臉期待。
「臉皮厚實。」棠雪吟了一口茶,悠哉說道。
「......」
「在下姓楊,表字子修,敢問二位如何稱呼啊?」那小二毫無眼見力,彷彿沒有聽見棠雪話里的諷刺似得,還眼巴巴的湊上來。
棠雪抬眼看了他一眼,道:「無名無姓,不過凡間走一遭。」
「你這小妞好生小氣,相逢即是緣分,怎麼卻連個名字也不願意告訴?」楊子修嘟囔著,轉而抬眼滿眼期待的看著在一旁坐著的李均景。
李均景自小便家教良好,端的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自小棠雪就沒有見他紅過臉,俗稱「書獃子」。明明是世家公子,別的紈絝子弟,都好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而李均景卻只是飽讀詩書,雖然行止間遮掩不住的貴氣,卻彷彿老僧入定一般萬物皆空,棠雪也不知,這天下萬物,什麼可以入得他的眼。
這時他禮數周到,溫文爾雅的回答:「在下李均景,旁邊這位姑娘是我幼時好友。」
「喔...原來是景世子啊...」楊子修一副瞭然的神情,剛想抬手提起茶壺倒茶,卻手上一痛,原來是被棠雪用摺扇打了一下。
「你這小二,不好好跑堂,倒是在這裡胡謅亂語。」
楊子修訕訕的縮回手,說:「好吧好吧,那二位客官慢用,在下先告退了」。裝模作樣的作揖,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就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裡屋走了。
「走吧,天色也晚了,我們也該回去了」李均景道。
「嗯,走吧。」
往家裡走的路上棠雪心想著今天嬤嬤讓做的女工今日又沒有完成,回去肯定被責罵了,心裡不禁有些懊惱。而李均景一路上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在與李均景在街尾分別後,棠雪往許府中走去。為了不讓嬤嬤知道自己又偷偷跑出去玩,棠雪特意繞了遠路從後門走,許府從後門走較為偏僻,一路上行人稀少。突然從身後一隻油膩的手攀上了棠雪的肩膀。一個猥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妞長得不錯啊,要不要來陪大爺玩玩?」
棠雪大驚,厭惡的轉身把那隻骯髒的手打掉。卻瞧見幾個紈絝子弟樣的男子對著她「嘿嘿」的笑。「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妞啊,雖說是嫩了一點,怡紅院的頭牌都比不上啊!」帶頭的那個男說著就要上手摸棠雪的臉。
「你大膽!」棠雪柳眉倒豎怒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那帶頭的流氓愣了一下,剛才還是一個輕輕柔柔的小娘子,轉而像換了一張臉似得。這流氓第一次見到這麼年紀不大卻有威嚴的女子,像是一隻小貓的身軀卻有老虎的威嚴。
那流氓看著棠雪瀲灧的美目露出的寒光,生生的更有一種凜冽的美。想來應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女子,得罪不得。但是回頭看到幾個跟班一臉期待,心裡想著在手底下人漏了怯,以後還怎麼揚威立信,只能心一橫。一副惡狠狠的表情說道:「管你是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說著就要上手。
手指剛要觸碰到棠雪的臉,那流氓卻生生的挨了一掌,向身後飛去,撞到幾個跟班身上,幾個人躺在地上呻吟。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竟敢在這裡強搶民女!」
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棠雪轉頭一看,看到一個抱劍而立的少年,那劍看起來是把好劍,精雕的劍鞘,劍柄上墜著一塊晶瑩的玉佩。卻是楊子修。楊子修看到她,歪頭燦然一笑,道:「真巧,又見面了!」
「小子,勸你別多管閑事」,帶頭的流氓歪歪扭扭地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指著楊子修說道。
「哦?是嘛?那問問我手裡的劍答不答應吧。」楊子修挑眉。右手扶上劍柄,作勢拔出劍鞘。
底下幾個流氓一臉心虛的扯了了扯帶頭流氓的衣角說:「算了算了,老大,我們走吧。」
那帶頭流氓感受了一下被掌力打得隱隱作痛的胸口,心想這小子會武功估計打不過。
便撂下一句。「今天暫且放過你們,我們走!」一行人連爬帶滾的走了。
「你果然會武功。」棠雪輕撫手掌,饒有意味的看著他說道。
「你看出來了?」楊子修一副吃驚的表情。
「你倒茶的時候,我看到你手心有繭,那明顯不是幹活的痕迹,而是常年握劍習武之人留下的。」
「哈哈哈,有意思,居然早就被你發現了?」
「所以你才不是什麼茶館店小二,你是誰?」
「哎呀,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我只是被我家掌門逼著出來歷練的,路上又輸光了盤纏。只能在茶館打個短工掙路費。」楊子修一副沮喪的樣子說道。
「真的?」棠雪將信將疑的看著他。
「當然是真的了,我總不能在路上當街賣藝吧?我堂堂華山派,被我師父知道我這麼有辱門風會被打死的。我只是那天在茶館看你們兩位長得十分美貌,出門在外也無親友,便想著結交朋友。」
棠雪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甩了甩袖子,轉身往家裡走去。
「哎哎哎,你怎麼也不跟我道謝的?」楊子修不滿拉住了她的手臂。「你可不能恃美而驕哦。」。
棠雪無奈的轉頭,從腰間解下錢袋,遞給他。「諾,給你。」
「哇!許家大小姐果然出手不凡啊,大氣大氣!」楊子修一把搶過錢袋,表情像是守財奴挖了半輩子終於挖到金礦,就差捧起來親一口了。
「我可以走了嗎?」棠雪問道。
「可以可以,慢走不送。」楊子修滿臉貪婪的笑容一邊數著銀子一邊回答,說話間頭都沒抬。
這華山派是門庭沒落,後繼無人了嗎?什麼阿貓阿狗都往裡招!
棠雪一臉悲憤的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