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殿下的點心
此時,司香閣的人正在整理準備明日要發放到各宮的香脂花粉,阿茉查來查去,發現獨少了蘭芝擷。
她淡淡開口:「是誰負責春禾宮的香粉。」
香室內頓時寂靜一片,小宮女們都不吱聲。
她冷言掃過去:「怎麼,無人司春禾宮的香么?」
「回稟柳司香,是奴婢負責的。」
只見站在最末的小宮女上前一步,不服氣的低了頭:「司香恕罪,太子殿下生辰在即,內儀局管事姑姑要我們先緊著東宮的香制。」
小蹄子不安分,說起太子殿下眉眼飛揚。
阿茉走過去,冷道:「你春禾宮的香都未製成,便開始制別宮的香粉,是昏了頭嗎?」
小宮女年紀輕,倔強認為是司香大人針對,氣浮心燥道:「不敢,只是我已回了管事姑姑,下月便只跟著幾位大宮女制東宮的香。」
「下月是這月嗎?」阿茉橫眉看她。
「這麼想制東宮的香,連本主的香都不顧了。」
「當罰。」
小宮女不樂意:「奴婢只是一時來不及制春禾宮的香...」
阿茉怒目打斷她:「拜高踩低,小人也!」
「庭院里跪著去!不到天亮不準起身!」
小宮女瞬間臉色發白,抬眼愕然看她。
「既然你已糊塗到將下月當做這月,那這月的香你也莫要制了。」
「離月尾還有段時日,你便日日在我們制香時跪在院子里的杏花樹下,也讓秋風吹去你的糊塗!」
她聲音威嚴,使得整個香粉閣里的小宮女們皆不敢言語,只靜靜看著這一幕。
那小宮女還在執拗:「可管事姑姑說...」
「管事姑姑與你是何關係我不想知道,你用了多少銀兩將自己換去制東宮的香我亦不屑曉得。」
「只是你既然進了宮廷,又是負責宮中制香的活計,那我這司香大人便有權教導你。」
「還不去跪著,便是到天亮也不要起身了。」她嚴厲。
那小宮女知道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主兒,一跺腳,含著兩眼眶汪汪的淚水扭頭就出門了。
出去的時候,還和剛才司樂閣里走到這的慶菱貞撞個滿懷。
兩人都被撞疼了,小宮女見她柔和,心中又正氣惱,就不依不饒道:「你是哪裡的宮婢?撞著我了也不道歉?!」
慶菱貞一頭的霧水,明明是自己走得好好的,被她撞了吧?
只是想到賀蘭舟還在等自己,心裡就有點發慌,也不願和這陌生的小宮女多糾纏,只道句「抱歉」便跨出門去,飛奔著和院子里等她許久的蘇幸離開尚儀局。
那小宮女見她溜得快,心中更加惱火了。又因阿茉的罰,氣得用手絞著小手絹,跪在杏花樹下臉上發臊,恨不得撕了那絹布泄憤。
司香閣內室里,剩下的宮女將整理好的香粉齊整的擺放在阿茉面前。
年齡最大的宮女沖她恭敬道:「司香大人,我們已經整理妥當各宮各殿的香粉。只是缺春禾宮的香,是否需要我們今夜趕製出來?」
阿茉搖頭:「蘭芝擷一夜裡也制不出,你們等下就回去休息吧。」
小宮女們剛要鬆懈下來,又聽到阿茉的訓誡。
「春禾宮的貴儀即便多年無寵,仍是主上。」
「還曾生養三殿下,往後我不願有人再學外面跪著的那小女子拜高踩低。」
「再有一次,不管是初犯或是不小心,即便尚儀局管事大人是你們爹娘,我也會將那犯了這不恭敬欺主之罪的人趕出去。」
阿荼站在角落,偷偷的打量自己的姐姐,覺得她生氣的樣子真是不可愛。
晚時,紅魚街市上,素華坐在馬車裡忍不住偷偷將帘子拉開個角,在看到有少年女子執手於河邊放花燈后,由衷讚歎道:「真是好看,就像夜裡漆黑河面上漂浮著的一顆顆星子。」
賀蘭秋生手中正在把玩一塊溫玉,極有興緻的望向她,面容輕鬆愜意:「是什麼?」
「是花燈。」
常素華是那種極其美麗的女子,又總一副小鹿般無辜爛漫的姿態。讓人不由自主的就能交出情去。
「你若喜歡,我去尋好的花燈師傅,給你造個獨一無二的玲瓏花燈。」他哄著她,話里話外都是寵溺。大靖南國的百姓不知道,他們善音律丹青,曉詩詞歌賦的賀蘭三殿下,早早被一宮廷女子纏了心。
可郎才女貌,男女之情,本就是互相吸引,而非以身份分別。
馬車進了宮便停了下來,其實是她為不讓他難做,也算是給自己個清凈,謝絕了他的情意。隻身一人提著盒點心,往尚儀局方向走去。
推開尚儀局的正門,常素華瞧見杏花樹下正跪著一個委屈巴巴的小宮女。玉容嬌俏,可愛可憐,只是眉眼裡太伶俐,她不喜歡她那股子小聰明的勁兒。
此時,司香閣室里的宮女們又低眉順眼的走出來。
安安靜靜,腳步輕輕,像是要回下房。
她樂,肯定是阿茉又發威了。
拽住低著頭心有餘悸正要邁出門檻的阿荼。
「走,跟我找你姐姐去。」
素華興緻倒好得很。
兩人在司香閣室門外等阿茉,遵的是尚儀局司閣之間的規矩:非同司宮婢,不可擅入司閣內室。
阿荼看看素華手中提著的木食盒:「琵琶變食盒?這是宸貴妃娘娘的賞賜?」
素華戳她腦門兒,語未到卻先笑出聲來:「就你說話伶俐有趣兒。」
「我當時和阿貞剛從蓮花殿出來,遠遠兒瞧見三殿下宮中的安康,說是殿下喚我去調琴。」
「只得將琵琶扔給她,勞她安置了。」
說著,她將木盒子打開,裡面是兩碟白玉顏色的點心。
阿茉正巧從香閣室里走出來,伸了伸酸痛的腰肢。
見這兩人就這麼站在門外,詫異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素華一看是她,連忙將那食盒端到她面前,俏皮道:「三殿下賞的,特意拿來和你們一起吃。」
「只可惜阿貞回了東宮,否則咱們四個今夜也算小小團圓。」
阿茉嘆口氣:「我這邊出了岔子,得連夜制香,這點心還是你們吃吧。」
阿荼不解:「可阿姐你一夜如何制的完蘭芝擷...」
阿茉擺手,不讓阿荼說下去:「你和素華吃些點心就回去休息,少少管我。」
「素華,你幫我看著她,晚一會讓她將我熬好放在房裡的葯喝了。她每年這時候都好犯寒症,得早早防著。」
見阿茉憂心,素華調皮的往她嘴裡塞了一快點心,安慰她道:「好,都聽你的,只是你這姐姐操心的如同阿娘般了。」
阿茉掐她一下,罵她性子越發野了,然後轉身回到香室里,邊挑花瓣,邊詢問慶菱貞的近況。
素華和阿荼坐在室外的石階上吃點心,嘴裡含糊不清:「她好得很,還說過幾日要來找你拿一味沉香呢。」
阿茉手裡的活不停,嘎吱嘎吱的用碾棒碾碎那些香料花瓣,疑惑道:「沉香?她難道睡得不好?」
一門之隔的阿荼嘴裡都是點心的桃花味兒,忍不住替慶菱貞悲哀:「她跟著的殿下多可怕,睡不好也是應當啊。」
阿茉忽然聽到她的聲音,一時間想起件事來,於是放下手中的碾棒,輕手輕腳的走去門口。
果不其然,看到阿荼正若無其事的坐在寒涼的石階上。
做姐姐的頓時心裡窩火,恨不得握拳敲她的頭:「你這莽貨給我站起身來!哪兒涼坐哪兒,你沒骨頭么?!就不怕因此犯了寒病?!」
阿荼被嚇了一跳,手中的糕點都因此掉在了地上,她懼懼的站起身來。
素華見阿荼挨罵,哈哈大笑,換來阿茉一記白眼:「幸災樂禍,小心太子生辰時被召去東宮彈琵琶!」
夜裡,內儀局外,輪值的侍衛隊伍迎著燭火星光,與慶菱貞和蘇幸打了個照面。
均是莊嚴肅穆,威武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