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速之客
兩位兄長經此一禮,已經是社會認可的成人了。這意味著,今後,這個家能收生辰禮物就我一人了。可是,沒等我得意地迎來我的第二個生辰,就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此事之前的一陣兒,我便隱約覺得家裡氣氛有些不同。
首先是府中的信件來得十分頻繁,陸叔越來越忙碌,他和娘親不時單獨交談著什麼,兩人常面色鬱郁,卻又竭力不表現出來。韓二曾問過,卻被娘幾句話打發了,只讓他專心讀書習武。
想來應該是些不願我們晚輩知道的事情,所以我乾脆不問。倒是秋香從娘的貼身侍女霞姑那得知,夫人比以前念經更勤了,似乎是在為了聖上的病祈福
「難道是聖上的身體又不好了嗎?」我問秋香。
秋香搖搖頭,「這個就不知道了,夫人連霞姑也沒有告訴。」
「算了,天高皇帝遠,聖上的病我們知道又有什麼用,左右我又不是一朵真的祥雲,能飄過去罩著他。」
「小姐,這大不敬的話可千萬別在外面說。」秋香臉兒嚇得一白,急切道。
「知道了。」我懶洋洋地伸手推開窗戶,眯眼曬著陽光,一臉享受。畢竟我不是這裡的人,跟這位一面之緣的聖上再沒有什麼交集,所以說過就忘,沒有多餘的感受。
可是,當時的我卻沒想到,這位和我沒什麼交集的聖上,卻能扭轉我這位「韓府千金」的人生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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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家中來了不速之客。
那日還未到晚膳時候,陸青、韓二跟陸叔一道出門了,我正和娘在院內說著話,外院的守門跑進來通報,說是宮裡來了人,要見將軍夫人。
娘的身軀明顯顫動了一下,但面色還算鎮定,低聲問道:「肅太師可來了?」
「回夫人,沒瞧見太師。」
「知道了,帶客人到前廳歇息,我馬上就來。」
她眼中憂色一閃而過,面向我時,勉強掛著溫和的笑意,柔聲道:「歌兒,你去屋裡休息,不要出來。」說罷,也不及多解釋,便匆匆離去更衣整理。
娘鮮少露出如此異樣的表情,加之前陣子府內的變化,我心中頓生疑惑。回屋后,想來想去,始終有點不安,於是偷偷溜到前廳一側的偏室,屏住呼吸貼著門縫,看裡面是個什麼情況。
客椅上坐著個通身黑袍的男人,門邊站著兩個著靛藍短打的小僕。
那男人背對著我,身邊放著一頂黑紗帷帽。他向對面坐著的娘頷首致禮,聲音如同指甲劃過鐵皮一般尖銳,「剛給夫人看過腰牌,老奴是聖上身邊的趙公公。今日貿然叨擾實屬無奈,但事發突然,確是一刻也不敢耽擱。」
「公公不必拘禮,只是公公甫一進門,就說要帶歌兒進宮,不知是何緣由?」娘微微蹙眉問道。
我心中驚訝,原是沖我來的。
「不瞞夫人,聖上自一個月前感了場風寒,身體一直不適,近日來病情愈發兇險了。」
「那當請宮中太醫儘力醫治。」
「這點自不必說,但是太醫之力綿薄,術士大人稱,此劫非府上千金不能度化。」
「公公何意?」娘聲音下沉。
「夫人不必防備。去年年關,府上千金在百官面前敬酒,明面上代父請罪,實則以祥雲之軀度化聖上之劫。老奴雖未能見到夫人,但服侍聖上已久,蒙得聖恩,有幸知曉此事。今日,聖上口諭召見韓且歌,請夫人通識大體,容許老奴速帶祥雲進宮,以解聖上危難。」
娘極力平復神色,一時未曾開口,許久后,緩緩道:「將軍已得聖上恩准,若要且歌進宮,定會指派肅太師前來相接。」
「夫人是信不過老奴?」趙公公尖聲中帶著一絲不滿。
「公公莫怪,宮中局勢,我不太明了,只是此乃聖上親口許諾的事,將軍也反覆交代過,我不敢不遵從。」娘低柔的聲音中已有懇請之意。
一門之隔的我,此時終於明白,聖上的病情恐怕很是不妥,而有著「特殊身份」的我,處境也隨之微妙起來。
據說聖上自那次敬酒之後有所好轉,定以為是「祥雲獻酒」生效了。在我看來,他也許是心理上有所慰藉,使得湯藥更能竭盡其用,才會有所好轉,其身體恐怕已是強弩之末,一場風寒便讓其再度惡化。
想來爹娘應該早也知曉聖上病情,除了朝政變動的顧慮外,無疑也考慮到聖上迷信術法之道,多半會宣我進宮。只是,若我此行能令其好轉便罷,要是沒有得償君願……
我想到這裡,雖不甚明白具體會面臨何等局面,但看娘此時的神色,也知道可能會有危險。
「肅太師因事未能及時應召進宮,可聖上這邊確是再也等不得了。」趙公公語調突然拔高,「老奴馬不停蹄地趕來,就是為了儘快將府上小姐帶進宮。夫人再遲疑耽誤了時機,後果不堪設想。若是因此釀下大過,屆時,不光是你我,整個將軍府恐怕都會在劫難逃。」
他聲音尖銳凄厲,語氣陰沉,言語中的脅迫再清楚不過了,娘聞之,一直強撐的面色瞬間慘白如紙。
「那,請公公稍待半刻,家中男子都不在,我是婦道人家,無法做主。一會兒陸將軍和小兒就會回來……」娘放在膝上的手指緊緊蜷成拳狀,勉力擠出一句話。
然而不待她說完,那公公連連擺手,「夫人還不明白,老奴不過是感念祥雲之故,才花了許多時間解釋。老奴帶著聖諭前來,怎容夫人百般刁難!若是再執意阻攔,莫怪老奴無禮,讓這兩個不懂事的手下搜府了!」
他猛地站起身來,大步一邁,逼到娘跟前,門口兩個小廝也隨之目露凶光,一左一右走到他身側。
三人圍攻逼迫之下,娘臉色灰白,一雙美目中盡顯驚慌之色,嘴唇也不自覺地顫動著。
可氣!不過是聖上身邊的一個公公,居然敢在將軍府內如此威逼主母!實在受不了娘被欺負,我推開了偏室的門,脫口而出道:
「我跟你去。」
趙公公和他手下的兩位小廝聽到聲音,立刻轉過頭來。娘幾乎同時圓睜雙目,驀然站起身來,臉上焦灼之甚,看上去似乎快要掉下淚來。
小廝們長得黑面兇狠,趙公公卻是白皮圓臉,眼中還有一絲還未收回的兇狠之色。他看到我后,立馬彎了眉眼,化作一團和氣的模樣,微微躬身道:「老奴見過韓小姐,韓小姐此番氣度擔當,不愧是天降祥雲。」
我心中暗自鄙夷,面上卻不得已地應付道:「公公不必客氣,將軍府雖不大,但你們三人,恐怕也要搜些時日,實在是辛苦。」
「小姐打趣,老奴一時情急,口不擇言。您和夫人千萬別介意。」趙公公陪著笑道。
「既然事態緊急,我可以跟你走。不過,我進宮之後,還是要按照聖上的許可,讓肅太師伴我左右。否則,且歌生性膽怯,又受了這一驚,萬一狀態不妥,影響到術士大人祈福,公公恐怕也逃不脫干係。」我斟酌著提出條件。
「這是自然,小姐不必擔心。太師就住在京城中,我們徹夜趕路,定能在明日朝前到西望,彼時肅太師定會在宮中候朝。」趙公公放緩了聲音,細細說罷,半俯身,一展手臂,「有請上路。」
娘挪步過來,強擠笑意道:「公公,小女體弱,不耐車馬。待我與丫鬟交代幾句,與她一同前去,路上也好照拂。」
趙公公眼眸一轉,想了想,點頭道:「好。只是夫人需自乘府內轎子跟隨,老奴帶來的轎內有術士大人所施陣法,只得祥雲一人乘坐,轎簾都未敢掀開。」
見他說的煞有其事,我心底暗自翻了個白眼,這幫迷信頭子,做個法還要整全套啊。
見娘面上露出憂色,我附耳輕聲道:「娘,既然聖上都相信我是祥雲,別人應該也不敢逆天而行,對我有什麼傷害。我們雖是分轎而行,但總有下轎匯合的一刻,您不要擔心。」
娘勉強牽起嘴角,點了點頭。為了讓其安心,我故作毫不在意,笑嘻嘻地抬腳當先出了府門。
門口除了幾匹馬,果真還停了一部「馬拉專轎」。說起來,這轎子外表普通,毫不顯眼,不但看不出施了術法,甚至一點皇家氣派都沒有,著實讓人失望。
我正圍著轎子腹誹,一旁的趙公公面上帶笑,卻是寸步不離、見縫插針地督促著,猶如一隻蒼蠅,嗡嗡地令人心情煩悶。
待我鑽進轎廂,一個小廝立刻坐上車梁,趕著馬兒緩緩起步。
我打開側簾,向外望去,見劉公公和另一個小廝利索地翻身上馬,不遠處,家中的馬車也噠噠地移動過來,娘在門口和霞姑交代著什麼。
我本來對皇宮什麼的並沒有太多敬畏,知道娘跟著,也就放下心來。落下帘子后,呆坐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十分睏乏,即便坐著不太舒適,竟然也很快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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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曾想到,這一覺醒來,竟是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