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死地
我用儘力氣抬起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入目卻是一片漆黑,彷彿仍閉著眼睛一般。
頭……好痛,我腦中嗡嗡作響,一陣一陣的脹痛洶湧地似是要從腦仁中直衝出來。我用手扶著額頭,勉力支起綿軟的身體,呆坐了好一陣,才從頭暈目眩中緩和過來。
四周黑蒙蒙的,一絲聲音也聽不到的死寂。這是哪裡?
我摸了摸身上的衣飾,還是出府時的裝扮,不過這地面平穩,絕對不是在晃悠悠的轎子內。
「見鬼,我這是睡迷糊了,還是在做夢?」我強忍不適,晃了晃腦袋,摸索著站起身。幾步之後,終於觸到一面牆壁。手指與堅實、冰冷的牆面相接,讓我立刻有了真實的感覺,這不是在做夢。
可我不是在那趕往皇宮的轎子里么,為何一覺醒來,獨自一人在這黑乎乎的鬼地方?我娘呢?
電光火石間,我心裡閃過一個極其僥倖的念頭,難道是因為什麼機緣巧合,我突然從那轎子里穿了回去?這念頭一起,我心中大喜,顧不上頭疼和害怕,沿著牆壁拚命摸索,期待能找到門的位置。
好一會兒,我摸到了一方小平台,沒猜錯的話,應是窗子。伸手往上,原該是窗格的位置卻只能摸到光滑的木板。那木板與牆縫貼合的十分緊密,任我徒勞地扣了好一會兒,也毫無變化。
密室!我腦中不合時宜地冒出這兩個字。
不不不,不能,我立刻搖頭,把這個想法甩出去。要知道,在我的印象里,跟密室有關的多半沒什麼好事,比如……密室殺人案。
別急,鎮定。我告訴自己,站定在原地,深吸了幾口氣。
好一會兒工夫后,隨著慌張的心漸漸平靜,我的眼睛也開始慢慢適應了黑暗,居然發現頭頂有極其微弱的光透進來,模模糊糊能看清楚屋內的一些情況。
這是一間充滿潮霉之氣的四方屋子,面積不大,除了地上鋪著的一些稻草,一旁放著的大水壺和一盤黑乎乎的東西外,貌似再無他物。我從剛才站著的地方起步,沿著牆壁緩緩摸索,環了一圈下來,終於確定,此屋有一扇窗和一道門,窗戶被木板封住,門是有花紋的木門,似乎也從外面封住,推起來紋絲不動。
從門的樣式來看,這不像是現代的房子。
剛才充盈心裡片刻的歡欣不知不覺地下落,我一咬嘴唇,強壓下心底最後一絲絲不甘的奢望。我不算勇敢無畏,但好在是個慌亂時,理智反而佔上風的人。
雖然眼下一頭霧水,心中有強烈的不安,但我也清楚地明白,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管到底穿沒穿回去,我目前被困住無疑,所以必須自救。
借著極其微弱的浮光,我回到原地坐下。剛才那一陣忙碌,頭疼的感覺已經完全散去,隨之而來的是難以抵擋的飢餓感。我摸了摸那盤裡的東西,似乎是幾個麵餅子,放的久了,有些冷硬。
這看上去像是專門為我準備的。
吃嗎,會不會有毒?不吃,也許……會被餓死。我拿起一個餅子,死死地盯著它在黑暗中隱約的輪廓。
不知過了多久,在外面無邊的寂靜和肚子響亮的呼聲中,我終於咬了下去。也罷,不管是怎麼到這裡來的,既然昏迷的時候沒有性命之憂,那這些「特意準備」的東西應該也沒問題。帶著幾許僥倖,我用力啃著冷硬的麵餅。餓的太久,喉嚨像火燒過一般乾枯,剛咽下一口就被噎住,顧不上多想,我立馬抄起旁邊的水壺猛灌了幾口。
一瞬間后,我意識到,手裡的這隻壺似乎是鐵做的,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鐵壺……鎚子?我忽生一念,目光在鐵壺和遠處的黑暗中來回,片刻后,終於下了決定——不能坐以待斃。
吃下了半個餅,我站起身,拿起那隻鐵壺,在門和窗的位置試探敲擊。大概比較一番后,選定了窗子。於是,我費力舉起水壺,一下一下砸著封窗的木板。
這個工作比我想象中耗時的多,因為窗板實在是太硬了。屋頂透進的光線微弱,我不知道外面是白天黑夜。這種不知道時間的感覺,又讓每分每秒都變得格外漫長。可是,有什麼辦法,除此之外,我別無他選。
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我才不要!
我用鐵壺機械地一下下砸著窗板,砸第一下時,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動作竟然會重複幾乎上千次。除了一聲聲悶悶低沉的撞擊聲,周圍寂靜如死,彷彿這世界上只有我一人而已。
天數的概念在這裡已然被抹殺。
我餓了就吃點餅子,渴了就喝點水,手累了就歇息一會兒再繼續。我徹底體會到新聞里那些被深埋礦井、孤獨等待救援的人心中的感受,希望之光連同生命之力一起越來越微弱,若不是存著一份頑固的想要活下去的信念,只怕身體虛脫之前,精神就已經崩潰了。
更可怕的是,即便我能靠著自我開解緩解焦慮不安,但糧食和水確是眼見著越來越少。我已經是吃的極其謹慎節省,可還是抵不過現實的殘酷。
萬一彈盡糧絕……
我打了個冷戰,不,我可不想做餓死鬼。這樣想著,手中鐵壺更加用力地擊打下去。
「突」的一聲悶響,我眼前忽然一花,一道刺眼的光線瞬間直射入我的眼中,許久困於黑暗的眼睛立刻唰唰刺出兩行淚。
暈眩過後,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就在我沒有準備的時刻,窗板竟然真的被鑿開了一個洞!
天不絕人意啊,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透過那個小洞往外望去:外面是黃檐紅牆圍成的院落,不遠處,有兩扇緊緊關閉的赭紅大門。
從這特殊的建築風格來看,無疑是去年年關之時見過的皇宮。
我……果真還是沒有回去。最後一點點潛藏心底的奢望徹底破滅了。剎那的欣喜過後,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最終還是只得被迫面對現實。
既然知道自己是在宮裡,我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想。最後能記得的事是我登上轎子,要隨趙公公進宮……再醒過來就是困在這裡。現在看來,我確實是進了宮,可是,怎麼也想不到會是以這種方式。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娘現在是否安全?趙公公他們呢?
想到這兒,我唇角牽起一絲苦笑,現在的自己,猶如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除了像之前那樣,在心裡不停祈禱娘平安無事,什麼都做不了。
壓制住擔憂的情緒,我繼續木然地抬手砸著那個小孔,不管是木板有可能突然裂開一個供我鑽出的洞,還是有人能聽到聲響發現我,都要比在這裡不聲不響被餓死強。
光線沖淡了幽閉的恐懼,卻也讓人的心思不再集中於一處,反倒有些遊離起來。
我恍恍惚惚中,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沒有人來救我,我會不會真要交代在這裡了?這個時代雖然不是我想要待的,但莫名其妙在這裡送命,也不是令人開心的事。況且,這樣的「退場方式」,不知道有幾分幾率能讓我回到現代。
看樹影,太陽已經越升越高,應該是快到中午了。外面陽光普照,明亮溫暖,我的心卻如墜冰窟,一片凄惘,手中的力氣也隨之一點點被抽盡……
就在瀕臨絕望的時候,我突然聽見外面有人走動的聲音。
幻覺?我立刻停下手裡的敲擊,貼緊牆壁去聽,又是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不是幻覺!我想也不想,立刻對著外面大聲呼救。一開口,喉頭一陣劇痛,出來的竟是一聲粗啞的哀嚎,這便罷了,那聲音還卡在氣管里,低微的只有自己能聽見而已。
為保存口糧和水,我實在太過虛弱,這下居然連聲音也發不出了。聽著那腳步聲就要離遠,我急切中不知哪裡生出的力氣,居然高舉著鐵壺奮力向木板重重一擊,終於發出了「砰」的一聲。
這下能聽見吧?我剛生出一絲慶幸,卻發現,外面已經寂靜如初。
走了么?就這樣和被人發現的機會擦肩而過了?
從腳心向上生出一種冷意,那是從黑暗中爬起,又被再次丟入深淵的感覺。
然而,下一秒,就像做夢一樣,從那個小洞里,我猛然看見赭色的牆壁上,暗紅的大門緩緩向兩邊打開,寂靜中,不甚真切的人聲傳來。
突如其來的驚喜之下,我居然再也來不及再多說一句話,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