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涼太始八年夏至,姑臧城大將軍府後院紫金苑。

屋外。

漆黑的夜空,下著瓢潑大雨,這雨勢來的異常猛烈,噼噼啪啪打落了不少枝葉,突然一道閃電掠過,接著「轟」的一聲,一震耳欲聾的霹靂,劈裂了院落里的一處假山。

幾個小廝交頭接耳著。

「裂了,裂了,好可怕的雷啊,定是有人做了孽......」

「噓,亂說什麼.....」

屋內。

「啊—啊—」一年輕婦人躺在東廂房的軟塌上不停的扭動著身子,面部扭曲,表情十分痛苦,渾身已被汗水浸濕,她一邊扭著,一邊用手撫著她碩大的肚子,口中念念有詞:兒子,一定得是兒子!

站在榻旁的一中年美婦神色焦急,朝著行色匆匆已忙成一鍋粥的幾個丫鬟,大聲呵斥著:「穩婆還沒到嗎?都是幹什麼吃的!一群沒用的東西!夫人和未出世的郎君若出了意外,你們都得死!」

幾個丫鬟一聽,立馬瑟瑟發抖的跪地求饒:「太夫人,饒命啊,太夫人饒命啊——」

「姑母,姑母,阿嫻堅持不住了,啊——」一陣戰慄,緊密的剜骨之痛幾欲讓那叫做阿嫻的昏厥過去。

太夫人緊緊抓住阿嫻的手,柔聲安慰道:「阿嫻,咱們做女人的都有這麼一遭,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吱呀——」一聲門開了,進來兩個老嫗,一看屋子裡跪了一地的人,知道來遲了要受責罰了,兩人連忙跪地,其中一人驚恐道:「太夫人饒命,奴們該死,只因這潑天大雨實在.......」

「杵著作甚!還不過來給夫人接生!若是有個意外,你們統統去給她陪葬!」劉太夫人怒火難滅,這個嫡長孫可關係到她的母族劉氏家族能否榮寵不衰,若出了意外,這些賤奴死都不足以彌補。

「是是是......」那兩個老嫗膽戰心驚的趕忙起身去給少婦接生。太夫人也遠離了產房去正廳等著,雖然早經歷過生子,但畢竟產房血腥氣太重了,她一心向佛,聞不得這些。

「哇—哇—哇—」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清脆的響起。

一聽到孩子的哭聲,太夫人忙衝到產房裡喜不自禁對那兩個老嫗道:「出來了,出來了,快抱來我看看。」

其中一個老嫗顫顫巍巍將已清理打包完畢的孩子抱給了劉太夫人,劉太夫人接過一看這孩子天庭飽滿,膚色瑩白不似其他剛出生的孩子皺皺巴巴,小老頭樣,頓時覺得這孩子將來必是有福的,但當她打開了孩子的抱褥,頓時傻了,神醫不是說一定是兒子嗎?怎麼成了小娘子?

她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難看,屏退了屋子裡的人,將手中的孩子扔還給癱軟在榻上的嫻夫人,開口道:「阿嫻,是個女兒,你知道該怎麼做!」

榻上的嫻夫人抱起孩子,泣不成聲:「姑母,求您饒她一命吧,阿嫻什麼都聽您的。」

「當斷不斷,反受其害,阿嫻,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等穩住了,以後你還會有親子的,此時萬不能被焦氏那妖婦鑽了空!你自己好好想想!」太夫人說完就拂袖而去。

不一會太夫人身邊的陳婆子鬼鬼祟祟雙手提著一個蓋著厚褥子的木屜,來到嫻夫人身邊,她低低的對嫻夫人說道:「夫人,快換孩子,不然來不及了,剛才太夫人已命人去營房稟明將軍,說夫人您給生了個小郎君,這可是大將軍的第一個孩子,想來不多久大將軍就要回來了。」

嫻夫人看陳婆子來了,忙遮住女兒肩上才烙上的張氏徽記,她不住的流淚,這被燒的通紅的鐵烙模是早就備好的,凡是張氏子孫出生時必要烙上,防止因戰亂骨肉分離待日後好相認。

但此時若要斷的乾淨必是不能給這個孩子烙上的,可她如何忍心,咬咬牙自己動手給孩子就這麼烙上了,她還存有一絲希望,將來要與孩子相認,因為作為母親她無論如何都要保下孩子。

扯下自己身上的一片錦緞,咬破手指寫了幾個字塞進孩子的抱褥,然後抱著孩子跪倒在陳婆子的身前。

低泣道:「陳嬤嬤,姑母不肯留她但她是無辜的,我知嬤嬤為難,不若嬤嬤將孩子丟在荒山野嶺中,任其自生自滅吧。」只要不立馬處死這個孩子,一切還有希望。

陳婆子自己也有孩子,不過早夭了,聽了嫻夫人的話有絲動容:「夫人,太夫人也是為了您好啊,這孩子......哎.....也是命不好。」

嫻夫人一聽知道事情還有轉圜餘地,忙朝陳婆子手裡塞了些珠寶,又「砰砰砰」的磕著頭。陳婆子被嫻夫人弄得面子裡子都有了,再說孩子扔在荒山野嶺中,還有命活嗎?

她忙扶起嫻夫人說道:「夫人啊,不可,不可,折煞老婆子了,我應您,您快起來,快起來!」

「將軍到府里了,已經朝著紫金苑來了!」嫻夫人身旁的一個叫做阿芙的在門外大聲的稟告,這一稟將兩人嚇的都哆嗦起來,陳婆子忙換過孩子,從後窗溜走了。

嫻夫人抱著那個男孩,回過神,對著門說:「阿芙,你進來,我有事吩咐你。」阿芙自小與嫻夫人一同長大,又是夫人的陪嫁,其對嫻夫人的衷心自然不用多說。

......................................

翌日。

紫金苑東廂房。

「什麼?阿芙你說什麼?」嫻夫人似不可置信般,眼淚已不可抑制的洶湧而出。

「夫人,奴說小娘子已被大水沖走了。」阿芙也紅著眼眶抽泣的說著。

嫻夫人「啪嗒」一聲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明明答應我了,怎麼會這樣?」

「奴昨晚夜裡一直跟著陳婆子,她確實是往山頭走的,奈何昨晚雨勢太大,山頭突然缺了一個口子,混著泥的水就倒了下來,陳婆子和小娘子都被大水沖走了。奴因為身旁正好有棵大樹,緊緊抱住才保住一命。今早大水小了才回來複命。」阿芙抽抽噎噎的講完了事情的經過。

是山洪暴發!嫻夫人看看像個泥人的阿芙,閉上眼哭的肝腸寸斷:「我苦命的孩子,是母親害了你啊,是母親害了你........」

一條小溪邊。

「父親,你看那條小溪上漂著個木屜。」一長得珠圓玉潤的約莫兩三歲的小男孩對著一年輕男子說道,他們正坐在馬車外駕著馬車往家趕。

「吁——」馬車停了下來。

年輕男子仔細看了看那條小溪,果然有個木屜漂在溪上,那木屜看起來還不小,他轉頭對小男孩吩咐道:「越兒,你進馬車,和你母親待一塊,我去看看。」

「好.....」那小男孩乖巧的進了馬車。

「夫君,出了什麼事了?」一甜美的聲音從馬車內響起。

「沒事,見到一個木屜,我去看看。」年輕男子說完就走到溪邊,他水性不錯,脫了外袍和鞋襪,跳入溪水,游到木屜旁,只見一漂亮的孩子睜著大眼不哭也不鬧安靜的躺在木屜里,看到他還咧開嘴笑了起來,那一笑使他的心仿若春風拂過般柔和起來,他帶著木屜游到了溪邊,小心翼翼的抱起孩子,走向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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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上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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