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讓我忘記你（1）
1）
樓頂的風擦過皮膚，發出細微的「嚓嚓」聲，像是蝗蟲越境時摩擦產生的聲響。
慕容雪咬著下唇，感覺下一秒鐘，她的皮膚將要燃燒，她甚至聞到了皮膚燃燒的焦味，她抓著包帶的手逐漸收緊，除此之外，只剩下她頗有節奏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孟潮，」慕容雪看到孟潮已經把刀刃抵在胳膊上，忍不住叫道，「這樣真的值嗎？」
「愛情中沒有值不值，只有夠不夠愛。」孟潮微微抬起頭，語氣舒緩，「雪兒，是我對不起你！我對你的虧欠，是划我三次也還不起的。」
慕容雪的眸中升起一層水霧，籠在她清亮的眼眶裡，狂風吹在她色若白紙的肌膚上，像是一粒石子砸在水面上，挑起一層紋波。她的指甲緊緊地扣在潮潮的手心，隱隱的痛。
孟潮的右手臂向下滑動，手臂的軌線呈現出一個不可見的弧度。他用力很大，竭力想用這幾刀逼走慕容雪，也寬恕自己，更加重要的是，不讓他傷害未然。
皮膚被劃到的地方滲出一道涼意，卻沒有鮮紅色的血液噴薄而出，只有因用力過猛而留下的紅痕。
慕容雪冷笑，像是笑自己，也是笑孟潮，「你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我了嗎？這樣就能減少你的負罪感了嗎？我不會讓你如意的，我要你到死都記得我慕、容、雪，記得你對我的虧欠。」
說完，她離開了陽台，轉身攤開手心，上面印著幾個月牙狀的紅印子。這場博弈，她輸了，徹底輸了！電梯在下降，她感覺整個人的內臟在被往上提，骨架與內臟分離，她產生一陣眩暈感，禁不住扶住冰冷的電梯壁。
孟潮認真地觀察著手裡的匕首，發現是沒開刃的，心中五味雜陳，無奈的笑笑。
2）
未然的高燒總是反反覆復，一直到幾天以後才漸漸恢復正常。
孟潮不放心她，要求她再住院幾天進行觀察。
醫院外面的花園裡陽光明媚，不少病人在家人的陪伴下閑逛著，說著體己話。
未然禁不住外面的熱鬧，拉著孟潮來到花園內。
「潮，我怎麼感覺後面那個人總是盯著我，感覺好不自在。」
未然總是感覺背後有道炙熱的目光鎖在她的後背上，覺得很不舒服。她偷偷地側過身子，看到一個眉頭緊鎖，面目清秀的男生，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清澈。這個人的眼睛，和自己夢中的影子有些相像，但她想不起來了！
男子見她轉身，用報紙擋在臉的前面，裝作認真看報的樣子。
孟潮循著她的目光，看到了陸星宇的身影，陸星宇看自己已經躲不過，便踱到兩人的面前，盯著未然，「七七，你好了嗎？」
未然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這個聲音也有些耳熟，但完全想不到這之間有什麼聯繫，於是她否認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叫七七，我是未然。」
「你在生氣，是嗎？是我不對，但是你當時誤會我和茹婷，不給我解釋的機會，我又迫於公司的壓力……」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但你口中的茹婷我記得，我們兩個是朋友。」
陸星宇盯著未然，她的表情認真，並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眸中也無怒氣，不像是在與自己賭氣。
「你真的不記得眼前的這個人了？」
孟潮張大嘴巴，難怪未然清醒后沒有一絲悲傷，難道是她已經把所有關於陸星宇的事情全部忘卻了？
「潮，他是誰？」
未然望著孟潮，眼睛眨著，一臉茫然，等待著他的回復，「難道我以前認識他嗎？怎麼腦子裡面很亂，像是沒有歸類疊放的柜子。」
「不認識，不認識，你不要逼自己。先回去！」孟潮摟著未然，朝陸星宇眨眼，讓他在外面稍等片刻。
待孟潮把未然的情緒安撫好后，他出來與陸星宇一同詢問醫生。
經過醫生對未然情況的分析，得到的結論是未然可能是因為高燒而喪失了一部分讓她想要逃避或者是令她痛苦的記憶。
「艹！」陸星宇用力地打在冰冷的牆壁上，手心瞬間發麻，他蹲下來，臉像是被揉皺了的紙張，每個褶皺都被痛苦填滿。
「這不見得是個壞事，你結婚的事情對她刺激很大，她甚至想投湖自盡。以後，你就不要糾纏她了！讓她……」
「不行！怎麼可能呢！我不能讓她忘卻我，忘卻我們之間所有的回憶，那些是……」
陸星宇的聲音從低處湧上來，惹怒了孟潮，他一把把陸星宇提了起來，逼視著他的眼睛，「你為什麼這麼自私？難道你讓她記起你，再次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嗎？混蛋！」
陸星宇緘默了！心裡像是有成千上萬隻蟲子在嚙咬，給每個神經傳遞著疼痛的信號。
「對啊！難道還要她……」
孟潮在陸星宇的身邊蹲下，點燃一隻煙，吸完一口后，就讓它停滯在手心，乳白色的煙繞過指縫，在空中四溢，最後淡薄，最後與空氣融為一體。
「對然然，本來我已經放棄，想著她只要幸福。即使是讓我失去她，我也願意。可是，是你，為了自己，親手放開了她的手，把她對你的心扔在地上，肆意地蹂躪。」
有什麼東西碎了！陸星宇感覺它扎地自己生疼，每寸肌膚都在吶喊，都在竭力掙扎著。他搶過孟潮夾在手縫上的香煙，放在自己嘴中，用力地吸了一口，香煙進入肺部，幻化成一圈圈的白煙從鼻腔中湧出，從齒間擠出。
他的語氣無力，「有些事情你不會懂的，你永遠不會懂我，不會理解我。就像我也不理解你一樣，你明明不喜歡雪兒，卻要跟她戀愛，甚至是到了訂婚的程度。」
陸星宇斜睨著孟潮，孟潮的臉上被打上了夕陽的柔光，在背光的一側，勾勒出孟潮鼻子，嘴唇的陰影。
孟潮也是一驚，張張嘴，又合上，接過陸星宇遞給他的煙。
陸星宇站起身，朝未然的病房走去。
「陸星宇！」
孟潮把煙在垃圾桶上捻滅，呵道。
陸星宇停下腳步，影子被夕陽拉長，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頭稍稍扭過一個角度，看著白花花的牆壁，「你放心，我不會進去打擾她的，或許真如你說說，這是件好事兒。」
走了幾步，影子隨著他的步伐在地板上晃動著，像是蠟燭的燭心，隨風搖擺不定。這次，他主動停了下來，眼神穿過幾米的走廊，直視孟潮，「記得好好對待她，不要讓她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