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販羊
半個小時后。
巴木圖將車子停在一個蒙古包前,蒙古包成灰色,包外還堆著半人高的牛糞餅,上面還粘著幾隻綠頭蒼蠅,嗡嗡地在人耳邊亂叫,聽的人心煩。
秦越取下墨鏡,盯著面前的蒙古包。
以前他在電視里看到的蒙古包都很漂亮,可面前的這個,不僅不好看而且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臨時湊合搭的,頂上的煙囪正冒著白煙,白煙徑直往上飄,看樣子這會的風不大。
巴木圖下了車,直接進到包里,身後的秦越和石濤見狀也跟著走了進去。
「烏力吉,看羊的老闆來了。」巴木圖進包里,直接脫了外面的皮衣:「這次我給你帶了個大客戶,你可得給我個優惠價,別像上次一毛不拔。」
烏力吉抬起頭,看著巴木圖。
他臉頰通紅,顴骨很高,嘴一張就露出裡面的黃牙,身上穿著一件半舊的蒙古袍,腰間掛著一把青銅蒙古刀和火鐮,腳上穿了雙黑色高筒雨鞋,鞋上沾滿了泥巴。
看到身後的秦越和石濤,他眼睛忽地一閃,吧嗒吧嗒吸了兩口煙,這才說:「巴木圖,這兩人都是買羊的?」
「買羊的是陳老闆。」巴木圖指了指秦越,然後又指了指石濤:「這位是陳老闆的朋友石老闆,兩位都是大買主,你可別像上次一樣得罪買主……」
「什麼叫我得罪,分明就是那人不講規矩,我一頭羊都讓到那個份上了,他還不依不饒的,如果按照他說的那個數,那我一年的血汗豈不是刮大風了。」烏力吉磕了磕煙鍋:「再說了,那人根本不是來買羊的,就算我讓到最低,他還得和我嚷嚷。」
巴木圖連忙解釋:「上次是我引的人不對,這次我保證,這陳老闆絕對的好老闆,一定不會壓價……」
「你說的話哪次是真的?」
烏力吉給煙鍋重新填上煙絲。
巴木圖有些尷尬:「烏力吉,別這樣,我這每趟都帶大買主給你,你不感謝我就罷了,怎麼能懷疑我的人品,再說了,這些年我幫你的還少嗎,你不能老揪著一處不放啊!」
「我還真得好好謝謝你。」
烏力吉瞥了一眼他,冷哼了一聲。
巴木圖有些悻悻,麵皮子臊得慌,他將秦越推到前面,剛要開口給烏力吉介紹,可烏力吉瞟了一眼,便說:「這位是北京來的?」
「你咋瞧出來的?」
巴木圖一愣,連忙問。
烏力吉指了指秦越:「這人臉皮子嫩,面相方圓,一看就是動腦子的人,而且手指上還套著一隻扳指,這扳指雖然不貴重,可意義大,這個樣式恐怕只有北京城的那位才能戴得起,旁人不行。」
秦越聽到這,下意識摸扳指。
這寶爺還真是神機妙算,連這都算到了,厲害厲害,不過這人的眼睛太過凌厲,盯得他極不舒服。
巴木圖舉起大拇指:「行啊,一眼就能看出來歷,烏力吉你這眼光還和以前一樣好,我算是服了。」
「有些人就算是化了灰,我也認得。」烏力吉站了起來,看向秦越意味深長道:「陳老闆,接了這個命,那就得負責到底,別到時候又扛不住撒腿開溜。」
秦越聽不懂他這話。
巴木圖拍了拍烏力吉的肩膀,說:「行了,先看羊吧,陳老闆來這一趟也不容易的,咱也別浪費人家老闆的時間。」
「走吧!」
烏力吉拿了韁繩。
出了蒙古包,幾個人騎馬去黃草坡,秦越雖然是北京的爺們,可大學的時候騎過馬,所以上馬的姿勢很帥氣。
「老秦,你啥時學會騎馬了,我記得你小子小時候騎個木馬都怕的要死,怎麼這幾年不見,膽子練出來了?」石濤看到秦越利索地上了馬,不由地調侃道。
秦越摸了摸馬脖子,埋怨道:「小時候哪能和現在比,再說了,我怕馬的毛病還不是你小子給我嚇出來的嗎?」
「哪能是我嚇出來的。」石濤笑了:「誰讓你小子膽太小,不過說真的,這幾年不見,你小子還真讓我大開眼界。」
秦越嘚瑟:「那是。」
石濤笑罵了兩句,秦越回嘴,兩個人在後面鬥鬥嘴,這感覺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鬥嘴做損事的時候。
四個人走了一會,便到了黃草坡。
烏力吉騎著馬去趕羊,他揮著兩米長的套馬杆將正在吃草的黃羊趕到一起,那悠長的腔調響起,有著烏科蘇特有的味道,那長長的套馬杆甩的利索,在陽光下,烏力吉額頭上的汗閃著亮光。
秦越看著眼前的場景,覺得有些熟悉,彷彿他在夢裡見過一般,而且他看到烏力吉,腦海里閃出另一個人的臉,那人很平常,可他卻不認識。
巴木圖看向秦越:「陳老闆,我們過去吧。」
「走吧!」
秦越騎著馬走了過去。
烏力吉趕羊的技術很好,那些羊悠閑地吃著旁邊的草,看到秦越他們也不驚慌,有些小羊羔正打量著秦越,嘴裡正慢條斯理地嚼著青草,彷彿來的不是決定它們命運的人,而是遠方來的客人。
「烏力吉,你今年這羊挺肥的,看來黃草坡這地方是個風水寶地,要不,改天我也買一群小羊崽……」
「你敢。」
烏力吉吐了口唾沫。
巴木圖陪笑臉:「我不就是這麼一說說嗎,你生什麼氣啊,再說了,我這性子能老老實實在這趕羊嗎,就算我趕,我也沒你那本事,萬一羊進了那地方……」
「不要舌頭了。」
烏力吉甩了甩套馬杆:「幾年前的教訓白受了,這剛消停下來,你又提這事,難道真要被割了舌頭才甘心嗎?」
巴木圖趕緊閉嘴。
秦越有些不解,到底什麼事,能讓他們閉口不談,甚至談之色變?
石濤心裡也有疑問。
幾個人看了羊,秦越也是做做樣子,便說先訂五十隻,巴木圖說太少了,要他再加點,他不想加,畢竟這趟來真正的目的是取東西,又不是來買羊的,要是真買羊,那錢從哪來?
因為秦越不肯加,這買賣成不了。
石濤見狀,趕緊將秦越拽到一旁:「老秦,要不訂一百隻,反正最多也就幾萬塊錢,咱也不能駁了人家的臉面不是……」
「胖子,不是我不肯加,而是我來這又不是真的來買羊的,況且陸旭沒消息,我哪還有心思考慮別人的面子問題。」秦越嘆了一口氣。
石濤仔細想了想。
好一會兒,他才對秦越說:「要不這樣,這買羊的錢我來出,你只管找你朋友,餘下的事交給我。」
「這怎麼行?」
秦越推辭,可石濤按住他的手:「就這麼定了,這烏力吉的羊也不錯,我買回去轉手再買也能賺回來,放心。」
兩個人商量好了。
秦越鬆了口說要一百隻羊,巴木圖還要他再加點,秦越轉頭就走,巴木圖說一百就一百,幾個人點了羊,秦越將裝羊倒賣的事交給了石濤。
石濤是做生意的料,幾番下來,這省了錢不說,而且連烏力吉的思想工作也做通了,買羊的事情搞定,秦越便讓巴木圖帶他去登帝台逛逛。
巴木圖一口應了下來。
吃了中午飯,秦越,石濤和巴木圖開車去登帝台,烏力吉將他們送了出去,等回到蒙古包,卻發現屋裡站著一個人。
他認識這個人。
「不是都結束了嗎,你怎麼又來了?」他坐在凳子上,拿起一塊布擦刀:「你交代的事我可一直在做,沒半點鬆懈,要是你不放心,可以下去看看。」
這人轉過身:「那個姓陸的小子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乾的事,如果你還記著我的話,就不應該對姓陸的小子動手,現在好了,這一切都引起那人主意了,他派人來這查這件事了。」
烏力吉啞口。
那件事是他處理不當。
可是事出有因,他也是沒辦法,要是那東西被姓陸的小子拿出去,那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那要命的詛咒又開始了,無限循環,一輪接著一輪,沒有停止。
「找個機會,將姓陸的小子放出來,如果有必要可以拔了他的舌頭,反正這一輪一輪的都會死幾個人。」他說的平常,可烏力吉覺得那話彷彿是刀,深深扎進他的心窩。
當年要不是他跑得快,現在被拔舌頭的就是他了,而額圖倒霉,不僅被拔了舌頭,而且他家兒子也染上病,那種病是吃人的病,根本治不好。
這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姓陳的是個假老闆,真正的老闆在我們所有人的背後,那人設了這棋局,目的是將我們一網打盡,你小心應付著,千萬別露出馬腳。」
「明白。」
烏力吉連忙點頭。
這人臉色和緩,繼續叮囑:「還有一件事,那個人還活著,他也會插手這件事,你最好做兩手準備,別讓這兩個人逮到什麼?」
烏力吉神色有些慌張。
那個人還活著,他不是死了嗎,死在那地方了嗎,怎麼還能活著,難道是哪裡出錯了?
這人說完便出了蒙古包。
烏力吉癱跪在地上,盯著面前的火苗沉思,這一刻他感覺他所有力氣都被抽走,那恐懼一點點滲進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