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章 答案
東海梧桐桑梓合著,龍筋為弦,彈之錚錚然。
「南風,尋得主人就是他?」
「是。」
「此劫過後,將她收於《墒年紀》」。
「是。」
那方屋檐下,一小子埋頭苦讀。恍聞人聲,他怕是聽錯了,窗外既是湖,無一船隻,如何立得人?
更何況,何人會來此?
家徒四壁,遠離鬧市,家貧無遠親。
有朝一日出人頭地,再不過這斷米缺炊的日子。
不負今日苦讀之苦,貧寒之氣。
深思之人未曾發覺,琴中一道幽光飄然入戶,而後靜悄悄的化作人形,飄立身後。
她醒了,睡了上萬年後,她最終醒了。雖然再沒了那無上的地位和權力,好在她還有魄體。
而喚醒他的就是這屋內的小子。
年歲不大,身上暴戾之氣強盛,文曲星與他還是關照一二,雖無大才,可糊弄世人倒也足夠了。
若是真如他願,怕是世上又多一出好戲。
她當然是看好戲的。
若是萬年前,身為水神,她還會想法子化了這身戾氣,如今,此物此人與她何干?
她之所以未離開,左不過此人有恩與他,身受其縛,無法遠離。
她不想渡人渡己,想著如此便等他過完這一生。
綁縛者一死,自然得解脫。
他讀書,實在無事,她就回到湖裡,吸收天地靈氣。
雖無可能再塑靈體,可會讓她好受些許。
可眼下情況,她倒是不能視而不見,只因湖中那掙扎的身影。
一直都是閉門讀書之人,今日難得游湖,卻滑到了湖裡。既是掙扎,自然不會水,此地偏僻,無外人至。
千萬年前那一刀刀早斷了她的慈悲。
自然是,不救。
左不過一刻間而已,她等得了。
若他死了,她就在這湖裡多待上時日,也好聚些修為。
「南風,你若再不救,修行減半,怕是到時候真的要煙消雲散了。」
「不伺候君殿,來此耀武揚威?」
如今她連人都做不得,還管什麼戒律刑規?
「這麼多年過去,你不想親自去問清緣由?」
她神體泯沒,靈力法術亦是去的七七八八,若是沒有當初那狠毒之人,她何至於此?千千萬萬年不死不滅,僅靠著那想將他挫骨揚灰的執念。
她不問,也無需問。
只需滅其神識,碎其神體。
「再過半月有餘便是他接水神閣位。」
天上半月,人間已十餘年而已,如何等的?
登水神閣,再無可能。
三十三天,佛光金光加持,非仙非聖者,三魂七魄,消彌天地。
她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無可能。
「多謝。」
掐指念訣方發現靈力所剩無幾,無法,只得游往落水處。將那掙扎之人,拎上了岸邊。
救命之恩也可抵。
鄺露一直都知道有人跟著他。
即便不在身後,亦是離他不遠。
譬如窗外這片湖。
他一直害怕是鬼怪妖魔,但也好奇到底是何物?獨自涉水而來,誰知竟差點要了這條命。
掙扎之時,他想過若是死在此處,那些個雄心壯志有何用?
有何用……
他知有人在,也不曾怪過見死不救。
畢竟若是妖魔,未曾加害與他都算
是比較仁慈的,何曾聞妖魔救人?
只是最後,妖魔救了他。
妖魔是個極美的女子,遠山為黛,星月作眸,山風成衣帶,似雪如海。
「你是誰?」
仙人恍若未聞。
「這些天跟在我身後的人,是你嗎?」
「你,是神仙嗎?」
……
她未曾言語,轉身就回到了湖裡。
不見了。
可鄺母覺得自家的犬子,變了不少。
他依然喜歡讀書,卻也並非那些個經史子集,竟也慢慢看上一些詩詞歌賦。
她其實並不明白這二者有何區別,如此評價只不過道聽途說罷了,原本都是獨身一人的犬子,如今三三兩兩好友也是不少。
多個好友,總是多條路的。
他們家道中落,無人親近,如今有人前來。自然十分歡喜。
犬子若是能博一功名,那就更好了。
一過十餘載,稍縱即逝。
依舊是湖邊草房,坐在裡面的竟成了瀟洒俊逸的俠士。骨骼健壯,身姿挺拔,面目疏朗,不得不說生的不錯。
「鄺兄,為何改名?」
原名為鄺瑞露,如今竟是讓讓人喚他鄺海雪。
那方草堂竟也起了相同的雅號:「海雪堂」。
「王兄有所不知,鄺兄如今劍不離身,快意江湖,為人洒脫放蕩不羈,頗具魏晉風範,江湖兒女情長,自然就繾綣浪漫啊。」
「哈哈哈。」
眾人覺得有趣,便隨調侃的人,一同笑開來。
如雪似海。
想著那身姿,竟也隨眾人咧開了嘴。
一別十年有餘,如今你是否安好?
她不好。
鄺瑞露也不會知曉。
「如今,都找到這裡,想必你這些年得了不少修行?」
「君殿,南風求你救我!」
「我已不是君殿。」
五萬年前,他已經不是君殿。
南風自然知曉,他不是君殿,可這偌大的天地間,她還可以求何人?她再不是眾人敬仰的龍族雨神,龍宮與她原是家如今竟也成了提防之地。天地間再無人可求。
「那南風,求老祖庇佑。」
即便他不做君殿,他依然天地間出現的第一條蛟。
天地初開,一千年之際,君殿墨年,沿江入海化龍,為龍族之祖。
但如今無龍相認。
這幾萬年來,無人提起,他都快忘了自己是蛟龍。
「你雖誆我,各種因果循環。」
「罷了,我且幫你一回。」
若非五萬年前,她也不至於如此。
「今日,他登雨神之位,我且助你上的三十三天,可你要知曉後果。」
她如今,借得靈力,入的三十三天,左不過一時三刻,必然魂飛魄散。
「多謝老祖成全。」
她等了這許多年,不就為了今日之答案嗎?
第一卷(肆)登級盛宴
三十三天,凌霄寶殿。
刑罰靈台。
「青龍伯麒,受天命所封,今承天測。可悔?」
清冷無厲,淡漠無情,一副莊嚴寶像,寧暉王殿,他修的本就是清心寡欲之道。
「無悔。」
天職需天測。
過之,乃天選之人。
雨神司四方**,八面雷電
,芸芸眾生皆需平等待之。以天下為任,此天測必不是爾爾為之。需承元祖一擊,君殿雷霆三勢,四方八面**之司職者齊攻之。
此番過後,方為名正言順。
但並非無有例外。
天庭如今,盤根錯節,各方利益均衡,為防止天測途中發生萬一,故總歸是要手下留情些。
可唯一人例外。
從十幾萬年前,他都是如此,從未有過徇私枉法。
元祖任寧暉王殿司法之職。
五萬年前,王殿執政無私,元祖因天劫,損耗過度修為,時有閉關,這監察之職,便也落到其身。
此後,寧暉王殿便一身清暉如仙如辰,屹立於兩祖兩殿三十三天之上。
他記錯了,如今天界何來兩祖兩殿?
與袖中取出白玉瓷瓶,放一魂魄出來。
「你且珍惜。」
「南風,跪謝老祖成全。」
他加之在她身上的每一分靈力,在踏出的每一步中煙消雲散。
罷了,因果循環,終是逃不掉。
這業障他終是要還的。
所剩靈力,早已不能支撐他維持法相,不宵多時,他定是會原身畢現。
御不了風,便退而求其次。
入水。
那年歲久遠的記憶里,他便是一條蛟,彼時還未化龍。
天地雖不是初開,可世界氣息靈沛充裕,不必特意尋棲身之所。
不是這蘊靈池可比。
此處靈氣逼人,可他不想留。
蘊靈池離寧暉殿極近。
凡靈力充沛高深者,千里內靈力波動,若他想,必逃不過。
寧暉殿自是謹慎之。
池中三日,雖可御風,不敢輕舉妄動。
沿池而行之仙娥仙侍,教養規矩極好,腳下步伐不亂,手中井然有序。
怨不得墒祖當初遣他討教一二。
那日登級盛典,自然是不了了之。
靈力那般弱,進不了天測台怕是要散的乾淨利落,不知南風想復仇之人眸中可有過她身姿樣貌?
有也無妨,早已是陳年往事罷了。
執著找尋的唯她一人兒,熟不見當日棄她之信徒,早已在輪迴中消磨了魂魄。
「咦,這蘊靈池何時混進來了一條銀蛇?」
規矩倒是極懂,奈何見識尚缺,識不得這銀白蛟龍之身,只曉那青碧龍族。
「快快,你且將它撈起,送往下界,莫讓王殿這蘊靈池沾染了濁氣。」
聽此一言,覺得十分有理,遂抄起了網叉之物,不知輕重的打撈。
不知是否有了靈性一般,那蛇竟是配合的進了網兜,拎著網兜的仙侍便急忙將其放入下界一湖水中。
那攜蛇仙侍方退,王殿便出巡到此處,呼啦啦跪了一地,眾人自是唏噓不已。
「見過王殿。」
「嗯。」
王殿浴靈,從不讓人護法,連服侍都不留下,呼啦啦一群便又退了乾淨。
一陣微風吹過,擱下外袍身形一頓,須臾抬手繼續。
「那方池水,不是你該宵想之物,你且尋一處,潛心修鍊方是正途。」
寧暉殿仙侍將網中小蛇,尋一方水土放了下來。
未成想他殿內的仙侍都有此通透,見識不多,可難得明白。只是沒頂的湖水撲面,未來得及道謝。
這湖水他認得。
「你來了嗎?」
「你終於肯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