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十六章[09.09]
鏢局裡忽然來了個知府家的公子,一群人就跟得了新鮮玩意兒似的看個沒夠,飯都顧不上吃了。徐秋自己倒是吃的挺自在,還叫小廝給他夾鹹菜,說自己從沒吃過這個……
胭脂就樂,「你自然是沒吃過的。」
徐知府夫妻二人都算官宦之後,到了他們這代就更講究了,即便是出了名的質樸,也僅僅是不鋪張浪費罷了,想來衣食起居遠比一般人家精細的多,怎麼可能在飯桌上擺幾十個大錢就能買一筐的鹹菜?
盧嬌就戳了戳趙恆,「大哥,你準備從哪兒教起?」
趙恆略一沉吟,「先多動動吧。」
這孩子去年就由徐知府親自啟蒙了,三百千都已熟讀,聽說《詩經》都背過幾篇了,故而這個倒不急,關鍵是文臣家的通病,光腦子溜了,身子骨弱的什麼似的。瞧徐秋這小胳膊小腿兒,簡直跟幾條豆芽菜似的,若這麼下去,就算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又有什麼用?保不齊壓根兒連考場都下不來!
眾人正說著,忽然聽到外面街上一陣鑼鼓齊鳴,都嚇了一跳,徐秋直接把啃了一半的包子都丟了,嘴巴一癟,就要哭。
「不許哭!」趙恆板著臉道,「男子漢大丈夫,寧流十滴血,不掉一滴淚,不過幾聲爆竹,哭什麼?」
徐秋的眼淚都掛在睫毛上了,誰知竟真的生生憋回去了。
胭脂看了趙恆一眼,又打發蓮花去拿帕子。
不等裡頭的人問,外面就有夥計進來回話了,「回稟各位當家的,這是斜對過那條街上一個書生中了秀才呢!對了,就是江姑娘作坊隔壁那個,姓唐的!」
「是嗎?」胭脂一聽,回想起來那位姓唐的書生,隱約記得是個挺老實本分的,為人也質樸,也替他高興,就轉頭吩咐蓮花,「你趕緊去準備幾樣禮,也不必太重了,一匹布,幾樣點心果餅即可,去吧。」
唐秀才家境貧寒,在這裡租房子也是他一邊抄書,他妻子一邊替人洗衣裳維持生計,若是自己送的禮太過貴重,人家反而會有負擔。
身邊鄰居成了秀才公,蓮花也覺得與有榮焉,麻利的去了。
吩咐完這一切,胭脂才恍然意識到,原來都這會兒了。
朝廷上下的考試都是同一個時間,既然這邊出了名次,想必父親他……也不知考上沒考上。
江志確實考上了,而且也如他老師所言被選為稟生,自此之後免費入府學就讀,且每月有二兩銀子、十斤米糧。便是不這麼拚命抄書,也不至於養活不了自己了。
八月就是鄉試,若鄉試得中,便是正經舉人老爺,就算一隻腳踏入官場,即便中不了進士,略使點銀子,也能弄個芝麻小官兒噹噹。
江志的老師叫了他去,滿面紅光的勉勵一番,又叫他莫要太緊繃。左右衣食住行有了保障,府學眾位教授們又都是飽學之士,多學學總沒壞處,即便今年不中,也可等下一輪。
江志磕了個頭,卻一字一句說得清楚,「今年必中!否則無顏去見學生那一雙兒女!」
他已虧欠兩個孩子太多,若是不混出個人樣兒來,拿什麼說補償?
老師也知江志一腔心事,知道苦勸無用,只好罷了,又問他還要不要錢,「府城不比咱們這小小青山鎮,便是不要錢,額外開銷也少不了。再者,你也少不得要與同窗交際,可還有積蓄?」
「勞先生記掛,學生感激不盡,盡夠了。」江志恭敬道,「之前我一直沒斷了抄書,如今已經攢了將近十兩銀子,且日後還有每月銀米貼補,只有剩的,斷然沒有不夠的。」
見他執意如此,老師也只好由他去,又勉勵幾句,就放他走了。
徐小少爺的新鮮勁兒很快便過去了,等趙恆叫他繞著演武場跑到第二圈的時候,他就開始癟嘴,到第三圈的時候索性站住了,可憐巴巴的道:「師父,我跑不動了。」
平日但凡他做些類似的表情,府中上下都會跟著心軟,當真是有求必應。
然而這些人中並不包括趙恆。
他安安靜靜聽徐秋說完,擺了擺手,「去吧,還有三圈,之後歇一刻鐘,稍後我教你五禽戲。」
徐秋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眼睛。
「我真的跑不動了。」他犯了倔勁兒,腳下跟砸了釘子似的穩當,一動不動。
趙恆看著他乾乾淨淨的額頭,似笑非笑,「若不跑完,便不許進屋。」
說完,又對跟著徐秋來的小廝道:「看著你家少爺。」
那小廝忙垂首應是,徐秋就嚷道:「不許你聽他的!」
小廝卻不怕他,面無表情的說:「少爺,來之前老爺就囑咐了,但凡出了府門,小的一切便都只聽趙師父的。」
之前那兩個小廝只一味的哄著少爺,結果害的少爺險些回不來了。就因為這事兒,夫人去了半條命,老爺那樣溫和的人也勃然大怒,平生頭一次發了那樣大的火兒,直接將那二人打了個半死,然後丟去莊子上自生自滅了。
經此一事,府中上下俱都繃緊了皮子,寧肯惹小少爺不高興,也不敢有半點差池。
師徒兩個就這麼耗上了。
別看徐秋年紀小,還挺有韌性,晌午叫吃飯也不去,就這麼悶聲不響的蹲在廊下。小廝也不敢勸,木頭樁子似的垂首立著。
胭脂看了難免擔心,「這麼餓著能成嗎?」
趙恆道:「喝著水呢,三天兩日餓不死。」
胭脂就有些無言以對。
徐秋也算有志氣,憋了一天,餓的肚子咕咕叫,竟沒屈服,熬著一口氣回了家,一進門就眼淚汪汪的告狀,說不想去了,師父並不是好人。
徐知府同夫人對視一眼,問為什麼。
徐秋就如此這般的說了,結果徐知府沉吟半日,對丫頭道:「吩咐廚房,將一應菜肴果品點心都撤了,只與他一碗白粥。」
徐夫人難免心痛,可張了張嘴,到底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