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生死同命
「師尊，司音門的雁書---」
樂容閣門徒將信遞上，立於雪丘之上的紅衣男子眺望空中漸飛漸遠的大雁，不覺陰冷一笑，道：
「大雁北飛，自取滅亡。傳令下去，若見司音門徒，殺無赦---」
「師尊，這---」
儘管司音門與樂容閣近些年疏遠了些，可畢竟都屬於蓬萊一脈。若是蓬萊那邊得知兩派窩裡反，只怕會降罪。
「至於神劍城千家子嗣，抓活的。」
冷笑蔓延開來，男子伸手抓起一把雪，握緊。隨後那雪化作血水，滴落雪地，生根發芽，不過眨眼間，便開出一朵朵血蓮花。放眼望去，方圓十里，已是一片赤色，震撼，亦令人駭然。前來報信的弟子暗驚：
【這便是紅蓮地獄？好美---】
美麗，但是危險。據說但凡見過紅蓮地獄的人，都死了。那弟子低頭一看，兩朵紅蓮纏住他的腳，從花心處鑽出的觸鬚吸取他滾燙的血液。那弟子全身僵硬，感覺不到痛，但是內心的恐懼還在。
過了一會兒，連恐懼也感受不到了。他死了，和許多見過紅蓮地獄的人一樣，化作血泥，成為紅蓮的養分。
「怨不得我。你心在蓬萊，怎會忠心為我？」
所以，他必須死。
——
這邊，千年朝他們再度遭遇伏擊。敵人一共七人，未使用樂器，攻擊時身手狠辣卻曼妙，速度極快，斷然是樂容閣派來的。這七人個個都是頂尖高手，而且都是有備而來。蕭郎和鈴姬完全被壓制住了。他們四人聯手，幾十招之後，便吃了不少虧。
千年朝有些亂了，暗自低咒：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了解我們，我們對他們卻一無所知。這七人配合默契，陣法巧妙，完全瞧不出破綻。】
「小心---」
見敵人的長劍刺向孤月，千年朝想也不想便推開十里孤月，擋了上去。孤月得救了，千年朝就慘了，劍從胸前穿出後背。本來劍是直指心口的，卻不知為何，對方忽然往上偏了幾許。
對方似乎手下留情了，這點是千年朝始料未及的。於是千年朝乘機使用火狐之力，闖出一個缺口，大喊：
「快走---」
蕭郎和鈴姬毫不猶豫便沖了出去，他們當然明白，若是死在這裡，再高深的仙門秘籍也無福消受。
十里孤月也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小妹生死未卜，孤薰還陷在樂容閣，兩個妹妹都需要他去營救。他也往外沖，可當發現千年朝調頭再次為他擋下背後的劍時，他不自覺地動搖了。
他好像看到全身是血的母親，歇斯底里地沖他喊：
【孤月，走啊---】
「千---千年朝---」
孤月回頭，正好看見敵人的劍尖穿出千年朝的後背。千年朝背對著他，和方才的姿勢一模一樣。他看見劍尖的血滴，鮮紅的，滾燙的，墜落。他有些恍惚，彷彿那血滴墜入了他的眼睛，燙極了。
——
昨夜十里孤月做了一個夢，他夢見有人圍攻。敵人來勢洶洶，危險來臨之際，千年朝丟下他跑了，他被敵人殺死在雪地里，孤獨地，慢慢地，被雪覆蓋。醒來后他發現自己四肢僵硬，身上蓋的毯子不知何時裹在不遠處的千年朝身上。那一刻，他堅信千年朝的本能是自私的，若那一刻真的來臨，他肯定會棄他而去。
可如今，事實與夢境恰恰相反。
如果十里孤月能做到不顧千年朝的生死，獨自逃命，他就不是十里孤月了。
【飛絮千般願，行人渾不知。碎在塵埃里，凄然了此生。孤月，這『千般願』，你要認真學，認真悟---】
『千般願』里，究竟有什麼？先是生花，而後凋花，花開花落之後，為何還會有『千般願』？這究竟是誰的願？為何師父會說，學了『千般願』，世俗因緣將不再使他心憂？越是細想，意識越模糊，爹和娘慘死的場景，躺在十里家庭院里的一具具屍體，被無形的力量，推遠了。
最後，悉數化作泡影。
『千般願』的境界，他好像接近了，但又似乎很遙遠。就差那一步，就差那一步，誰，誰來幫幫他？
——
靈氣四散如弦，狂亂如風，打傷了敵人的同時，也傷了千年朝和十里孤月自己。而這一切孤月並不自知，他還在他的精神領域裡，探索那一步。
「十里孤月！」
千年朝大喊，不顧鋒利的靈氣弦，一把抱住他，自高空墜入雪地里。這一栽，劇烈的痛楚撼動了孤月的精神領域。孤月清醒了，看見七個敵人全部提劍逼近，大腦又亂了，連最基本的『本能』也遲鈍了。
到底該往哪裡逃？
這時，背下邊有異動。
「千---唔---」
肉墊千年朝翻身，反讓十里孤月成了肉墊，吃了一嘴冷雪。
——
正如千年朝所料，七個敵人瞬間收了劍。
千年朝沾血的唇角不禁上揚，不管是誰給他這麼大的面子，都必須好好利用一下。
「兄弟同心，生死一命。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說完，便見金色的靈線從他的心口鑽出，反向鑽進十里孤月的心口。而後靈線消失，七人中才有人意識到千年朝方才是在吟誦咒語。隨後血氣上涌，千年朝口吐惡血，兩眼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他這一暈，本來還清醒的十里孤月也跟著暈了。
——
「大師兄，這傢伙方才使的，是蓬萊的同心咒。」
七人竊竊私語，也漸漸明白，定是這不同尋常之處，使得紅蓮尊者下令活捉千年朝。種了同心咒，同生共死的契約便種下了。七人也格外為難，若是不殺十里孤月，就違背了師尊的命令。若是殺了十里孤月，就不能活捉千年朝。
「一併捉回去，等候師尊發落。」
若是師尊能解了同心咒，再殺十里孤月也不遲。對他們而言，殺人總比救人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