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太過香甜的毒酒
第二天,汪助理一大早就來到趙遠遠的辦公室,將幾張黑膠片唱片放在她的桌上,微笑道:「趙經理,秦董事長回上海總部去了,這段時間可能都不會來西山棲項目部。」
趙遠遠「哦」了一聲,抬頭不解的看著汪助理。汪助理接著道:「秦董事長臨走時叫我把這些唱片給你,他說項目部附近比較荒涼,晚上沒有什麼好消遣的地方。讓你空了聽聽音樂,少去聽公司里流傳的一些閑言碎語,也少跟那些低素質的男人和愛嚼舌根的女人來往。」
趙遠遠琢磨著這些話的意思,突然就有些冒火。這都哪跟哪兒?什麼叫少去聽公司里流傳的閑言碎語?什麼叫少跟那些低素質的男人和愛嚼舌根的女人來往?他要是身子正,就應該不怕影子歪。況且,自己現在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的,他憑什麼干涉起自己的私生活起來了?
將唱片推還到汪助理面前,趙遠遠冷冷道:「這些唱片你還給他。麻煩你轉告他,下了班要幹什麼那是我的自由,就不勞他費心了。」
汪助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秦董事長已經走了,您不要這些唱片,我又把它們放到哪兒去了?您還是收下吧。」
趙遠遠起身拿起唱片塞到汪助理懷裡:「你愛放哪兒就放哪兒了。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事情很多,請你不要打擾我做正事。」
汪助理拿著唱片無奈地走到門口,像又想起了什麼事情,轉過頭道:「對了,秦董事長臨走時還說他的手臂上的傷只是皮外傷,很快就會好的,讓你不要擔心。如果你想他了,可以給他打電話,電話號碼我剛剛已經發到你的手機上了,那是他的私密電話,他會一直為你開機的。」說完露齒一笑,不待趙遠遠回話,就轉身退出門外,輕輕關上了房門。
趙遠遠瞪著眼睛想,這個人都跟自己的助理說了些什麼了?怎麼一大早就讓他的助理到自己的辦公室來說這些廢話?難道吃准了自己離不開他這個有婦之夫?他也太自以為是了吧。
把自己重重地往真皮座椅上一摔,趙遠遠氣惱地掏出手機來,把汪助理剛剛發過來的簡訊刪了。
刪了簡訊還不解氣,她又拿起面前的幾本規範狠狠地在桌上摔了幾下。這一摔她發現剛才辦公桌上放唱片的地方還落了一張淡紫色的信箋在那裡。
那是一張草木原漿做成的的信箋,紙上印著深深淺淺的花瓣。
趙遠遠拿起信箋,只見上面用小楷毛筆寫著:
棲霞山題遠遠照
棲霞山前盡染霜,入懷秋色老紅黃;聽泉坐倚丹楓樹,熏得一身衣袂香。黃花紅葉石徑長,棲霞山蹊盡染霜;攝取三千好風景,構思留待畫秋光。且敬群峰酒一觴,秦晉相結喜欲狂;打翻調色琉璃盞,棲霞山頭盡染霜。
這首詩很像古代的軲轆體,意境特別美,是大二那年秋天,秦奕羽跟趙遠遠同遊了棲霞山回來后寫的。
當時他把趙遠遠挑選出來的照片列印了出來,還用宣紙寫了這麼一首詩。
趙遠遠覺得這首詩特別應景,也喜歡詩里描繪出的深秋景色。她把寫詩的宣紙夾到了自己的日記本里,想要永遠的珍藏下去。
誰知秦奕羽畢業后卻提出了要跟自己分手。傷心欲絕的趙遠遠努力了很久都忘不了他。到江城工作以後,為了擺脫心裡的陰影,趙遠遠燒毀了一切與秦奕羽交往的證據——所有的照片,信件,包括這首詩,都被她燒了……
沒有想到今天卻又看到了這首詩。
寫詩的還是那個人,送詩的也還是那個人。
只是時過境遷,詩中描繪的美好情景,許下的秦晉之約,卻永遠只能是一個傳說了。
到了周六,小姑姑打來電話叫趙遠遠過去吃飯,又說他們打算給表弟請一個家教,今天就有兩位在校大學生過來面試,讓趙遠遠幫忙參謀一下。
午飯過後,小姑姑約的兩個大學生家教一前一後來到了小姑姑家裡。
先來的是一位男同學,上身一件米白的夾克,下身一條深藍的牛仔褲,進來就跟小姑姑愉快地打了招呼,臉上帶著與生俱來的笑容,一看就是外向陽光的大男孩。
後面來的女同學長發披肩,穿著褐色的毛衣和黑色的長褲,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整個人看上去文靜而又穩重。
待兩位同學走後,小姑姑將趙遠遠拉到卧室里,悄聲問:「你覺得誰更合適一些?」
趙遠遠道:「我覺得那位男同學好些吧。首先他跟表弟都是男生,好溝通。再則呢,那位男同學性格外向,講解起題來也肯定表達得也更清楚一些。而且我猜興洋弟弟弟肯定也更喜歡這位男同學一些。」
小姑姑道:「我倒覺得那位女同學看起來穩重些,可能上起課來更有耐心些。」
趙遠遠道:「兩人都是名牌大學生,能力都有的,就看誰更加適合表弟了。我看過一本教育類的書,說是學生聽自己喜歡的老師講課,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呢,我覺得小姑姑你應該去問一下興洋表弟,看他喜歡誰來當他的家教老師。跟著自己喜歡的老師學,才能學得更好呢。」
小姑姑道:「你說得也有道理。」轉身走到書房,問正在做作業的表弟錢興洋:「興洋,今天家裡來了兩位哥哥姐姐,你希望誰做你的家教呢,是那位大哥哥還是那位大姐姐?」
錢興洋想也不想就道:「我喜歡那位大哥哥,他笑起來好開朗。如果他來教我做作業,我肯定學得很快。」
小姑姑笑道:「你們兩姐弟倒是同樣的意思。那就這樣定了吧。咱們就請這位男同學來給你上課,你可要好好學哈。」
出了書房,小姑姑又拉著遠遠的手來到卧室,打開衣櫃,取出一件粉色的風衣,笑道:「來,遠遠,試下這件風衣呢。我國慶的時候逛商場,正好遇到在打折,一激動就買了兩件。這一件我穿顏色太粉嫩了,尺寸也小了些。你要是穿得,就送給你吧。」
趙遠遠穿上風衣,覺得尺寸剛剛好,只是顏色著實粉嫩了些。小姑姑上下打量著她,說道:「這種粉色果然只適合你們這種年齡的姑娘穿,我年紀大了,穿不出來。你看,你穿上這衣服,衣服粉粉的,人也粉粉的,就像一朵春天盛開的桃花。其實男人們也還不都喜歡打扮得粉嫩的女孩子?對了,說到這裡,你跟劉行長家的聶嶼發展得怎麼樣了?有沒有經常在一起啊?」
趙遠遠脫下風衣,應道:「國慶過後,大家都比較忙。我已經好久沒跟他聯繫了。」
小姑姑立馬有些不高興:「遠遠,不是跟你講了只要遇到好對象就一定要抓緊嗎?你怎麼總是這麼不上心?你這麼粗心大意的,錯過了好人家可怎麼辦?」
趙遠遠汗顏道:「這種事情,還是得兩廂情願才好。哦,小姑姑,你不是說晚上要熬紅薯稀飯嗎?紅薯還沒削呢,我馬上去削紅薯。」
小姑姑將折好的風衣放進購物袋裡,塞到遠遠手中,說道:「紅薯我來削。上次我跟你爸爸打電話,聽他說,你在大學的時候曾經兼職做過家教,那份家教還是一位高你兩屆的男同學幫你介紹的。他爸爸說那段時間你常提到那位男同學,他還以為那位男同學會成為你的男朋友呢。唉,遠遠,總之不管怎麼說,我們女人都不能太痴情了,環境變了,人也要跟著變,面對現實些,選擇適合自己的人才是唯一聰明的做法。」
趙遠遠聽到這裡,十分慶幸當年自己臉皮薄,沒有把跟秦奕羽談戀愛的事情告訴父母,不然的話,現在小姑姑還不知道會怎麼規勸自己。
如今要岔開話題都不行,她只好吐了一下舌頭,說道:「小姑姑你放心,等空了我就主動給聶嶼打電話。只要他不拒絕我,我就一直糾纏他。」
小姑姑擰了一下趙遠遠的鼻子,滿意地笑道:「誰說讓你糾纏他了?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遠遠你只要主動些,我不信聶嶼這小子能逃得出你的手掌心。」
吃完晚飯,回到心怡小區自己的小屋,夜已經深了。
趙遠遠把小姑姑硬要送給自己的粉色風衣掛到衣櫃里,有意無意之間,又看見了那件掛在最裡面的白色長袖t恤。
很多次整理衣櫃,趙遠遠都以這件t恤很白搭為由,沒有把它清理出去。
它一直都在衣櫃里,就像那些發生過的事情,那些付出過的情感,那些無孔不入的風,總在不經意之間,掠過她寂寞的心,飄渺遙遠,卻又清晰淋漓……
手指輕輕撫摸著白t恤胸前的山水圖案,趙遠遠心裡惆悵而又苦澀。
沒有誰,比她更加清楚,一個人活在回憶里會是多麼的悲哀。
也沒有誰,比她更加明白,一個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會有多麼的無助。
無數個寂寞的夜晚,她只能遠遠的看著以前的自己。
遠遠的,再也回不去;遠遠的,再也沒有未來。
所有初初相遇的美好,早已隨風而逝。
無數深深埋藏的眷戀,卻總揮之不去。
如同一壺太過香甜的毒酒,只要嘗了,就會越飲越上癮,越飲越絕望。
突然,書桌上的手機振動起來,發出一串響亮跳動的鈴聲。
趙遠遠關上衣櫃的門,拿起電話,看著屏幕上的一串數字,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個號碼。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用手指滑動接聽鍵,對著手機輕輕地「喂」了一聲。
秦奕羽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立即從手機里傳了過來:「遠遠嗎?你現在在幹什麼?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遠遠的心跳有些加速,她沉默著,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