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剝離(三)
一片歡聲笑語中,雲安在宋家度過了兩天的閑適時光,安逸的生活讓雲安有了些許放鬆感,可隨即,又不得不緊繃起來。
今夜,她該回鬼界了。
她那輛小代步車還是要開回去的,坐在車裡,望著車窗外一臉戀戀不捨的宋美娜,和一臉淡然的柳橙,雲安心裡五味雜陳。柳橙身上的術法已經被雲安偷偷加固了一遍又一遍,可是雲安還是不能放心,這一次,她自顧不暇,關鍵時刻如果這邊出了什麼問題,她恐怕趕都趕不及……
抓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心裡呸了無數遍,暗罵自己想得太多。
「哪裡就這麼巧了!說出事就出事?沒事老詛咒人家幹什麼?!」
宋美娜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雲安:「你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
雲安立時清醒過來,回以一個笑臉,道:「我走啦!美娜,我家房子就拜託你收拾啦!」
宋美娜又氣又笑罵道:「滾蛋!拿人家當小時工,你還用順手了是吧?!」
雲安厚顏無恥回嘴:「那是!免費的誰不用?」
宋美娜徹底不想搭理她了。
「安安。」
一直沉默著的柳橙突然出聲,語調又很鄭重,雲安不由側目:「什麼?」
「……那個夢笙,是你吧?」
還不等雲安作何反應,宋美娜卻是一驚一乍地低呼出聲:「橙子你說什麼呢?」
柳橙自顧緩緩道:「大祭司就是墨止夜,玊族族長就是沐風,對吧?」
雖意外,可雲安卻沒有絲毫想要隱瞞的意思。打從她決定對柳橙說出往事起,她就沒想過再瞞她什麼。
「對。」
見雲安承認的這麼痛快,柳橙反倒愣住,宋美娜誇張地長著嘴,吃驚不已地看著雲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還有什麼問題嗎?沒有的話,我可就真走了!」
笑意淺淺,語調輕快,雲安望著兩個至交好友,心裡滿滿的都是暖意。
柳橙道:「你……照顧好自己。」
「好!」
「等你回來,繼續給我們講故事。」
雲安笑了,堅定答道:「好!」
鬼界。
墨止夜正在最後確認在鬼尊殿設下的陣法,這陣法是他昨天才布好的,啟動時,會以陣眼為中心,瘋狂地匯聚鬼氣,一旦墨暶失控,陣內充裕的鬼氣足以拖延到雲安獲救;同時,如果墨暶肯合作,這陣法也會源源不斷地為他補充鬼力。一套陣法兩手準備,省時又省力。
「夜!」沐風風塵僕僕地趕回來,見到墨止夜道:「葯都備好了。剝離過程還是雲安的消耗會比較大,葯都是儘可能的能做多少是多少,希望到時候不會出現意外吧。」
墨止夜確認陣法無誤,立在一旁神色緊繃,氣氛既壓抑又凝重。
其實大家都知道,剝離的過程最好不在鬼界,因為這裡沒有雲安能夠汲取的靈氣;可這樣生死攸關的事,躲到哪裡都沒有躲在鬼界安全。最起碼,在鬼界鬧出天大的動靜也不會驚動到天界,若換了別的地方,虎視眈眈的天帝在緊要關頭突然來搗個亂什麼的……後果簡直都不敢想象!
沉默片刻,墨止夜突然問道:「冥王呢?」
沐風道:「稍後便到,妖王送給雲安的那瓶葯,他還要再確認一下。」
提起那葯,墨止夜的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他倒真是捨得。」
沐風自然知道「他」是指誰,輕嘆了口氣道:「你也不用這樣刻意瞞著,有機會還是讓雲安當面致謝吧。他這樣暗搓搓地在後面杵著,你真的能安心么?」
「哼!」墨止夜回以冷哼,十足的不屑。
沐風又道:「雖然他不會做多餘的事,但總這樣夾在你們中間也不是什麼好事。你……」
「止夜!沐風!」
雲安從大門口跑來,面上掛著輕鬆的笑意,完全看不出像是要經歷一場惡戰的樣子,反而像是出去玩了一圈剛剛回家的孩子,活潑又討喜。
墨止夜的目光立時柔和了下來,眼裡再沒有其他事物。
待走得近了,雲安面上的笑意也逐漸擴大,氣定神閑地問了句:「都準備的怎麼樣啦?」
墨止夜拉過她的手,柔聲道:「靈藥都做出來了,應急措施也準備得很充分,就差你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八點進陣。」
雲安聽著,不住點頭,末了又問:「天界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暫時還沒有。」墨止夜凝眉思索著什麼。
趙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替墨止夜解釋道:「鬼后,我們的人只是留心天族的一舉一動,絕對沒有透露任何的風聲出去,天族應該還不知道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
雲安點點頭:「你先前不是說,鬼界內境界低一些的鬼族都不知道我要剝離鬼胎的事么?如果這次真有天族人來搗鬼,那麼內奸的範圍可就縮小太多了。」
趙營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心道:會有哪個這麼想死,什麼時候出賣鬼尊不好偏偏這個時候出賣?
雲安被墨止夜催著早早去睡了,也沒來得及見一下冥王,跟他溝通細節。不過有墨止夜,她也用不著擔心什麼。
沐風生怕雲安休息不好,特意讓墨止夜在屋子裡燃了一爐安神的香料,雲安只覺好久都沒睡得這麼安穩踏實了,一覺醒來神清氣爽,人也都到齊了。
平靜地洗漱穿衣,平靜地吃早飯,一切都好似十分平淡,可氣氛卻又緊繃到了極點。一眾人集體啞巴了一般,整個早上都沉默不語,三個人盯著雲安面不改色地吃飯,彼此眼中都是濃濃的焦慮。只有雲安,平靜得有些過頭了。
八點整,雲安準時踏入陣中,盤膝而坐。沐風和冥王早就一遍遍叮囑過她剝離流程和注意事項,沒什麼好怕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雲安覺得自己真的沒有多緊張,至少比陣外守著的那三個好太多了。
閉眼,意識內斂,順著心肺緩緩遊走於經脈之間,很容易就探識到哪些是連接到腹內的。四通八達,幾乎貫徹全身,果然不好切斷。
連接心肺的經脈都是方便尋常鬼胎吸食血肉的,切斷起來應該不會太難,重要的還是連接丹田的經脈。冥王也說了,稍有不慎,那就是自廢經脈,以後別說修為,就是醫院裡躺著的那些都比她身強體健。
雖然雲安聽了只當是嚇唬她並不理會,可到了現在,也不得不慎重一些。
先易后難,雲安也想給自己個循序漸進的適應過程,意識一起一落,掩耳不及迅雷之勢飛速斬斷了兩條極細的脈絡,饒是做足了準備,胸口一陣劇痛還是讓她疼岔了氣,與此同時,腹內的墨暶也似乎不**分,鬼氣瘋狂地肆虐開,要不是雲安正坐在針眼中心,令這鬼氣再度聚攏回來,只怕損傷也不會太小。
萬幸,墨暶只是控制不住鬼力肆虐,卻完全沒有不配合。
雲安大喜,忍不住念道:「好阿暶!就保持這樣不要失控!我們很快就結束了……」
話未落,雲安牽動意識又是一陣快刀斬亂麻地切斷,十數根經脈眨眼間就被斬斷殆盡,雲安疼得直抽氣,靈力不斷流失。
然而墨暶的狀態卻比雲安還要糟,外泄的鬼氣竟然無法聚攏,令雲安一度懷疑是陣法出了什麼問題。
可陣法運作正常,還在源源不斷地聚攏著鬼氣……雲安腦中嗡然一片,才醒悟不是陣法的問題,而是墨暶的吸收速度已經抵不過流失的速度了!
這樣下去還了得?!雲安抓起幾個補充鬼力的靈藥,一股腦揉進腹中,見有所緩解,便毫不猶豫地又是一陣切斷。
要快,一定要快……
連接心肺的經脈才去了一半,雲安就已經是一陣意識模糊了,生生體會到什麼叫疼昏過去,滋味實在是難受。
原以為疼著疼著就會麻木,可實際操作起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每一次斬斷,疼痛都加劇一分,到現在,五臟六腑彷彿都被攪碎了一般,卻還能更疼。
靈力即將耗盡了,雲安就塞一顆靈藥入口,一邊恢復一邊繼續,額頭不斷湧出的冷汗已經沒空去擦了,任由它們順著臉頰流下,身上早已被汗水打濕,雲安全然顧不上,腦袋裡心裡都只有兩個字:斬斷!
越往後,越困難,雲安不記得自己補充了多少靈藥,給墨暶補充了多少靈藥,好容易斬斷了所有連接心肺的經脈,雲安卻仍舊無法松下一口氣。
最要緊的連接丹田的那些錯綜複雜的脈絡,每一根都千絲萬縷,錯一步,前功盡棄,她這麼久都白疼了!
提起精神,補足了靈氣,可還未等她行動,卻發現了一件極為危險的情況——墨暶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了!
陣法凝聚來的鬼氣他竟然一點都吸收不進去,眼看著消耗越來越大,再這麼下去,豈不是要玩兒完?!
雲安慌忙抄起身旁的藥瓶子,卻發現剛才那一波消耗,已經把恢復鬼氣的靈藥都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