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 沒辦法雲淡風輕
許恆一雖然是燒得迷迷糊糊,但是對水的渴求是無意識的,所以喝得還算是配合。
喝完了水,她將他放平,將剛剛打濕的裙擺折成長條狀,敷在許恆一的額頭上。
「許恆一,你可一定要挺過去啊,不然明天我可不知道怎麼回去。」對著昏睡的許恆一,藍雪凝默默祈禱。
海邊晝夜溫差大,到了夜裡還是很冷,藍雪凝也沒有條件學那些古裝劇那樣燒起火堆來取暖,只能撿點兒周圍的枯樹枝、枯樹葉聊以蔽體,簡陋得可憐。
她倒還好,雖然冷,卻也能忍受。
但是許恆一就不一樣了,他凍得瑟瑟發抖,整個人無意識地蜷縮成一團,牙關都開始打架。
藍雪凝只好緊緊地抱著他,用彼此的體溫互相取暖。
沒過一會兒,許恆一又開始劇烈地咳嗽,那咳嗽厲害得,活像要把肺給咳出來,藍雪凝聽著都難受。
藍雪凝先是斷斷續續地給他喂水,好讓他潤潤嗓子,又是要在他咳嗽的時候給他拍後背,舒緩他的難受。
許恆一好不容易睡著了,迷迷糊糊地又開始說夢話。
「媽……媽……你別走……」許恆一艱難地呢喃著,藍雪凝伸手去探他的額頭,才發現他眼角竟然有溫熱的淚水流下。
藍雪凝心下一軟,想起許恆一在人前從來是冷峻的,威嚴的,從來不會露出脆弱的一面。
好像他天生就是一個強者,感情於他根本就是多餘的。
此刻,藍雪凝才知道,他心裡是這麼思念他的母親。
想想他那麼小就沒有了母親無微不至的關心,在父親的嚴厲教育下成長,恐怕這輩子得到的溫暖都少的可憐,藍雪凝就忍不住同情他。
感受著許恆一的痛苦,藍雪凝的眼角都有些微微發酸了。
「媽……你為什麼不回來……你說要回家給我做魚湯的。」許恆一斷斷續續的說著話,就像個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無助而可憐。
藍雪凝緊緊抱著他,一下一下地撫摸著他的後背,輕聲安慰:「乖,媽媽回來了,媽媽給你做魚湯,你乖乖睡覺。」
這一晚上沒有一刻是消停的,藍雪凝根本就沒辦法閉眼。
第二天清晨,山間微潤的清風吹醒了花草樹木,吹走了一夜黑暗。
許恆一漸漸蘇醒,清晨的光線有點兒刺眼,他微微睜開眼睛,就發現藍雪凝的臉近在咫尺,再微微抬起頭往下看,才發現藍雪凝一條手臂墊在他腰下,另一條手臂擱在他腰上,還是抱著他的樣子。
他身體一動,藍雪凝就不悅地皺了皺眉,換了個姿勢,還輕輕哼了一聲。
許恆一僵住身體,不敢再動。
不過藍雪凝還是醒了,她伸出手揉了揉迷濛的眼睛,在看清楚周圍環境以後,輕聲說:「你醒了?你還好嗎?」
她的聲音含含糊糊,還帶著清晨的慵懶。
藍雪凝作勢要起來,許恆一虛扶著她,回答:「我還好,沒什麼事。」
說沒事是假的,就算他身體素質再好,發燒了,又在這風大的海島上過了一夜,也不可能跟個沒事人一樣。
不過他覺得燒應該退了,現在無非肌肉還有些酸痛,嗓子發緊,也並不是什麼大事。
「我們趕緊去岸邊等著吧,等那個老翁的船過來了,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嗯。」
藍雪凝一站起來就覺得頭暈目眩,腳底發軟。
哎,肯定是餓的,她都會記不清她上一頓是什麼時候吃的。還好有許恆一扶著她,她才沒有暈倒。
兩個人走到途中,藍雪凝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就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察覺到藍雪凝的異樣,許恆一開口詢問。
藍雪凝面露難色,一時不知怎麼開口,只好支支吾吾地說:「要不你先過去吧,等下我去找你,我有點兒事情要做。」
許恆一正色道:「這個時候我們不能分開,再說在這裡你能有什麼事情?你跟我直說,不要這樣。」
藍雪凝咬了咬唇,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還是艱難地開口:「就是昨天……昨天那個……我想去埋了。」
藍雪凝膽戰心驚地說完,眼珠子滴溜溜地仔細地觀察著許恆一臉上的神情——他可千萬別再倒下了!
許恆一的臉色確實有一瞬間的微變,但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好,我陪你去。」
昨天他是沒有心理準備,一時間受驚過大,才會那樣。
今天雖然說好了一些,但是藍雪凝還是不讓他靠近,只讓他在遠處呆著。
許恆一看著藍雪凝的背影,她埋好后,還低頭默默禱告了很久,才朝著他走過來。
許恆一想,小凝,你這麼慈悲,是不是也能對我寬容一點?
等你恢復了記憶,我們還能像現在這樣嗎?
他真的控住不住自己的患得患失。
一旦開始在意了,就再也沒有辦法做到雲淡風輕。
他知道,以前那個一身神鬼不懼,冷心冷麵的自己已經不見了。
兩人如願等到了那個老翁,許恆一借老翁的手機給葉特助打了電話,讓葉特助去岸邊接他們。
回到酒店,許恆一終是體力不支,沾著床就睡了。還是葉特助請了私人醫生來酒店的房間,給許恆一診斷了一下,掛了水。
藍雪凝看著躺在床上的許恆一,對葉特助說:「你看著他吧,我也要去裡面睡一會兒。」
他睡得這麼熟,一時半會兒應該也不會醒過來,她終於可以休息一會兒了。
可是她剛進了裡面的房間,才將將洗漱完畢換上睡衣,就有人來敲她的門了:「夫人,外面有人找您,說是姓夏。」
藍雪凝從被窩裡探出頭,思忖了一番,還是得去。
「我馬上出去,你讓她在咖啡廳等我。」隔著一扇門,藍雪凝遠遠地朝著葉特助喊。
藍雪凝換好外出的衣服,出門時看見許恆一還在掛水。
酒店有一個咖啡廳,頗具當地裝修風格,所有飾物都用椰殼手工製作,精巧而又民族風。
遠遠的,藍雪凝就看見夏姨坐在咖啡廳靠窗的位置,雙目失焦,神情獃滯,整個人一動不動。
「夏姨,你找我什麼事?」
藍雪凝並沒有落座,只是走到夏姨身邊後站定,開口詢問。
藍雪凝的話打斷了夏姨的神思,她一下子從位子上上站起來,粗糲的雙手緊緊握住藍雪凝的手,神色激動,嘴巴幾次開合才終於說出話來:
「我爸快不行了,能不能讓許恆一去見見他?」
她的雙眸閃著淚光,滿臉憔悴,語氣充滿卑微而無奈的哀求,看得藍雪凝很是不忍。
「夏姨,許恆一他現在去不了。」藍雪凝如實相告。
「我知道他肯定還在生氣,昨天阿成……你帶我去見他,我當面跟他道歉,就算讓我給他跪下,我也要求得他鬆口。」
說著說著,夏姨的眼淚就流了下來,滴在藍雪凝的手上,涼涼的,一滴一滴。
「不是的,夏姨,他生病了,現在還躺在床上呢,他真的去不了。」
「怎麼可能,我昨天還見他好好的!他怎麼就這麼狠心,一點親情都不顧,不行,我要去找他!」
夏姨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提包,作勢就要離開。
藍雪凝反手拉住她,神色嚴肅,語氣中帶著不滿:「夏姨,我都說了他生病了,你為什麼還要去打擾他?
你說他不顧親情,難道你們就顧親情嗎?你們當年顧過他的死活嗎?憑什麼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你家老爺子想死之前見一見他,不過是想要消除心裡的愧疚感罷了,根本不是真心懺悔,你們憑什麼要求許恆一一定要去?
你們一家人都是一樣的自私!」
藍雪凝一時著急,怕夏姨擾了許恆一的情境,情急之下一下子說了很多責備的不客氣的話。
這番話,說的夏姨噤了聲,只是呆愣愣地看著藍雪凝。
她沒有想到平時溫溫軟軟的一個姑娘,突然之間變得這麼犀利。
可是她說得每句話又都入情入理,讓她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老。
這樣的話,說的她無地自容。
服務員不合時宜地來到,將一杯檸檬水放在桌上,才後知後覺到空氣之中的劍拔弩張,又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夏姨說不出話來,只是眼淚還撲簌簌地往下掉。
藍雪凝終究是心軟,覺得自己剛才言辭未免太過犀利,又努力想挽回一些:「夏姨,我了解許恆一,他是不會去的,你……還不如趕緊回去多陪陪老爺子,真的。」
「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我不過是想滿足我爸臨死前的一個願望,你幫幫我,好不好?」
夏姨開始泣不成聲,好多碎發都吃進了嘴裡,臉頰上的溝壑填滿了淚痕,整個人狼狽不堪。
咖啡廳三三兩兩的人朝著藍雪凝看過來,眼中帶著狐疑和責備,好似她做了什麼壞事情一樣,而望向夏姨的眼神統統都是同情和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