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斜月沉沉

虛擬世界終年風和日麗，獨立於現實世界的一處域外空間，但從來沒有斷絕過二者之間的聯繫。

這片奇幻的土地是與生活空間等觀的世界，就算完全沉迷於其間的玩家，依然擺脫不了現實中的性情和格局。

海上的戰事，也已經持續了三日。

晴采瀲灧想起那日對海鷹說的那番話，她說自己想打眾志成城和抓捕他們為奴隸。

海鷹感受到了她的情緒，說道：「這幾天晚上我都不上線了。」

這話在旁人聽來或者有些莫名，但晴采瀲灧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眼神中多出了些無奈。

武修佑這性格和心胸太易樹敵，如果不是在遊戲末期，會給宗族帶來滅頂之災。其實打打也無妨，但海鷹的話語總是代表了一種態度。

遊戲中除了利益，總還會有些別的，比如宗族，比如朋友。

時間過去了三日，望著主城-池塘中起起浮浮的荷葉，晴采瀲灧的情緒變得有些低沉。

長江之子說道：「遊戲還有不到一個月，然後我也準備休息一陣。」

晴采瀲灧欲言又止。

他停頓了會兒，繼續說道：「明朝玩的有些累。」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情緒顯得很平靜。

但閱遍明朝，飽經風雨的晴采瀲灧，不由得傷感起來。

這句平靜的話語里，隱藏著多少崢嶸歲月和歡欣苦痛。

晴采瀲灧嘆了口氣。

她打這場海戰，就是想讓宗族成員振作起來，至少要找回遊戲的意義。她帶著嫩嫩、李元霸抓捕奴隸，送鐵樹笑大量的小寶石，給溫柔小依姐熔合三四級的狼件……

但對於長江之子、天天不來等似乎真的未做過什麼。

「其實，我能登臨巔峰，除了自己的謀划，還要感謝你們一路的幫助，但恐怕沒有機會回報了。」

晴采瀲灧說完這句話，便關閉了對話窗。

她轉過身，看著窗外蕭瑟的園景。這時的樹木，只余橫斜的枝條，顏色被白雪塗染的一片銀白。

***

又一個晚上。

數只藍色艦船被盡數擊沉，只有「蘭亭集序」的一隻海船還留存著，煙塵初斂的泉州港灣外，迎來了歸航的「上天人家」船隊。

泉州港口沒有人，很安靜，實際上在暗處有無數雙眼睛一直注視著這裡。

晴采瀲灧鬆開了緊握的滑鼠。

這位平台頂級玩家，依然像平時那般神情平和，只是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要淡化了很多，或者那是因為她比以往更加隨意，面容也彷彿清朗起來。

三個宗族海戰，「眾志成城」、「蘭亭集序」對「上天人家」，還有雙方的幾個附屬宗族。族裡早已有決議，「上天人家」所有參戰角色，甚至包括兩個輔助宗族的上線操控角色，盡數都開五級貴族（縮短攻擊冷卻時間），費用由晴采瀲灧個人承擔。

晴采瀲灧望向世界頻道，沒有人謾罵，也沒有人炫耀，只有蕭瑟而冷落的寒意，從屏幕內溢出來，彷彿冰雪一般。

看著這畫面，晴采瀲灧神情微異，心想：人心渙散至此，初聞關服公告，「天之群英」就自行解散，追憶等人也相繼雲散，相伴數載的遊戲，難道連經歷最後一刻的勇氣都沒有嗎？

宗族頻道里，成員們在隨意地閑聊，每日的國戰、海戰，倒是讓大家記得還有人在期待著，還有事情要完成。

JH66正興奮地說道：「今天又是大勝，實力上完全的碾壓。」

晴采瀲灧心想：如果不是自己堅持上線，而且尋覓事由，大概也見不到宗族的任何人了。

李元霸說道：「我抓了小月和尚，這貨跑一次抓回來一次。眾志那些都不和我鬧，他們都知道我的。」

他性情不羈，難纏出名，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晴采瀲灧看著屏幕中的藍天與白雲，沉默了很長時間后說道：「還有20天，再不鬧也沒有機會了。」

亞瑟王想了想，對此表示贊同：「這區現在也沒有得罪的起我們。」

李元霸認真說道：「玩遊戲不能受委屈，鬧的越凶別人越怕你。」

晴采瀲灧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宗族內的人禍害程度有多高，這是她不關心的事情。她只知道在利益和情感上和他們保持一致。

晴采瀲灧的思緒回到了那片硝煙瀰漫的大海，想起了那些興奮地呼喝聲，不由得笑了笑。

***

半小時前，大西洋。

浩瀚的遠洋已經漸顯寥落模樣，天幕上的那輪圓月已經升高，但各色船帆還是稀稀落落的。

想要聚集全體宗族成員，即便對在線率最高的「上天人家」來說，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晴采瀲灧很清楚這一點，並沒有對其他人有任何不滿意，尤其是看到接二連三的上線信息之後。

出海廝殺，給宗族成員提供了一個情感的出口，也是一支粘合劑。

說是打「眾志成城」，事實上不如說是組織集體活動。

晴采瀲灧忽然問道：「所有的帳號都開五級貴族了吧？」

一片應和的聲音飄過。

團結狠辣自信心，無畏意志堅強，這些都是宗族風格與實力的具體呈現。

JH66接著說道：「一會還是我來指揮，主打眾志成城。」

天天不來說道：「蘭亭集序就有我笑海不笑、小月和尚、氫氣球，實力不行。」

亞瑟王又說道：「眾志他們也防禦不住，這族全服前五的就佔了三個。」

……

海面上冷冷清清，於是數十隻艦船在海風裡顯得更加寂寞，睹之生嘆。

冷清不代表真的在線人數少，在屏幕後面，有很多雙眼睛一直注視著泉州海域。

晴采瀲灧神情微肅，說道：「出海吧，他們已經出航了。」

一瞬間，海面上便多了黑壓壓的一片船隻，但依然沒有任何聲響，很是死寂。

太過安靜，甚至隱隱能夠聽到檣櫓划動的吱呀聲。

晴采瀲灧靜靜望向海面，看著眼前的船帆甲板，很多回憶畫面在腦海里逐漸閃過，生出很多感慨。

一道光芒從遠處亮起。

又一道來自紫色船隊的光芒緊接著亮起。

無數道白光，在寒冬里縱橫而起，璀璨而令人沉醉。

宗族成員，有的出手攻擊，有的負責護衛，有的出言指揮，有的默默做事，但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很鎮定，滿面的從容。

待漫天的光芒散盡，海面上的藍色艦船刪減了數只，呼呼的聲音響起，有些嘶啞，有些沉悶的感覺，不是海風拂過船帆的聲音，而是穿過船隻殘骸的哀鳴。

在這個平台，湧現出無數強大的宗族，「上天人家」無疑是最可怕最強大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