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白眼狼
「……澧州刺史蔣賢、澧州都尉伍典均已招供……搜到與前中書令柳從厚來往書信兩封……現收押在監,等候陛下發落……」
杜長史回完話,往前走了一步,將搜到的書信恭敬呈上。
眼角目光瞥見女子從坐榻邊緣旖旎垂落的裙擺,手上不由一顫。
鍾遲遲看在眼裡,笑道:「杜長史似乎有點怕我呢!」
李長夜接過信,一邊拆閱,一邊笑道:「杜卿這次立了頭功,你別嚇唬他!」
鍾遲遲捧著臉笑眯眯地看著杜長史:「我也就嚇唬過一回,怎麼這麼記仇呢?我不是還救過你嗎?」
這杜長史就是杜澄,杜清的堂兄。
去年館選舞弊案發後,時任吏部侍郎的杜澄首當其衝,被貶出了長安,沒想到跑到這裡來了。
因為早先鍾遲遲調查雲妃案時,帶著阿白恐嚇過杜澄,從此杜澄見了她就跟見鬼差不多,哪怕後來在春風樓救過他一次,也沒能消除他根深蒂固的恐懼。
不過杜澄能周旋在兩位長公主之間,機靈肯定是機靈的,再恐懼,也沒忘了跟上她的話:「娘娘救命之恩,微臣沒齒難忘!」
鍾遲遲被逗笑了:「你還是第一個改口的呢!」
立后詔書雖然下了,可畢竟還沒有正式冊封,別人還是喚她鍾娘子,只有李長夜私下玩笑的時候喊她「皇後娘娘」。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當眾喊她「娘娘」呢!
「是可以改口了!」李長夜附和了一句,笑著放下信件,問道,「蔣賢有沒有招認,是如何得到朕的行蹤?」
杜澄答道:「蔣賢與伍典勾結,都在大庸放了探子,不過確切的消息卻是蔣斌得來的——」說到這裡,他看了歐陽徐一眼。
昨晚鐘遲遲睡著后,皇帝陛下召見過杜澄、劉戰和歐陽徐三人。
蔣賢和伍典是交給杜澄和劉戰審問的,但蔣斌因為涉及鍾遲遲,卻是交給了歐陽徐。
歐陽徐接著道:「一月前,葛氏途經澧陽,被蔣斌看上,擄回刺史府,葛氏為求脫身,將娘——」看了鍾遲遲一眼,垂下眼眸,「將娘娘的行蹤和對藥材的需求都告訴了蔣斌,但並未透露陛下和娘娘的身份!」
鍾遲遲輕哼了一聲。
那葛娘子只是想讓她離開李長夜而已,自然不會透露李長夜的身份。
也不知姓葛的哪來的自信,難道李長夜沒了她就會要她?
又換成杜澄來答:「蔣斌遣人收菟絲子的消息傳到蔣賢耳中,被蔣賢身邊有一人猜破了娘娘的身份——」
「什麼人?」鍾遲遲打斷他問道,眉心微微蹙起。
除了葛娘子,還有誰既知道她的身份,又知道她需要菟絲子?
「是蔣賢身邊新來的一名幕僚。」杜澄道。
那名幕僚帶上來的時候,鍾遲遲冷冷一笑,將他抓到眼前,打量了兩眼,轉頭朝李長夜笑道:「陛下你瞧,我這人就不適合做好人,總共也就救了那麼幾個,一個個都成了白眼狼!」
還有誰在澧州見過她,認得她,並且只要她需要菟絲子?
是那個她一年前她從雲安公主府帶出來的少年,是那個她在烏龍寨救下的少年,是那個曾隨著沈三知住在常樂坊、日日看著她喝葯的少年——
李長夜瞥了一眼被她抓在手裡的少年。
十五六歲的年紀,長睫淡眉,雙肩單薄,有一種溫柔靜美的姿態,只可惜臉上兩道兩寸多長的傷疤破壞了這種美感。
即便如此,也依稀能看出曾經的秀美容貌。
他痴痴地看著鍾遲遲,如同一月前在烏龍寨救下他時一樣。
那次救下后,鍾遲遲便將這少年的來歷都告訴李長夜了。
這名名叫江靡的少年縱然毀了容,卻還是因為曾經肖似李長暮而得了她另眼相看。
她沒有多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烏龍寨,只是將寨里劫來的金銀都給了他,指點他去城裡報案。
沒想到這少年一轉頭就將她賣了。
「鍾娘子……」他低低地喚著,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卻因為太激動而說不出口。
李長夜蹙了蹙眉,握住她的手,道:「放開他吧!」
這少年的目光太過熾熱,痴迷中帶著癲狂,有些瘮人。
想想當初,他只為了能留在鍾遲遲身邊,便狠下心毀了自己的容貌,這股狠絕,就是李長夜聽了也心裡發寒。
鍾遲遲笑了一聲,聽話地鬆開手,卻又順勢一掌,拍在他胸口。
江靡頓時飛了出去,如同一個破布娃娃,被狠狠砸在門板上,而後癱倒在地,血跡斑斑。
這一掌,拍得杜澄一個哆嗦,頭埋得更低了;也拍醒了進門后一直呈痴獃狀的劉戰。
鍾遲遲的目光仍舊落在江靡身上,笑著問道:「你是不是有很多話想對我說?離開長安后是不是很想我?是不是費了很多功夫從蕭懷璧那裡逃出來?如何上的烏龍山,如何成了蔣賢的幕僚,如何借蔣賢之手,想對我做什麼,是不是很想告訴我?」
江靡吐了一口血,從地上爬起來,張開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你想說,可我不想聽呢!」鍾遲遲笑盈盈地說。
她懶洋洋地靠回皇帝陛下懷裡,閉上眼不再看他:「帶他下去吧!不必審問了,我不想知道他做了什麼,也不想再看到他!」
她將他帶離公主府,讓他免於淪為玩物;
她將他託付給蕭懷璧,看在她的面子上,蕭懷璧也不會虧待他;
她這輩子就沒做過這麼仁至義盡的事,對這樣一個毫無關係的人,算是她難得的善心了。
可惜……
李長夜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脊,朝另外幾人簡單交代了幾句,便抬手揮退,低頭看了看她,琢磨著怎麼安慰。
她突然翻了個身,整個鑽進他懷裡,輕聲道:「我想了想,天子山的陣法之地不容有失,我就算要走,也要將千絲陣復原到一定程度,至少還要一個月,要不你——」想叫他先去荊州,卻遲疑著說不出口。
李長夜怎麼會不懂,吻了吻她的發頂,柔聲道:「不急,長安那邊兇險莫測,我們多做些準備也是應該的。」
鍾遲遲蹙眉:「可是半年之約……」再留一個月,就趕不及半年之內回去了。
他笑了一聲:「半年之約是給別人看的,朕想要皇位的時候,龍椅上有沒有人都一樣!」
既然李長夜這麼說,鍾遲遲也就不矯情了。
只等葵水結束,採購好藥材繼續回庸山閉關。
然而,兩天之後,計劃就起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