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酒席就擺在桂花樹下,因為人不多,只用了一張方桌,設了四個椅子,春燕帶著小丫鬟在旁邊伺候,陳士允一邊請魯擎夫妻坐下,一邊笑道:「這天下的花事,本就如此,既然有遲開的桃花,自然也有遲開的桂花了。」
魯擎的臉又紅了,「是,姊夫說的有理,是做妹夫的書讀得不夠多,沒有想明白這個道理。」
素婉聽到自己丈夫這話,也笑了,「所以才讓你多和人出來交往交往,不然只知道在家中讀書,怎麽成?」
「是,你說的有道理。」
魯擎的話讓素真笑了,她輕輕地拍了妹妹一下,「我瞧魯妹夫是個老實人,你可不能欺負他。」
「我從來沒有欺負他。」素婉笑嘻嘻地回道。
春燕上來斟了一輪酒,素真看著這盛開的桂花,突然想起去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東宮的宴會上突然傳來消息,然後就是一連串驚心動魄的事。
這時日過的真快,一年了,先帝駕崩也快滿周年,現在京城中,已經少有人提起當初受寵的吳貴妃,吳家雖然還有聲勢,卻已經大不如前,特別在吳美人的身孕被太醫明白地說出,她懷的是個公主時,聲勢更是削弱不少。
以女兒得寵發達的家族,必定也要跟隨女兒是否受寵而起伏。甚至素真認為,皇帝寵愛吳美人,也許只不過是為了麻痹安平王。
就在這時,聽到安平王被提起,素真不由得側耳傾聽。
魯擎道:「姊夫和安平王果真是兄弟,安平王也很喜歡召集文人墨客在王府里宴飲說話。」
陳士允原本拿著筷子要去夾菜,聽到這話就把筷子放下,「安平王府之內,經常舉行這樣的宴會嗎?」
「是的,我有幾個同窗也曾被邀請去,都說安平王極其好客,有孟嘗君之謂。」
魯擎的話讓陳士允笑了,「孟嘗君?果真三弟還是這樣好客。那三弟除了宴會之外,還做些什麽?」
魯擎並沒察覺到陳士允話中的深意,眉頭皺了皺就道:「聽說安平王還要編書,還要在王府內建造一座藏書樓,要收集京城所能收集到的書籍,供天下人來看,文人們都很稱讚呢!」
素真小心地瞧著丈夫,見陳士允的眉已經皺得有些緊了,她急忙道:「沒想到安平王還是這樣愛看書的人。」
「是,之前也沒想過安平王會如此禮賢下士。」魯擎老老實實地回答。
素真已經想到別的,不由得在心中嘆氣,這樣看來,安平王和皇帝,他們彼此之間還是各自對對方不信任,所以安平王求名,為的就是若有一天皇帝發難,那麽安平王就能依靠這些名聲逃過一劫。
可是,這樣會不會更觸怒皇帝?素真不知道,陳士允已經和魯擎說起別的事情,她只能收起思緒,盡心地招待自己的妹妹。
山莊少有客來,酒席直到薄暮時分才散。
魯擎喝得有些醉了,被內侍丫鬟扶下去休息,素婉擔心他,也跟著去照顧。
滿園桂花香,陳士允卻臉色陰沉地又喝了一杯酒,素真見狀伸手想拿走他的杯子。
陳士允看著妻子,把酒杯放下,「三弟竟然想出這樣的法子,他是最不愛讀書的一個人了。」
「安平王之前的做法,其實陛下遲早不會放過他的。」只是要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陳士允點頭同意,看向素真那已經隆起的肚子,抱歉地說:「其實,嫁進皇家,除了榮華富貴之外,還有……」
「這會兒你和我說什麽生分的話!」素真嗔怪地說,握住他的手,「你我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就算刀山火海,你也要帶上我,不能一個人去,知不知道?」
陳士允點頭,素真靠上他的肩,「你瞧,這菊花開得真好,院子真美,我們能得到這一刻平靜已屬不易,你還去想別的許多事做什麽?」
況且,就算想了,也無法更改既定的命運。
陳士允握住她的手,輕吻她的額頭,「是,是我太蠢了,竟然在這庸人自擾。」
「是啊,我們只要安靜地等著我們的孩子出世就好。」
素真的話讓陳士允笑了,等著孩子出生,不管他是男是女,都會有一對天下最疼愛他的父母。
素婉夫妻在第二天也就下山回京城,此後素真夫妻的日子和平常一樣,偶爾和京城中有聯繫,但並不算太多。
轉眼秋葉飄落,又到了冬日,素真的肚子也越來越大。
這天蘇嬤嬤突然聽到有人來稟,宮中遣來了太醫、穩婆和奶娘。
按理說,素真要生產,穩婆和奶娘都是由王府準備的,蘇嬤嬤早早就讓人去京城請最好的穩婆來,至於招募奶娘這種事,能進王府當奶娘,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呢。
蘇嬤嬤已經挑選出五個奶娘來做備選,只等素真點頭,就選出其中三個來,這會兒聽到宮中遣來人,她的眉頭就緊緊皺起,這要發生在別人身上,定是無上的榮光,可是蘇嬤嬤怎麽會不明白皇帝的那點小心思,於是只先命人進來。
送人來的也是宮中內侍,看見蘇嬤嬤就上前行禮,「給蘇姊姊請安,蘇姊姊在這安享清閑,這身子越來越發福了,哪像我們,成天在京城裡待著,都瘦了。」
這些內侍們的意思蘇嬤嬤哪有不懂的,她啐他一口,「少來這套,換你在這清閑,你必定不肯。」
內侍笑盈盈地回道:「是,是,蘇姊姊您老是明白人,明白我們心中在想什麽。」
說著內侍就對蘇嬤嬤道:「這是太醫院極擅長婦科的張太醫,這兩個穩婆,也是接生過的,還有這幾個奶娘,蘇姊姊您瞧瞧,哪個順眼,就留下哪個,別的我都要帶回去。這些人蘇姊姊我不瞞您,都是宮中為吳美人肚子里挑選的。皇後娘娘說,吳王妃的產期在明年一月,和吳美人相近,就命奴才先把這些人送上來,讓蘇姊姊您挑選。」
這點事,蘇嬤嬤相信石皇后是會做的,於是對內侍道:「這是娘娘的大恩典,來人,先把張太醫請下去歇息,至於剩下的這些,我還要去請王妃示下。」
內侍自然笑嘻嘻地答應了。
蘇嬤嬤命若姣在這陪著他們,自己就往素真房裡去。
若姣在蘇嬤嬤身邊也快一年了,早不是原先那個山野村姑,蘇嬤嬤一走,她就請眾人坐下,端茶上點心忙個不停。
內侍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和她說話,倒也不著急。
蘇嬤嬤走進素真上房時,就見一個丫鬟正在和素真說話,她就曉得這必定是丫鬟先來稟告素真,也不繞圈子,直接對素真道:「王妃,這送來的人,您瞧是直接說不滿意全送回去呢,還是您也瞧瞧,留下一兩個?」
「這也是皇後娘娘的好意,我相信娘娘不會在這件事上動什麽手腳。」
素真這一句話說得如此直白大方,倒讓蘇嬤嬤愣了一下,道:「王妃,您這話說的雖對,可是……」
「你把人帶來,我瞧瞧,留下幾個,然後你那邊不也是挑了人嗎?也一起帶來。」素真怎麽不曉得蘇嬤嬤心中在想什麽,開口安撫她。
蘇嬤嬤雖應是,但沒有立即下去,只對素真語重心長說:「王妃,這女人生產,可是如同走一趟鬼門關啊!」
這要動個什麽手腳,是輕而易舉的事,特別素真又是頭胎,她的娘又死於難產,蘇嬤嬤是真的擔心石皇后動什麽手腳。
素真當然也明白她的擔心,安撫地拍拍蘇嬤嬤的手道:「我知道,蘇嬤嬤,你放心,不會有事的,還有王爺在呢。」
既然如此,蘇嬤嬤也只有出去讓人進來了。
春燕聽到素真的話,忍不住問道:「王妃,您真的一點也不擔心嗎?」
「你這傻孩子,我擔心什麽?我如果真的擔心,真的樣樣提防,就不會留下你們了。」素真意有所指。
春燕嚇得立即跪下,「王妃,奴婢、奴婢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