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離死別

時光荏苒，轉眼就放寒假了，校園裡面顯得冷清了許多。唐夕夢裹著厚厚的羽絨服，依然行色匆匆，她正要趕去小木家做家教。

很快來到小木家，敲門，沒多久裡面一個富態的女人就過來開了門，見是唐夕夢，連忙熱情的招呼，臉上的笑容把眼睛都擠在一起了：

「夕夢，你來啦！快進來，凍壞了吧！」

這正是小木的媽媽，一個爽朗大方的北方女人。

唐夕夢邊脫鞋往裡走，邊說：「不冷，習慣了。」

「這快過年了，真難為你還給我們家小木補課。」小木媽媽一臉的爽朗。

」沒關係的，看著小木進步了，我就放心了。」

「還真多虧有你，小木這次考試成績都好了很多了。」兩人閑聊著，這時從裡面跑出一個活波可愛的女孩，看到唐夕夢，就高興的叫道：

「姐姐你過來啦！」

」誒，來了。」唐夕夢在這做家教也快半年了，和他們一家也早就熟絡了。小木媽媽經常會留她在他們家吃晚飯，小木更是把唐夕夢當親姐姐一樣。也許獨生子女就是如此，更容易敞開心扉去接受不同的溫暖。

「夕夢，正好和你說件事。明天小木爸爸的工廠就放假了，後天我們準備回河北老家過年，所以上完這兩天，等來年初八了你再繼續過來給小木補課吧。」小木媽媽一邊倒了一杯熱水，一邊說起。

唐夕夢的眼神閃過一絲失落，心裡想著這麼早，但還是回答道：「好的。」

「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過年呢？」小木媽媽隨意的問道。

她端起水杯，暖了暖手，支吾了下，輕輕說道：「也就這兩天了。」

「好勒，你先給小木上課，我去給你們煮餃子吃。」小木媽媽爽朗的說完就起身去廚房了。

「姐姐，去我房間吧。」小木拉著唐夕夢就往自己房間走。

而唐夕夢此時心思沉重，放假以來，室友們早就回家了，自己白天就泡在圖書館，下午就跑到小木家做家教。如今圖書館要閉館了，小木也要回老家了。而自己呢？能去哪裡呢？

晚上回到宿舍，宿管阿姨看到唐夕夢就打了聲招呼：

「夕夢，又做家教去了啊！」

「是啊，阿姨。」

「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啊？我看你宿舍的人都走了吧。」這幾天，女生宿舍樓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嗯，應該就是明後天了。」唐夕夢眼睛躲閃著，心虛的應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去哪裡。

回到宿舍，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想起以往她們在時的熱鬧，一種孤獨感油然而生，她是害怕這種感覺的。她急急的洗漱完，想著要早點睡，這樣就不用胡思亂想了。

唐夕夢坐在桌前頭腦一片空白，機械的塗著面霜，突然，她想起什麼，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打開了最下面的抽屜，底下壓著一個文件袋。這個是開學的時候那個人給他的，她拿回來以後，一直扔在抽屜底下，從來都沒有打開過。

她猶豫再三，內心是抵觸那個人給的東西的，彷彿碰到，就要讓她再回首一次慘痛的過去。她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打開了，只見裡面放著一本紅色的本子，還有一張銀行卡，一些資料和鑰匙。唐夕夢小心的打開，看了下裡面的地址，很熟悉，就在他們學校不遠的地方。

唐夕夢很快把東西又放回了原處，爬到床上，蓋好被子，即使開著暖氣，也覺得一陣涼颼颼貫穿全身。

這晚唐夕夢睡得一點都不安穩，她做了很多的夢，還夢見了媽媽。她夢到媽媽哭訴著，說對不起她，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讓她沒有了家……

唐夕夢一覺醒來，臉色蒼白，額頭上掛滿了冷汗。她有多久沒有夢到過媽媽了，想到夢裡媽媽說的那些話，雙手不自覺抓緊了被子，淚水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就下定了決心。匆匆起床洗漱完，站在桌前，想了想，還是打開了抽屜，把文件袋拿出來，放在了書包裡面。

出了學校，找到了資料上的地址——觀雲花園，這是一個很大的小區，看得出是一個新樓盤，裡面的設計與風格，有種歐美風。

唐夕夢找到1001房，站在門口，踟躕良久，終於還是打開了這張像是她塵封許久的心門。

白色的紗簾，藤藝的書架，日式的傢具，都是媽媽最愛的風格，唐夕夢不由鼻頭一酸，眼淚從冰冷的臉上滾燙的落下。

唐夕夢一間間房子細細的看著，她幻想著這房子不是那個人給她準備的，而是她媽媽精心給她準備的驚喜，說不定此時她正躲在哪個房間，想要突然給她一個擁抱。

南邊的小房間里，放著一台她熟悉的鋼琴，這是媽媽送給她8歲的生日禮物，雖然光澤不再，此時見到卻覺得如此的親切。她輕輕的坐下，打開鋼琴蓋，雙手自然的放在鋼琴上，一首熟悉的《送別》，便從指間流淌出來。

這是媽媽經常談的一首曲子，也是唐夕夢彈鋼琴後學會的第一首曲子。而此時琴還在，人早就不在了。她難以自抑的趴在琴上大聲哭了起來，彷彿一切的思念在此時決了堤：

「媽媽，媽媽，你快點回來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啊……」

唐夕夢的思緒飛到了媽媽出車禍那天，好像昨天發生的一樣，就出現在了眼前。

一個周末，唐夕夢興高采烈的拉媽媽出去逛街，雖然媽媽看上去沒有什麼興緻，但是依然笑容滿面的陪著。

唐夕夢一路上有說有笑的，可是媽媽那張平日神采飛揚的臉今天卻黯然無色，她這才發覺媽媽有點不對，於是問道：「媽，你這幾天幹嘛啦！老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媽媽有些驚慌失措，但依然極力掩飾：「沒事，這幾天晚上沒睡好。」

「哦，那就好。」唐夕夢沒有在意，繼續挑選自己喜歡的衣服。

她從小在蜜罐里長大，爸爸雖然工作忙，但是對她這個女兒百依百順，有求必應，所以從小算是衣食無憂。而媽媽呢，是典型的文藝青年兼家庭主婦，琴棋書畫樣樣都行，家裡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條，一門心思都是在培養女兒身上。可惜唐夕夢沒有繼承到媽媽的藝術基因，也有可能是因為優渥的家庭條件，造成了她不願意吃苦，所以一直都是學藝不精。

他們一家三口就這樣其樂融融的相處著，爸爸主外，只管生意上的事情；媽媽主內，從來不過問爸爸外面的事情。

從一家商場出來，唐夕夢正在和媽媽商量去哪裡吃飯，看到馬路對面有一家喜歡吃的菜館，正想和媽媽提議去那邊吃。

可就在這時她卻在馬路對面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唐夕夢的爸爸，她正想叫，好巧，正好可以一家三口吃午飯。

可這時，她突然看到旁邊一個穿著時髦的女人伸手挽在她爸爸的胳膊上，那麼自然，兩人相視而笑都露出幸福的表情。而這個人唐夕夢一點也不陌生，她是她爸生意上的合作夥伴，還經常會到自己家裡吃飯，唐夕夢甚至都已經叫了她三年的：花姨。

唐夕夢像被一個雷劈到，一臉的震驚，驚到一時說不出話，等她反應過來，立馬叫住她媽，氣憤的指著馬路對面大喊：「媽！媽！你看！是爸!」

她媽媽木然的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臉色立馬就白了，眼底終於流露出無盡的憂傷，但是卻沒有露出太多驚訝的表情。她反而拉住唐夕夢的手，聲音無比的低沉：

「走吧，我們回家了。」

唐夕夢卻怒不可歇，甩開她的手，更大聲的質問：

「走什麼走！你沒有看到嗎！我爸被一個狐狸精勾走了!」

路過的人聽到唐夕夢的話，都紛紛回頭好奇的看著她們母女。唐夕夢媽媽羞紅了臉，低下頭，手足無措起來，她準備自己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唐夕夢這會才反應過來，媽媽肯定早就知道了這個事情，要不她不可能能這麼平靜。難怪這些天她都無精打采，肯定跟這件事情有關。唐夕夢越想越生氣，一把拉住準備走的媽媽。突然也生出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來：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知道為什麼不去鬧！為什麼還任由他們在這瀟洒快活！」

唐夕夢媽媽只是默默的不說活，她何嘗不傷心，自從知道他們在一起的事情，她食不知味，夜不能眠。她不想去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做不來這種事情。她活到這個歲數，高傲到如一個公主，活在自己虛構的王國里。她也一直以為，這個男人會一輩子呵護她，一輩子把她當公主捧在手心。所以她幾十年如一日的維持著一顆初心，心安理得的打理著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男人呢？男人是會變的。年輕的時候容易被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所吸引，願意付出一切得到心中的女神。可是一旦組成家庭，需要肩負的責任更多，這時他就更希望有一個在事業上能幫到自己的女人。而唐夕夢的媽媽卻屬於前者；而這個花姨在唐夕夢爸爸事業最艱難的時候，給過他幫助，直到現在兩人合夥開的公司越來越紅火，彷彿走到一起才能彼此慰籍。

可唐夕夢不管這麼多，她只知道有人要拆散他們的家，可是看著媽媽這麼不爭氣的樣子，唐夕夢就氣不打一處來：

「媽！我求求你！你別再倒騰你那些書啊琴什麼的了，好不好，現在你老公都快被人搶走啦……你不去！我幫你去！」

說完，就要衝出去！

她媽媽立馬緊緊抓住她的手，眼裡含著淚乞求似的看著她，那麼的卑微，那麼的懇切，彷彿一放手，她就要失去所有。

「不要去，夕夢。」

「為什麼！為什麼不要去！？你是不是要等到人家搬到我們家了你才去！」唐夕夢聽到媽媽的這句話，頓時氣急攻心的怒吼起來。她重重的甩開媽媽的手，失去理智般的朝馬路對面衝去。

這時一輛貨車飛速的開了過來，而唐夕夢此時早已迷失了頭腦，壓根就沒有想到要看車，她此時就想著，如何給這狐狸精兩巴掌。

而唐夕夢的怒吼聲，也驚到了馬路對面的爸爸。他回頭望向馬路這邊，正好看到唐夕夢和她媽媽，他正驚慌失措甩開旁邊女人的手，下一秒卻見到唐夕夢正沖向他們這邊。可這時大貨車減速已經來不及，眼看車就要撞上唐夕夢，她爸爸腿下一軟，滿臉的驚嚇，痛苦的大喊了一聲：「不要啊！」

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唐夕夢的媽媽沖了出來，她用盡全力把唐夕夢往旁邊一推，自己卻被貨車撞出好幾米遠。摔在地上的唐夕夢，滿眼的驚恐，一時懵在當場。等她終於恢復一些意識，立即連滾帶爬的沖向她媽媽，她抱起血肉模糊的媽媽，撕心裂肺的叫起來：

「媽媽！媽媽！不要啊！不要啊！」

此時唐夕夢的爸爸也是強撐著雙腿，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看到這個場景，直接就癱在了地上。

周圍的人開始報警和叫救護車。

「媽媽，我求求你了，你醒醒，你看看我！」唐夕夢不停的搖晃著毫無知覺的媽媽，前所未有的恐懼已經暫據了她的心。

好像聽到了她的呼喚，媽媽終於艱難了睜開了一點眼睛。她萬分不舍的看著唐夕夢，眼裡的淚珠從眼角慢慢的滑落。媽媽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發不出聲音。唐夕夢看到媽媽醒了，彷彿看到了一道光，連忙安慰媽媽：

「媽，你別說話！醫生馬上就到了！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媽媽用手緊了緊唐夕夢抓她的手，她明白自己肯定活不下來了，她有許多的話想要和唐夕夢說。

唐夕夢看了看媽媽握緊自己的手，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來，臉色嚇得煞白。只聽她媽媽喉嚨裡面「咕隆」了幾下，終於發出聲音來，像用盡了全身僅剩的一點力氣：

「我……我想……我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可惜……」

話沒說完，媽媽的手就這樣慢慢的，充滿不舍的鬆開了，「可惜」兩個字還殘留在嘴邊，魂卻已經飄向了天際。

「媽！！」唐夕夢痛苦的嘶吼聲響徹了天際，可是她的媽媽卻再也回不來了。

她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竟然趴在鋼琴上睡著了，淚水早已打濕了鋼琴蓋。她夢到了她的媽媽，媽媽到死都希望她有一個家。

媽媽妥協，隱忍，都只是為了讓她有一個完整的家，她不想去挑破他們的關係，是因為她害怕那個人會放棄她們母女，讓她失去一個完整的家。所以她情願什麼都看不到，情願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活在自己的假象，想以此來維持一個殘缺的完整。

唐夕夢起身，看了看四周，彷彿到處都充滿著媽媽的影子。為了讓媽媽放心，從此後這便是自己的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