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下了飛機,天已經黑了,迎面而來的是北京冬天慣有的天氣,陰冷,乾燥,還有襲面而來的凜冽寒風。
「北京已經這麼冷了,快把大衣穿上。」程致遠手中拿著何然的大衣,輕輕披在了他的肩上,何然順勢穿上了。
「我去取行李,你在這裡等我。」
「我和你一起。」何然伸手拽了拽程致遠的衣袖,嘴角露出一絲不息察覺的微笑,轉瞬間消失了。
「走吧。我爸讓林叔來接我們了。」程致遠把手搭在何然的肩膀上,就像一對關係親密的好兄弟。
出了機場,程致遠沖一個熟悉的車牌號喊了一聲,「林叔!」緊接著從那輛車裡出來了一個男人,是程家的司機林家興,他從很久以前就給程漢東家當司機了,一直到現在還留在程家。林家興臉上帶著皺紋,但笑容很親切,「大少爺,這位是何然少爺吧。你倆快上車,車裡暖和,我來放行李。」
「林叔好,叫我何然就行了。」第一次被叫成少爺還有些不習慣,也有些不好意思。
「誒誒,好!快上車吧,外面冷,容易凍著。」林家興口氣和藹,讓人覺得很親近。
「手凍得冰涼,我給你捂捂。」兩人在後座坐下,程致遠捧起何然的雙手放在嘴邊哈了幾口氣,又輕輕在手心裡搓了搓。
「沒事,一會就暖和了。」林家興放好行李,回到了駕駛座,何然怕他看到,想抽回雙手。程致遠還是硬拉著把何然的手放進了自己大衣的口袋裡。
林家興從後視鏡里看到兩人的小動作,只笑笑,也不多話。等開了車,才問:「大少爺要回哪裡?」
「你那裡太長時間沒人住了,我那裡定時有人打掃,先去我那怎麼樣?」程致遠問何然。
何然稍微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林叔,去我住的地方,明天我再回家。」
「好嘞!」
程致遠住在北三環一間公寓樓里,黃金地段,高級公寓,一共22層,程致遠住在15層,採光風景都很好。
林家興幫忙把行李送了上去,就離開了。何然看了一眼屋子,寬敞明亮,灰白色調,簡約大氣。進門就能看到客廳、餐廳還有廚房,一道白色矮牆做了一個屏障擋住了裡面的光景,應該有房間、衛生間、書房什麼的。目光所及之處的地板和傢具都是一層不染,應該今天也有人來打掃過了。
「屋裡開了暖氣,你可以把大衣脫了,熱水器應該是開著的,要不要去洗個澡?」程致遠問。
「嗯。」何然輕輕答應了一聲,程致遠接過他的大衣,掛在了衣架上。又抱著他膩歪了一會兒,低聲問:「怎麼,在這裡不習慣?」
「沒有。」
程致遠低頭親了親何然的嘴角,說:「你先去洗個澡,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麼吃的,給你做點。我讓胡媽今天過來了一趟,她應該準備了吃的。」
程致遠打開廚房的冰箱,裡面果然裝得滿滿的,有各種新鮮的瓜果蔬菜和肉類。他挑選了幾樣,準備做簡單一點的晚飯。
「何然,洗好了嗎?」程致遠做好了飯,何然還沒有出來,喊了一聲也沒有回應。他走了過去,衛生間里沒有聲響也沒有人,卧室的門虛掩著。
推開門一看,何然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頭和半截白凈的脖頸。輕輕走近,在床頭燈的照射下,何然的臉輪廓清晰,五官柔和,眉頭微微緊鎖,眼下也泛著淡淡的青色。
程致遠用手指輕輕劃過何然的眼角,和左眼下的那顆淚痣,又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輕聲喚醒了他,「何然,起來吃了飯再睡,頭髮也還是濕的,容易感冒。」
何然剛剛入睡,還處於淺眠狀態,被程致遠一叫就醒了,看著燈光下近在咫尺的程致遠,心裡莫名覺得很安心。「我怎麼睡著了?估計是你的床太舒服了,躺上就能睡著。」何然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你是這兩天沒休息好,累著了……身上怎麼還出汗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程致遠摸了一把何然的後背,汗涔涔的,又探了探他的額頭幸虧沒有發燒。
「沒有不舒服,是剛才蓋了被子太熱了。」何然看著程致遠慌亂的樣子有些好笑,又指了指邊上的一架鋼琴,說:「等會你彈首曲子給我聽。」
「好,先起來把飯吃了。」
吃完飯沒過一會兒,何然又躺到床/上去了,雖然很困,但他還是強撐著要等程致遠洗完澡回來給自己彈一首。
「你洗好了?頭髮吹不吹?」何然靠在床頭看著程致遠。
「不吹了,等會就幹了。」
「你拿條幹毛巾過來,我給你擦擦。」
程致遠回衛生間拿了條幹毛巾,坐在了床邊,與何然面對面。
「對我這麼好?」程致遠笑著說。
「是你太懶了。」何然用干毛巾輕輕擦著程致遠的頭髮,他的頭髮又硬又濃密,和傳說中的醫生一點都不一樣。
程致遠就那樣緊緊盯著何然看,雖然何然臉部的每一個細節自己都能輕鬆描繪出來,但每次看都感覺很新鮮,好像永遠也看不夠。
「擦好了。你自己去梳一下。」
「不用梳了。」程致遠湊上去,摟著何然,鼻子貼著鼻子,眼裡只有彼此,「你這麼賢惠,做我老婆好不好?」
何然不回答,正想罵程致遠一句,他的吻就落下來了,熱烈而急切,舌頭滑進何然的口腔,四處遊走,相互交纏。何然嘴裡發出細碎曖昧的呻吟,鼻息炙熱,有些喘不過氣來,但還是緊緊抱著程致遠,捨不得放開。
「好不好?」程致遠突然放開何然,又問了一句。何然被他吻得全身像著了火,不想就這麼停下來,主動湊上去,「好……」輕聲答了一個好字,重新吻了上去。
何然被他吻得有些受不了,全身發熱發燙,酥酥麻麻,連呼吸都帶著顫慄。他想讓程致遠稍微停一下,情急之下,說了句:「你不彈曲子給我聽了?」
程致遠輕輕頂了何然一下,還摸了何然的一把,臉上帶著壞笑,「我這樣去給你彈?」
何然臉上掛不住,心想自己怎麼這個時候問這種話。程致遠突然想到什麼一把抱起何然,把他放在了旁邊的鋼琴上,鋼琴瞬間發出一連串的聲音,何然羞得想逃下來,奈何全身又軟又麻,根本使不上力氣。
「程致遠……不要在這裡……」何然本來想責怪程致遠一番,但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又沒有什麼力氣,聽在程致遠的耳朵里,軟綿綿的,像是在引誘他。
程致遠壞笑,身下的動作卻沒有停,「你不是想聽嗎?……我現在給你彈……」隨著身體的動作起伏,何然發出又羞澀又難以掩飾的呻吟,伴著鋼琴聲,譜寫出一首和諧優美的樂曲。
兩人體內的荷爾蒙都在飛速升高,何然覺得自己的姿勢羞恥難堪,卻又掩飾不了激動的內心。兩種相反的心情夾雜在一起,又刺激又無地自容。一想到程致遠以後還會坐在這裡彈琴,身體的熱度像發燒了一樣不斷上升。
何然不知道程致遠是什麼時候結束的,自己最後累得沒有一點力氣,倒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何然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稍微一動就渾身酸軟,整個人都沒有力氣,程致遠也已經不在床上了。下床的時候雙腿都有點打顫,差點摔了一跤,心裡默默罵了程致遠一句,忍著酸痛勉強起來了。一轉頭,看見自己白天穿的衣服已經放在床頭柜上了,心裡頭又對程致遠不是那麼生氣了。
脫了睡衣,準備換上襯衫和褲子的時候,何然又被自己嚇到了,從胸口一直往下,直到大腿上都是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吻痕,這是昨晚程致遠的傑作。何然看到這些痕迹又羞又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根本看不到有沒有。
「醒了?」程致遠走了進來,就看見何然赤裸著身子,雙腿筆直,手上拿著一件襯衫傻傻地站著。程致遠走過去看見何然身上的痕迹,輕輕把人抱住了,低聲說:「昨晚我有些失控,你腰酸不酸,我給你揉揉。」
「你走開。」何然掙扎了一下,有些不滿地說。
程致遠揉了揉他的腰,哄了哄,「別生氣了,你第一次來我這裡,我有點得意忘形了,以後我一定注意。來,我幫你把衣服穿上。」
程致遠接過何然手中的襯衫給他穿上了,系扣子的時候,何然又問:「脖子上有沒有?」
脖子上怎麼可能沒有,這是全身吻痕最多的地方,但程致遠還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看不出來,你要是不放心,等會出門的時候圍個圍巾。」
「嗯,吃完早飯我們就去醫院看她。」何然突然變乖了,靜靜地說。
程致遠捏了捏他的手心,說:「好。」
程致遠在路邊買了一些水果和一束鮮花,到了醫院,程致遠直接帶著何然去了江穎所在的病房。走到病房門前的時候,何然停住了,透過門上的一小塊玻璃,可以看見病房裡面的光景。江穎就在病床上,她躺在那裡,只有一個隱約的身形,卻看不見臉和表情。何然突然有些害怕,他覺得躺在裡面的人根本不是江穎,而是一個陌生人。
「進去吧。」程致遠握著何然的一隻手敲門進去了。
「江阿姨。」程致遠喊了一聲,這一刻,他對江穎的恨意也隨之消失了。
江穎聽到聲音轉了過來,臉色不是很病態,看到何然的那一刻臉上的表情立即放鬆了,是那種很心安的感覺,看著程致遠牽著何然的手也沒覺得彆扭。
「回來了。」江穎的口氣是親和的。
何然注意到她的眼睛瞟過程致遠牽著自己的右手,立刻將手縮了回來。就站在那裡,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心想如果她只是小時候去孤兒院看過自己的那個江穎,這個時候也就不會這麼尷尬了。
程致遠接過他手中的鮮花,插在了床頭櫃的花瓶里。
「我爸來過了嗎?」程致遠問。
「早上來過,剛剛我讓他回去了,總不能一天到晚都待在這裡。」江穎的氣色看起來還不錯,一點都不像只剩幾個月生命的人。
「我去給您洗個蘋果。」程致遠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好讓他倆聊一聊。
何然還是站在那裡,微微低著頭,不大的臉縮在圍巾里,好像一個犯了錯的學生。
「何然,你還是來了,謝謝你。」江穎說。
何然捏了捏手指頭,低聲問:「你身體怎麼樣了?疼不疼?」何然在網上查了一下,乳腺癌晚期的人不僅癥狀嚴重,而且會疼得厲害,可是江穎除了臉色微微發黃以外,看不出其他的問題。
江穎聽到何然關心自己,心裡高興,臉上的笑容也加深了,「醫生用了最好的葯,已經有些好轉了,身上也不疼。只是還不能下床走動。」
空氣瞬間又安靜了下來,何然不知道怎樣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面,只能愣在那裡等程致遠回來。
「能不能坐過來,我看看你。」江穎開口說。
何然慢慢走了過去,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了,江穎硬撐著就要起來,何然趕緊阻攔,「你躺著吧,別起來了。」
「沒事,躺了一上午了,到處都酸,坐起來也舒服些。」何然聽了這話也不再阻撓,扶著她坐了起來。
「你要是熱可以把圍巾摘了。」江穎見何然額頭都起了一層薄汗,關心地說。
何然搖搖頭,不敢正視江穎,低聲說:「不熱。」
江穎打探著何然,他的五官和自己很像,看起來很柔和但卻帶著男子氣概,再加上何然本身帶著一絲陰鬱的氣質,使兩個人看起來倒沒有那麼相像了。何然的皮膚本身就白,現在又整個捂在圍巾里,更是顯得白裡透紅,江穎看他皮膚比尋常小姑娘的還好,心裡默默笑了出來。
「你從小就安安靜靜的,也不愛哭,可左眼卻有一顆淚痣。不過我聽說淚痣屬於非常吉利的吉祥預兆。有淚痣的人,愛情甜美穩固,註定一生幸福。你和致遠的事我和他爸也都同意了,有時候我會想,或許你們倆是命中注定要走到一起。致遠十二歲那年第一次看到你時,就已經放不下你了。」
程致遠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很和諧的一幕,雖然何然低著頭不說話,但坐在了江穎的床邊,而江穎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還不停地說著話,相信何然也在默默地聽著。
「江阿姨,蘋果洗好了。」程致遠說。
「你先放那兒吧,我過會兒再吃。」江穎笑著說。
程致遠把蘋果放在了旁邊的托盤裡,搬了個凳子坐在了何然的旁邊,對江穎說:「江阿姨,我剛才去問了一下你的情況,醫生說你最近好轉了不少,也沒有繼續惡化。你要好好休養,保持樂觀,千萬不要放棄,我和何然每天都會來看你的。」
「好,我會的。你們倆能回來看我,我的身體就好了一大半。」江穎拉過何然的一隻手,又把程致遠的一隻手放了上去,「你們倆在一起不容易,要互相珍惜。致遠啊,這輩子我虧欠何然太多,你能不能幫我補償給他?」
「您放心,我一定會加倍對何然好的。何然也不覺得您虧欠了他什麼,所以您一定不要自責。」
江穎偏頭看了看何然,想聽聽他的想法,可何然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並沒有多說什麼,但這些足夠給了江穎很大的慰藉。
何然的心裡亂糟糟的,腦子也無法思考,但其實他是想說點什麼的,可這時的自己已經沒有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兩人是在中午時分離開的,正好在醫院門口碰到了程漢東,他手裡拎著飯盒,完全沒有作為董事長的架勢,就像一個普通的中老年人。
「爸!」程致遠喊了一聲。
「程總!」何然也十分謙遜地打了聲招呼。
「你給江阿姨送飯?」程致遠問。
「嗯,我來看看她,也能和她聊聊天,解解悶。」程漢東說完看著何然,說:「何然,麻煩你了。她心裡一直惦記著你,你來了她心情也會好很多。」
程漢東的口氣很客氣,甚至有些疏遠,何然一時不知道回些什麼。程致遠幫他說了,「我和何然以後會常來看江阿姨的,爸,你也別太辛苦,公司的事也忙,你以後可以少來一些,注意休息。」
「嗯,你們回去吧,我進去了。」程致遠看著程漢東遠去的背影,才發現他的背已經沒有那麼挺拔,身形也有些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