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三生三世,與你情系

第一百六十章、三生三世,與你情系

夜深如潑墨,銀光點綴其中。

一道玄衣暈染跳躍的燭光,勾勒而出的側容俊美如儔。墨眸落入浸染在光華中的肌膚瓷白如玉,骨骼分明的長指微伸,沿著榻上呼吸均勻的輪廓珍而重之描摹,髣髴欲將她的絕代清容深深刻進自己的記憶深處。

「梵音......我的音兒......暌違多年,可還安好?」

歲月沉暮,與爾昭昭。天幽地渺,因緣際會。

「地神大人......」

嬌嫩輕音如同一雙撥弄琴弦的素手,在天地尚未分離的烏漆墨黑中來回縈繞,聲線微帶搞怪。

「地神大人,您無需再裝,我知曉您一定還未休息!」

回答她的,是盤古如雷般的鼾聲。

尚未破土而出的細芽氣鼓鼓晃動幾下根須,惡作劇般撓了撓密實堆積在她身側的土壤。

片刻,天地驟然一片晃蕩。

「鬧夠了沒有?」

渾厚的磁音低沉悅耳,震顫她如月牙般的根須。

她勉強穩住重心,細長根須合十討饒:「小草知錯了,地神大人饒命......」

被喚地神之人驀然斂回靈力,一道銀白色澤的光圈從不遠處游移,如袂般的玄衣款款而來,似笑非笑的聲線如玉般清冷:「積極認錯,死不悔改。」

細芽咯咯一笑,見他欲拂袖離開,忙不迭出聲挽留:「日理萬機的地神大人既已來,不如忙裡偷個閑?」

「今次又想八卦何事?」

「冤枉啊,」細芽高抻芽頸,挺直胸脯,一副信誓旦旦之姿態,「未曾有,何來『又』?」

長身玉立的地神無奈搖搖頭,如墨染般的深眸淌過一抹滿是懷疑的笑意:「哦?」

丰神俊逸的輪廓冉冉生輝,如清風霽月般攝人心魂。細芽掩著如擂鼓般怦怦跳不停的芽心,根莖緋紅,好半晌才恢復神識。

「這次並非八卦哦,」它清了清頗有些干啞的嗓子,根須置於唇角兩邊,聲音低如蚊吶,「......能不能將盤古神喚醒......他這如雷霆萬鈞般的鼾聲......真心不敢恭維,更嚴重打擾萬物的修鍊......」

地神抬手,輕揉她光滑如玉的根須,薄唇噙了一抹笑,深邃的墨眸髣髴已將一切瞭然於胸:「世間一切,皆有定數。急不得,躁不來。」

正欲旋身,身後傳來她揚起的急切之聲:「仲白---大人......」

「嗯?」

細芽羞澀垂眸,芽體再次泛起紅暈,磕巴道:「傳聞地神譽滿神界,博學強識,不知能否替小草......取個名字?」

永生草從無別名,它卻想成為他心裡特殊的存在。

當時他回答了什麼?

「下次。」

平順的鏡頭忽如滴了水珠般,漾開細細密密的波紋。

夜色深邃,泛青燈芯漾動如粼粼波紋,梁榭瀟將手中的鳴鎏翠瓶置於沉睡人人的身旁。指腹輕輕劃過上方絲滑如綢緞般的蓮紋,瞳眸深邃。

盤古開天闢地后,他沉睡了上千年。那日初醒,翕合的鼻翼瞬間縈繞永生草馥郁獨雅之芳香。他驚蟄,她因吸收巨斧與盤古之神力而具備修鍊仙身之契機,亦可能成為她魂飛魄散的來源。

為了救下她,他不惜得罪三界,將所有欲對她不利之輩悉數捻成齏粉。而後又將她細心養護於此---三界之外的世外桃源。

「仲白,天覆地載,萬物悉備,法則成。縱有心懷叵測之徒欲傾覆,亦可以此為憑藉,贏得三界穩固。你我主掌一地一天,更應持身正立。偏你而今所為,業已沉墮,私情迷枉,難以饒恕。現,昭之三界,處以天雷地鞭之刑,兼削其神位,貶入凡間,以儆效尤!」

天帝惜嘆之聲猶在耳畔。

刑處后,天帝終是動了惻隱之心,只取走他的神力,拂入凡間經歷生老病死,卻並未奪走他的記憶。

「請。」

雜蕪叢生的院落,凌亂萎靡。蒼白乾枯的樹枝將月兒割裂成無數小塊,廊檐處塵埃飛揚。

魏剡以交疊的長腿邁了進去,琥珀深眸不動聲色從左往右掃視一圈,一股突如其來的熟悉感猛地侵入他的心扉。步伐踉蹌間,他忙掩住胸口,髣髴有什麼東西漸次浮散而開。

「如此有紀念價值之地,想必身為魏剡的你斷然不會忘記!」

不錯!

於此別院,季林甫曾救過被天界之人追捕的他!

逆天改命后,由於他的憑空而降,此別苑便未再出現過。

他撫平紊亂的氣息,神色淡漠看向她:「你將我帶來此處,意欲何為?」

逆光而坐的嚴姝夢,眉目微掀,全身浸滿黑翳邪詭之色,干唇斜勾:「此時,苗沉魚也該交出蠱蟲與使用之法了!」

魏剡清淡一笑:「鯤鵬不會讓你們得逞!」

「敢問過目不忘的蓬萊君王,《三十六策》之中,第三十三策為何?」

魏剡神色猛然一凜。

以鯤鵬之敏捷靈力,對付上千凡人斷然不在話下。可若......有人以聲東擊西為計謀,故意以此引走鯤鵬,那麼江城子必會落入他們之手......

銀白佩劍抵上嚴姝夢的細長喉頭,凌厲的神色冷如冰窖:「以你目前之處境,斷然無法想出此等辦法。說,背後指揮你之人,究竟是何人?」

「他......」嚴姝夢故意拉長聲線,如鬼魅般斜勾唇角,「......就在你身後!」

魏剡回眸的剎那,陰森冷寒之笑驟然浮蕩整片黑沉夜空,久久不散。

「哥......」

精緻秀美的五官血色盡褪,隱隱湧起一抹不安的神色,青蔥素手攥緊,微微泛白。

梁榭瀟不疾不徐替她掖了掖被子,旋即覆上她的手背,翻攤而開,十指相扣。

「梵音殘存的兩縷魂魄,無法合二為一。本神便將其中一縷注入瀛洲國宰相之妻衛相如之腹,另一縷置於平行時空中的禹城......為掩蓋她的身份,便以凝白玉簪相護......」

無形無態之魂魄,唯有依附之軀,方能存活於世。

緊接著,玄靈鏡中徐徐漾出已然白髮三千丈的梁榭瀟。斜落光華的浸染之中,他佝僂著脊背,墨眸淌落無數滴晶瑩的淚珠。

他呵護寵溺了幾千年的永生草……他的梵音……已與清逸同歸於盡了……

「仲白,你塵緣已了,也是時候位列仙班,重掌地域!」

眉發如雪的他闔上深眸,低沉的聲線堅毅如磐石:「天帝,請將仲白體內的三魂七魄一分為二!」

「仲白,你這又是何苦?「身披金縷衣的天帝,一字一句如叩冰凌,聲線沉重,「你可知,魂魄一旦分離,無異於將命盤交由他手,倘若那人......」

「動手吧。」

雙臂如雄鷹振翅般攤張,清輝灑落,長軀驀地罩上數縷渾然天成的金澤。

梵音,亦或林甫,皆是他愛了三輩子的女人!

置於鳴鎏翠瓶內的大地之神梁仲白,此時的魂魄已與瀛洲戰神梁榭瀟合而為一,神力也隨之恢復!

可此時此刻,身負使命的他又不得不離開她!

修長指腹凝起一道白光,對準鳴鎏翠瓶上方的碧青花紋。片刻,嚴絲縫合的花紋漸次裂開一道如閃電般的長痕。白光頓時化為一縷魂魄,嵌入季梵音後頸處的閃痕。幾近裂成溝壑的痕迹剎那間消失無蹤。

「不要.....走......」

夜風乍起,她攥緊掌中的玄色螭紋玉石腰帶,昏昏沉沉的低喚聲浮蕩四周,浸染不安之緒。

烏六合靴猛地半頓,如山嶽般的挺拔之軀仿若凌然浩氣的王者。寒玉長劍置於大掌之中,燭光灼灼,鋒芒畢露。

「待我凱旋而歸,再為我重系三生情緣!」

旋即毫不猶豫離開。

月夜深濃,黑翳盤旋上空,形成一道詭譎多變的漩渦。

「與子同袍,並肩作戰!」

一身金光鎧甲的天帝高舉長臂,眉宇間的華貴凜氣浸滿灼灼光華。

梁榭瀟,不,大地之神梁仲白與他四目相對。

啪----

雙掌交握,堅如山脊,難以撼動!

秋風蕭瑟,暈染在殘落夕陽之中的蜀地城垣,莫名有種悲戚蒼涼之感。一陣風乍起,長桿之中的幡旗飄零如浮萍。

生性耿直的伍勇徑直翻身下馬,熊掌來回摩挲長衫,不自覺抖了抖:「蜀地災后重建,理應一派欣欣向榮之景象,可為何我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錯覺?」

「並非你一人,范某亦有此覺。」

苗愈牽緊韁繩,銳利的眸色四下打量片刻后,才諄諄告誡道:「此地頗為詭異,入此城門后皆需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每行一步,必得小心謹慎!」

長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看似熱鬧非凡,實則暗藏殺機。

「喂,你站住!」

伍勇健步如飛般猛力攥住前方一名男子,苗愈適才的叮囑早已被他拋擲九霄雲外。

林祚聰等人均露出無奈又警覺之色,旋即跟了上去。

「撞到他人不僅未道歉,反而欲溜之大吉。本勇士行走江湖多年,最厭惡此等劣跡。」

善心泛濫的伍勇如金筒倒豆子般好一番數落那名骨瘦如柴的男子,一邊呵斥一邊彎腰撿起散落於地的柚子。

「多、多謝......」

被撞倒之人白髮蒼蒼,身形佝僂。

伍勇拍了拍胸脯,大義凌然道:「客氣,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

『助』字還未出口,伍勇已然僵愣在原地。

此人......既為老者,手背為何毫無一絲褶皺?

正疑惑不解之時,一把長刀兜頭而下。

「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三人同時出手。

蠢蠢欲動的『百姓』們頓時露出狠戾之色,紛紛抽出藏於各處的兵器。血色殘陽之下,整個長道刀光劍影。

人涌髣髴燒而不絕的螞蟻,越來越多。苗愈反手砍落一人,厲聲道:「退!」

其餘三人對視一眼,鉚足勁頭朝西南方向突圍。

喘息聲愈發急促,步履擇地而跑。

四人拐進一條深巷,四面均是斑駁的牆壁,無處可躲。後方之人又緊追不捨,已無退路。

雜亂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城主有令,此四人留不得!」

「是!」

伍勇啐了一口,逞一時之氣道:「大不了跟他們拼了!」

「切勿衝動,」范坦之忙以尺攔阻他,「范某知曉你英勇無畏,可如今敵暗我明。尚未摸清敵人底細便早早暴露自己,非智人之選!」

「那你說怎麼辦?」

驀地,一撥人馬搜羅到了此處。為首之人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殘破之門,蛛網密集的廢棄廟,除卻上方垂落的破爛長布,再無其他。

滿臉陰狠的落雁雙目毒辣,移動的鞋履一步一頓,任何風吹草動的痕迹都不願放過。

正欲抬眸,後方猛跑來一人。

「落雁姑娘,府衙附近發現那幾人的蹤跡!」

「追!」

浩浩湯湯的人群漸次離去,擁擠的破廟頓時空曠了不少。

落至最後的跛腳男子一瘸一拐,正欲下階,忽覺肩膀如沉了座大山,難以撼動。還未來得及回頭,視線驟然一黑,被擊中的鼻尖冒出汩汩血涕,四下橫流。

「要想活命,就老實交代,你們背後究竟受何人指使?」

壯如蠻牛的伍勇攥緊他的衣襟往上一提,齜牙咧嘴,凶相畢露。

跛腳男子嚇得屁滾尿流,渾身抖如篩糠:「大、大爺饒命……我們也、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依范某之見,你們這是在恩將仇報!」

「不錯,」伍勇猛地將男子摔倒在地,義憤填膺捶胸,「若非我們相助,你們瀛洲怎會在災后恢復得如此神速?」

男子強忍著幾近斷裂的腰背,雙手合十,哭天搶地討饒道:「幾位大俠……你們有所不知,如今的蜀地已物是人非了……我們何嘗不想回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可……身中苗族蠱毒,萬般不由人……」

林祚聰等人面色頓時一沉,髣髴說好了般齊刷刷看向誘敵而歸的苗愈,空氣陷入死一般的凝固。

他握緊拳頭,渾身冷若冰霜:「身持蠱毒的那名女子,是生是死?」

「她……」

『嗖』地一聲響,鋒利如刀刃的長箭夾帶著狠厲之風,破窗而入,正中跛腳男子滾動的喉頭,後者頓時倒在血泊之中。

凌亂的空氣中,傳來仰天長笑的言之鑿鑿聲線:「苗愈,今天你們就算插翅,也難飛!」

戈壁蒼茫,風沙蕭蕭。

屍骸遍野,血雨腥風。

聲勢浩大的戰鼓雷鳴,身披玄衣鎧甲的梁榭瀟

沉足一躍,泛光的寒冰長劍以勢如破竹之態將空氣一分為二。長足穩穩落地,透過傾斜的劍鋒,魔族為首之將領頓時被力斬於馬下,其餘殘兵敗將面面相覷后,聞風而逃。

此戰役,仙界當之無愧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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