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番外十四之瀛洲兒女,必敢於為天下先

第一百八十一章、番外十四之瀛洲兒女,必敢於為天下先

每個作坊,雖獨立存在,卻始終精益求精。

縣長們緊隨其後,個個目瞪口呆的同時,又不自覺浮起些許尷尬之色。

梁榭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抿唇默然。待一眾人抵達涼亭后,她徑直開門見山道:「上蒼賦予女人孕育子嗣的恩典,也給予她們自力更生的權利。於瀛洲,既有一夫一妻,即為男女平等,他們所組成之家庭,必靠雙方一起努力。」

「小公主,恕微臣直言,自古男人在外掙錢養家,哪有女人拋頭露面的道理?」

「沈知縣所言甚是,女人掙錢養活男人,豈不是證明那個男人太過於窩囊?」

「正是此意......」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怨聲嘰喳如蟬鬧。

梁榭蘊漫不經心掏出手中素絹,唇角微勾:「此意為王上親口授意三王妃所行,若依適才諸位縣長所言,不僅是在質疑三王妃,更將當今王上置於風口浪尖之中......」

此言嚇得十數人渾身觳觫,紛紛噤聲。

「蘊兒雖貴為公主,卻也同為女人,諸位請試想一下,倘若有一日,自己不幸離世,獨留家中妻兒,憑靠何事方能讓他們所依仗?」

梁榭蘊掃了眾人一圈,這才揭曉謎底:「一門手藝!本公主並非率先垂範之人,卻無懼執行新法的流言蜚語。若諸位縣長仍對女人自力更生之事存有歧視之心,只需靜待。不久之後,相信她們-----」

素手指了指作坊內忙裡忙出的女子,繼續道:「會充分證明自己的價值!」

光線流轉,傾灑持身正立的纖弱嬌軀,如夢似幻中,仿若一威嚴赫赫的九天神女。

暮色四合,各地知縣紛紛告辭。

「杜展。」

「屬下在。」

天邊最後一抹粉霞光線逐漸褪去,萬物仿若罩了層深色的黑幕。掌燈時分,梁榭蘊從清荷園的閣樓俯瞰,清澈如水的眼眸落入一鬼鬼祟祟的人影,聲線沉冷:「跟緊他!本公主倒想知道,他究竟意欲何為!」

此人,便是適才拍馬屁之人。他不僅沒有隨同一眾人馬離開,反而調轉方向,反道行之。

「蘊兒,蜀地,便交給你了!」

大哥多年來疾病纏身,二哥又操心天下憂國憂民。臨行前,梁榭瀟鄭重拍了拍她的肩胛,沉眉肅目。

身為瀛洲兒女,必敢於為天下先!

至於兒女私情......清麗的容顏倒映在水紋蕩漾的金盆之中,睫羽翕合,情深如海的情愫消失於稠密的鬢髮間。

狄府宅邸,燈火通明。

一道俊拔身軀還未邁進門檻,耳邊頓時嗡嗡直響。有眼尖的小廝看見他,髣髴看到救星般忙將他往廊道扯。

「昀迤先生你可算回來了,少爺這幾日來借酒消愁,大醉了數場。旁人勸不來,他又不許遠在潁上的夫人知曉,這可真真愁壞了人啊……」

被喚昀迤的男子,一身淡雅圓領灰衣,凌然氣質渾然天成。清淡眉宇一垂,旋即道出重點:「因那小公主殿下?」

小廝打著羊角燈,自顧自長吁短嘆道:「數日前,少爺聽從昀迤先生之建議,欲以燃放花炮博得公主殿下一笑,誰知適得其反,換得公主一句『切勿再浪費心思在本公主身上』......」

二人說話間,已抵達狄思量屋外。

哐當----

壇罐在昀迤足下四分五裂。

「拿酒來!」

「大、大人......您不能再喝了......」

狄思量一把攥扭管家的衣襟,布滿血絲的猩紅雙眸滿是狠厲:「要麼滾,要麼酒!」

「少爺......昀迤先生來了......」

話音才落,昀迤抬起手中的青碧色琉璃酒壺,平庸五官挑了挑眉。

狄思量打了個酒嗝,整個人如點了火般,怒氣沖沖掀翻圓桌:「你還敢來?」

昀迤眸色未變,不疾不徐仰頭灌下一口酒,薄唇勾了勾:「想必狄大人已放棄了小公主。」

「胡說!」狄思量聲如咆哮,衣襟凌亂仿若乞兒,燭火映照的面容猙獰扭曲,「我愛了她那麼多年,得不到她,我誓不罷休!」

話落,一把搶過昀迤手中的酒壺,仰頭猛灌了好幾口,呼出的氣息喘而促。

燭盞上方的燈焰明暗跳躍,映落昀迤浮動的棕眸,深沉如寒潭。

「屬下有負公主信任,請公主治罪!」

杜展雙膝跪地,俯首請罪。

一個時辰前,他小心謹慎跟蹤那耍花腔之人抵達郊外一片樹林。烏漆墨黑之地,此人竟能徒手生火。雙手如打太極般前推后擺,整片樹林地動山搖。

待杜展回過神來時,那人已杳無蹤跡。

梁榭蘊默然垂首,一股不知名的悚然之感猛然攥住她的心房,愈收愈緊。她掩著胸口,眸色渙散,呼出的氣息凌亂而急促。

莫不是......與那位老神仙留下之言有關?

「小公主,蜀地尚有諸多事宜需要您親自裁決,您斷不能選擇此時離開呀。」

琳琅斗膽攔住梁榭蘊的去路,聳動的肩膀昭示整個泫然欲泣的模樣。

梁榭蘊將密緞青梅包袱置於肩胛,心意已決道:「將她拉開。」

而今瀛洲朝野上下,皆傳三哥覬覦王位,甚至召集舊日心腹,準備謀朝篡位。而後遭人舉報,因證據確鑿,夫妻二人已被二哥打入天牢。

她不信!

三哥自幼心靈透竅,且從不貪戀權勢。在其心中,三嫂的分量無可比擬。如此視妻如命之男子,怎會冒著斷送二人性命之危起兵造反?這其中,定有什麼誤會!

還有二哥!

他雖在外人眼中落拓不羈,實則眼明心靜如湖。此次若非他人故意陷害,他斷然不會狠心下此道旨意。

太多未解之謎團縈繞胸口,她必得親自趕赴潁上,查清事情的前因後果,還瀛洲一片太平。

「不、您斷不可孤身犯險......」琳琅一世情急,朝廊道盡頭那抹纖影脫口而出道,「瀟王爺他......」

陰雲覆蓋整片天際,落目儘是一片灰濛蕭瑟。

梁榭蘊神色一凜,交疊的步履當即一旋:「重複你適才之言!」

琳琅掙脫桎梏,抽噎著鼻尖從袖口掏出一對摺波紋素箋:「這是瀟王爺臨行前讓琳琅轉交與小公主之物......」

瓷白素手在空中僵滯許久,旋即攥住那輕薄的素箋一角。

蘊兒,在其位謀其職!

她咬緊下唇,細臂隨同睫羽垂落。

「公主,馬已備好,是否立即出發?」

長風乍起,捲起一地塵土。廊檐下垂掛的燈籠,如浮萍般前後擺動。

梁榭蘊凝眸遠眺院落內颯颯作響的樹梢,幾不可聞嘆了口氣。下一瞬,清眸浮動澄澈的眸光:「撤了。」

三哥,蘊兒信你!

接連落了數日的大雨,這日難得出了個好天氣。

這日恰逢蜀地一年一度的乞巧節,沉悶了數日的街道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一低調輕簡的馬車被夾在沸反盈天的長道上,寸步難行。垂簾微卷,一縷細白光線頓時灑落如凝脂般的素手。

「去瀟湘竹園。」

車夫領命,當即調轉車頭。

半個時辰后,琳琅替自家公主殿下帶上素紗帷帽,搬來矮凳扶她下地。

蜀地的瀟湘竹園,環境清幽,古樸文雅,歷來受文人雅士所推崇,時常有人在此吟詩作對,好不樂哉。

可今日,為何出了奇的安靜?

寂寥空曠的涼亭,隨著一陣冷風起,四周的青竹瞬間嘩嘩作響,寒意從腳底滲入心頭。

「公、公主殿下,要不咱們先回去......」

梁榭蘊抿唇未語,眸光掃向被踐踩的草地,娥眉不自覺彎蹙。

主僕二人步履迅疾如風,剛邁出青石板階,本該候等的馬車卻無了蹤跡。

忽覺身後馬蹄雜冗,聲聲嘶鳴。

「早聞瀛洲小公主姿色絕艷,光彩動人,不知傳言是否屬實?」

十數匹高頭大馬團團將她們二人圍攏,密不透風。

不知是誰的馬鞭凌厲高揮,被打中的素紗帷帽瞬間落地,清容瓷白如玉,落入蒙面之人眼中,驚起一陣輕佻的口哨聲。

「住手!膽敢在本官管轄的地域內行此綁架齷齪之事,簡直難以饒恕!」

光澤浮動,傾瀉一身官服的狄思量。他的身後,衙役一眾排開,手持長矛與盾牌。

「公主快看,是狄大人!」

相對於琳琅的欣喜若狂,梁榭蘊儀態自持,清澈的雙眸深斂,似在若有所思。

這時,一抹鋒利尖銳的長刀架上她嫩白如雪的脖頸,兇狠的語調滿帶著威脅:「放我們走,否則,她必死無疑!」

「那就看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箭快!」

狄思量話落,身後的弓弩手鏗鏗高舉,齊刷刷對準一眾匪徒,聲勢如雷。

兩方對峙,氣氛瞬間冷凍凝固。

梁榭蘊眸色清淡看了眼狄思量,輕而易舉揭破他的假把式:「別演了。」

本已做好英雄救美的狄思量,未料到此計謀會被識破,竟有瞬間的錯愕。

「不愧是瀛洲的小公主,」森冷刀刃抵上她的喉嚨,陰狠笑聲如同從地獄中爬出的魔鬼,「與他演戲是真,要你命,也是真!」

梁榭蘊神色寡淡看了他一眼,無畏無懼道:「何人慾害我,本公主不願死得不明不白!」

「也不是不可以,」那人露出的雙目染滿淫邪污穢之色,冰涼刀刃挑起她的下頜,「她用自己的身體取悅過我,公主殿下不妨也試一試……」

『試』字還未落全,三聲迅猛如虎的翎箭夾帶著穿雲破嘯之勢頭,狠狠插進土匪頭目的喉頭和雙手,歿於當場。

梁榭蘊忽覺腰間一緊,身體驟然凌空,浮蕩於空的長風拂過鬢角的碎發,狀如玉蘭花苞的髮髻浮動間,隱隱飄來一股久違多時的熟悉氣息。鼻尖不由自主一酸,眼眶中的水霧如滔滔江水般奔涌而下。

五年前

「秋狀元。」

身形歪斜的梁榭蘊趕忙正襟危坐,雙眸凝緊案桌上的簡書,手持筆毫揮動,一副全神貫注的認真模樣。

天窗漏下幾縷淺光,恰好打上瘦削挺直的身軀,髣髴鍍了層輕軟的光線。五官清瘦瑩白,相得益彰,宛若從天而降的仙子。

仙子?

史官李然不由自主笑了笑,為自己陡然冒出的離奇想法而自嘲不已。

他大步向前,將手中托著的書籍輕擱上案台,朝梁榭蘊謙恭有禮行禮道:「君上有旨,此文卷明日必得送達中書門下,還勞煩秋狀元多加費神,及早謄錄。」

翰林書局內的時間漏沙有條不紊地瀉落,梁榭蘊動了動酸澀的纖腰,再瞥了眼狀如山高的文卷,粉頰俏紅的同時,內心早已將某人罵了個千百遍。

自蓬萊回宮后,某人仿若開了葷腥的一匹狼,有龍床不睡,夜夜闖進她的閨房,毫無節制折騰她……

她輕咳了幾聲,深斂下耳後根的羞澀,神色無恙應下謄錄一事。看來今夜,她不得不留宿於翰林書局了。如此也好,讓某人嘗嘗獨守空房的滋味!

抿唇偷笑之餘,素手下意識觸了觸距離案台半寸的蓮花妝奩,摩挲間,眸色浮滿溫柔。

李然面露不解:「狀元手中,怎會有女子梳妝而用的精緻妝奩?」

梁榭蘊輕柔一笑,解釋道:「愛女素蘭今日與秋某鬧了個小脾氣,一整日閉門不出,此物便是用來呵哄她的。」

憶起素蘭今日的反常表現,她萬般無奈搖搖頭。

是夜,浩渺天際一片烏泱泱的,如同被人潑了深濃的墨水般,低壓黯沉,讓人窒息。

燈火通明的書局內,她揉了揉酸澀的脖頸,闔上謄錄的最後文卷,深呼了口氣。忽覺後背一陣滲涼,她忍不住顫了下,旋即回眸。

低暗視線中,半敞的紅木窗咿呀作響,冷風呼呼灌進室內,致使搖曳不定的燈盞忽明忽暗。

她搓了搓手臂,正欲闔上窗戶,清容瞬間霑了抹冰涼。料峭蕭瑟的夜色中,漫天雪霰子如同白鹽般密密匝匝落下。

下雪了……

冷夜清輝中,敲門聲震天響地。

「哪個混球敢擾爺的清夢?」

王爾德披著一件外袍,炸了毛的脾氣在看到來人後,瞬間噤若寒蟬。

「蘊兒在哪兒?」

「啊?誰?」

齊擒龍沉眉肅穆,棕眸幽凝深沉,雖辨不出此時情緒,卻讓人止不住膽戰心驚。

半天才反應過來的王爾德當即猛拍腦袋,戰戰兢兢交代:「傍晚時分,狀元郎派人來告,說是食君之祿,必得分君之憂……此時,其應該還在翰林書局內……」

『嗖』地一陣迅風,寂冷的廊道已無人跡。

王爾德撫了撫心潮翻湧的胸口,猛地咽了口口水。俯身捶了下癱軟的雙腿,終於對那句『伴君如伴虎』深以為然。

罷了,反正也睡不著了,不如去看看那個任性妄為的小丫頭。

雪花紛揚飛舞,落地無聲。

王爾德小心翼翼挪至抄手廊道,轉身的剎那,前方忽然多了道黑影。他神色一凜,當即呵斥道:「誰在哪裡?」

「是我。」

燈籠映照下的清麗容顏,此刻慘白如雪。

王爾德不可置信看著眼前的一幕,踉蹌的身形恍若遭到了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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