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雲乍起
?一隊戎裝侍從瞬間沖入廳堂,為首的便是那日在山腳下盤問庾遙的那個人。
他邊衝進來邊喊道:「老爺!老爺!」
這時大家方才從暈倒的溫夫人處挪出目光,看向溫舉凡。
不看則已,這一看眾人無不目瞪口呆。
只見溫舉凡圓睜著雙眼,喉嚨里卻插著一柄短刃,早已氣絕身亡!
為首的侍從撲倒在階前,因眼見溫舉凡已死,便語音顫抖著對溫蒼哭喊道:「少莊主!朝廷軍隊突然大舉進攻玲瓏山莊!」
溫蒼只得回過神來應付道:「現攻到何處?」
那人回稟道:「小的們拚死抵抗,如今仍在山腳。」
溫蒼道:「傳令下去,火速以偃月陣迎敵!」
那人領命而去。
溫蒼又道:「庾家妹妹,有勞你先扶我母親回房醫治。黛兒,父親屍骨未寒,此處還須有人留守,你便守在廳里,不需任何人妄動。庾兄,你遠道而來,我卻照顧不周。如今玲瓏山莊遭逢大劫,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庾遙道:「當為溫兄驅馳!」
溫蒼用力拍了一拍庾遙的肩,說道:「好兄弟!今日我們便殺個痛快!」
才說罷,二人均施展輕功,拈花拂葉一般躍出廳堂而去。
幼薇此時早已被連番變故嚇得花容失色。
溫黛涕淚漣漣,對幼薇道:「有勞姐姐扶我母親回房。」
幼薇細聲說道:「妹妹節哀。」餘下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安慰之語,只得默默同溫夫人的兩名青衣侍女一起伺候著溫夫人回了房。
溫夫人的卧房窗紙、帷幔等物一應是淡青色。淡青色的牆壁上面掛著柄長弓和一把長劍,連劍鞘都是青色的。
幼薇瞧著溫夫人面色灰暗,昏睡不醒,一定是中了劇毒。
便在這時,一個悲戚的女聲由遠及近。
「夫人!夫人!」
幼薇本來以小輩的身份跪在溫夫人病榻前,被這聲音一驚,不覺站了起來。
來者是一個身姿窈窕的婦人,雖然穿著不算光鮮,臉上俱是病態,但仍可看出是一個中年美婦。
她身子一落力,旁若無人地撲倒在溫夫人身上大哭起來。跟隨而來的幾名侍婢只管站在一旁,並未上前攔阻或攙扶。
幼薇只得勸道:「這位想必就是二夫人吧,請二夫人保重身體,節哀順變。」
二夫人這才搖晃著站起身來,拿帕子拭了淚,說道:「庾小姐見笑了,只是我與夫人從小一同長大,眼見她如此,我這心裡……」
幼薇再勸道:「今日山莊蒙難,二夫人是唯一能拿主意的長輩了,莫要因縱情而誤事才好啊。」
二夫人聞聽此言,哭得更厲害了,又撲倒在床沿上,哀嚎道:「我只是個奴婢,又能做得了誰的主?如今老爺被奸人所害,夫人也一病不起,我還好端端地活著做什麼?不如隨你們一同去了罷!」
幼薇再三勸道:「玲瓏山莊遭逢大劫,又遇朝廷圍攻,少莊主與我兄長此去禦敵也是九死一生,萬望二夫人振作起來,守好後庭,一切以庄中眾人的安危為先啊。」
二夫人由得她說,自己仍舊哭聲不衰,最終竟然力竭暈了過去。
幼薇連忙扶起二夫人,交與隨行的侍女帶回房,然後又向青衣侍女詢問道:「聽說棠叔下山去請大夫來看診,不知回來沒有?」
二位青衣侍女面面相覷,搖了搖頭。
幼薇心想,看來是沒回來,依如今山下的形勢,恐怕是難以回庄了。如今山莊內外交困,可如何是好呢?
天色已晚,兩名青衣侍女熄掉房中大半燈燭,只剩下零星的兩隻,然後靜靜候在一旁。
幼薇一手托著腮,一手擱在床沿上,看著昏迷不醒的溫夫人。
鴛幃羅幌麝煙銷,燭光搖。
更聞簾外雨瀟瀟,滴芭蕉。
是夜不知有多少人難以成眠。
幼薇睜開眼,原來已是黎明。昨夜不知何時體力不支竟然睡去了。
再瞧瞧溫夫人,仍然昏迷不醒。
幼薇搖搖頭,嘆息了一聲。
片刻之後,一位青衫侍女從外面走近她,說道:「少莊主和庾公子已經回來了,現正在曉仙謠,請庾小姐回房梳洗休息片刻之後便去曉仙謠相見。」
幼薇點了點頭,由青衫侍女扶起身來,雙腳酥麻,疼痛不已。
幼薇問道:「紅染在何處?」
門外的紅染聽聞召喚連忙走進來,扶起幼薇。
幼薇對紅染說道:「有勞你了。」又問道:「朝廷的人可都被打退了么?」
青衫女子道:「聽說朝廷已然退兵,圍困暫解,少莊主這才回來。」
幼薇再問道:「我兄長與少莊主可受了傷?」
青衫女子道:「並未聽聞少莊主和庾公子負傷,庾小姐莫急,等下相見便知。」
幼薇點點頭,由紅染扶著回了房中梳洗。
方才收拾停當來不及休息便迫不及待地趕往曉仙謠。
步入曉仙謠,只見溫蒼兄妹與庾遙正在說些什麼。
三人見到幼薇都不由得暫停了話語。
庾遙急匆匆地走下台階,幼薇也邊走邊說:「兄長平安無恙,真是祖宗保佑。恭喜少莊主擊退朝廷兵勇,玲瓏山莊渡過大劫。」
庾遙道:「本來朝廷人數眾多,數倍於我們,可就在最為焦灼之際,那為首的將領像是收到軍令,突然便退兵了。我與少莊主至今不知他們如此行事是為何。」
溫蒼道:「不錯,此番朝廷突然來犯,不知是為何,竟然連退兵也神鬼莫測。」
溫黛道:「只怕又是哪位貴人得了救不活的癥候,想要那無中生有的玲瓏骰子了。」
幼薇與庾遙不自覺地對望了一眼。
溫蒼道:「即便是如此,又怎麼會半途而廢?而且這次山莊內外接連出現大的變故,不像是巧合。」
幼薇道:「不知老莊主怎麼樣了?」
溫蒼道:「家父早已氣絕身亡,卻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
溫黛挽起幼薇的手,說道:「姐姐冰雪聰明,此番請姐姐前來便是一同參詳一二。」
幼薇道:「我最是愚笨不堪的,哪裡懂得這些,不如還是去照拂夫人吧。」
庾遙也道:「聽聞老夫人常年卧病,如今溫夫人也中了毒,二夫人早前也病倒了,不如由幼薇前去照顧,她此前常年閉鎖在閨閣之內,不懂武藝,又不知經綸,留在此處也實在是無用。」
溫黛緊緊鎖住幼薇的手,說道:「姐姐便留下罷,權當是與我作伴。棠叔已然回庄,病中諸事他自會料理。」
幼薇見狀只得留下。
溫黛正色道:「仵作方才已來查驗過,父親乃是被人趁亂一擊斃命。」
溫蒼道:「曉仙謠乃是庄中專設的宴飲之所。此間的僕從舞姬都是平日里不做雜務,只在宴飲之時方才來伏侍,如今我已著人將他們全部扣下,一一查問。」
幼薇站在一旁,不敢插話。
庾遙道:「想來也快有結果了。」
溫蒼點點頭,說道:「酒杯酒樽我剛剛也已親自查驗過,下的毒是近水含煙。」
庾遙道:「近水含煙?傳聞此毒無解,中毒深者面容枯槁,一夜白頭,昏睡不起,水米不進,直到殞命。是誰有如此仇怨要下毒手?」
溫黛道:「母親自從嫁入溫家,生下我們兄妹,再也不曾踏足江湖,也從未聽聞她與人結怨。此次大劫不像是私怨,倒像是沖著玲瓏山莊來的。」
溫蒼道:「不錯。庄內有人暗施毒手,庄外便有大軍壓境,哪有這麼巧合的事?」
便在此時,那侍衛首領步入廳堂,上前稟報道:「少莊主,曉仙謠的僕從侍女舞姬均一一盤問過,無甚可疑。」
溫蒼道:「白喜,可是你親自盤問的?絕無錯漏?」
溫黛道:「不可能!難道有人會飛天遁地不成?定是賊人買通了莊裡的人才能暗中下手。」
白喜道:「小的思來想去,的確有幾人漏掉了。」
溫黛道:「可是母親身邊的貼身二婢?」
白喜道:「不錯。」
溫黛道:「她二人著實可疑,那酒就是她們備下的。而且事發之時她們就在父親、母親身邊,想來下手也是最方便的。庾家姐姐,昨夜你也在我母親身邊,可曾見到她們有什麼異動?」
幼薇道:「當時我全部心思都在中毒的伯母身上,不曾見到什麼。」
溫蒼向白喜道:「將青繪、青描二婢帶過來。」
白喜得了令,轉身下去了。
庾遙道:「若是貼身侍婢,想來不會做如此悖逆害主之事。」
溫黛道:「那也難說。那倆人原不是自幼伏侍在母親身邊的,乃是父親納了小娘之後才去伏侍的,這情義上就淺了一層。」
未及片刻,白喜匆匆回報道:「少莊主,那二婢見有人要去拿她們,急急地觸柱身亡了。」
溫黛道:「竟然如此?還不是心中有鬼?」
溫蒼道:「死前可說了些什麼?」
白喜看了庾家兄妹一眼,低頭說道:「小的不敢說。」
溫黛怒喝道:「事關生死,有什麼不敢說的?忘掉一個字仔細你的皮!」
白喜道:「青繪、青描二人死前說看見庾小姐敬酒時彷彿暗暗做了手腳。」
溫黛道:「放肆!這樣的賤奴合該撕爛了嘴!死之前還要隨意攀咬不相干的人。」
白喜道:「小的也覺得是無稽之談。」
此時,庾遙和幼薇正要分辯,忽然聽見一陣喧鬧的聲響,彷彿是有無數雙腳摩擦著石板路發出的聲音。
門外的小廝稟報道:「少莊主,老夫人突然轉醒,聽聞莊主和夫人蒙難,強撐著往曉仙謠來了。」
庾遙心中震驚不已。早聽聞老夫人身子骨不大健朗,十日中有八九日都是昏睡不起,其餘時間也只是容人喂些湯藥勉強度日,全靠溫家藏有的無數靈丹妙藥續著命,如今怎地突然能起身了?
此時幼薇早已掙脫了溫黛的手,悄悄貼近庾遙低聲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從我們進入玲瓏山莊,便全是咄咄怪事。」
庾遙望向她,暗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