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妄之災
?少頃,眾人簇擁著一位鶴髮松姿的老人家步入廳堂。
溫蒼與溫黛迎上前去。
溫蒼道:「祖母大好了?真是祖上顯靈,福澤庇佑。」
溫蒼與溫黛一邊一人扶著老夫人上座。
昨夜莊主血濺當場,座位上仍留有斑駁血跡。
溫黛道:「來人,快換掉。」
老夫人道:「母子連心,血濃於水,不礙事的。」
說罷逕自走過去坐了下來。
溫蒼與溫黛回身到台階下雙雙跪倒。
幼薇悄悄對庾遙說道:「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庾遙連忙示意她收聲。
溫蒼道:「孫兒不孝,無力支撐玲瓏山莊,竟連累祖母病中起身。」
老夫人道:「蒼兒,你做得很好。只是你還年輕,江湖經驗尚且不足,難免會被宵小之徒蒙蔽。老婆子一把年紀,半截身子入了土,便由我來做這個惡人罷。」
老夫人轉向幼薇道:「大周的永安長公主駕臨玲瓏山莊,恐怕不僅僅是做客這樣簡單罷。」
眾人無不驚詫。
溫蒼雖然早已看破幼薇的身份,卻不想祖母此刻會如此直白地說了出來。
老夫人道:「蒼兒、黛兒,來見過長公主殿下。」
溫蒼與溫黛起身,卻未行禮。
溫蒼向老夫人道:「祖母明鑒,此乃庾家小姐,閨名幼薇,隨兄長來莊上,並不是什麼長公主。」
庾遙也道:「小輩庾遙見過老夫人,舍妹自小足不出戶,因而不曾來向老夫人請安,萬望莫怪。」
老夫人冷笑道:「庾公子的確如假包換,但是這位姑娘,卻不是庾家小姐。聽聞庾公子早已貴為大周當朝駙馬,與公主在新婚之夜雙雙被害身亡,如今庾公子現身玲瓏山莊,老身斗膽問一句,不知永安長公主身在何處?」
幼薇眼看這位老夫人耳聰目明,而且來者不善,已是避無可避,於是向前一步說道:「見過老夫人,不錯,我就是劫後餘生的郭永安。」
庾遙心下想道:「宮中三個月,這公主的氣度倒是學了個八九成。這樣也好,只得見招拆招了。」
老夫人臉色一沉,說道:「公主與駙馬駕臨蔽庄,究竟是所為何事?」
溫蒼道:「稟告祖母,庾公子有難,好不容易脫身,便是來莊裡避難的。」
老夫人道:「只怕沒有那麼簡單罷!聽聞你母親的近身二婢以性命指證她,難道是平白無故的?」
溫蒼道:「死無對證,甚是可疑,不足為憑。」
老夫人道:「蒼兒,你太過年輕識淺,不知這江湖的險惡。那你說圍攻山莊的朝廷兵勇又是為何而來?」
溫蒼道:「自古至今,各路人馬均覬覦玲瓏山莊的私藏,朝廷派兵來攻也是尋常之事。」
老夫人道:「你錯了。朝廷是得了風聲,知道大周的長公主現身於此,這才率兵來攻。他們二人才是覬覦我玲瓏山莊的私藏!」
幼薇嘴硬道:「我皇兄貴為一朝天子,富有四海,豈會有什麼覬覦之心?」
老夫人道:「笑話,玄宗之後還沒有哪個皇帝敢說自己富有四海!你們必然是為了玲瓏骰子而來。」
然後又正色對溫蒼道:「蒼兒,如今你已是一庄之主,做事切不可優柔寡斷!這兩人隱瞞身份,圖謀不軌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后又有你母親的貼身婢女首告,還不趕緊將他們拿下?」
老夫人對白喜喝道:「來人!」
庾遙見勢不妙,早已將幼薇護在身後。
溫蒼道:「且慢!祖母,庾溫兩家乃是世交,這樣無憑無據便唐突地拿人,恐怕不妥。」
老夫人道:「話雖如此,可是你父母的大仇難道就這樣置之不理?」
溫蒼道:「請祖母容孫兒幾日,孫兒定查明真相,若真與他們有關,再拿下不遲。」
老夫人道:「萬萬不可!這庾公子身手了得,只怕會放虎歸山。」
溫黛上前輕輕地對溫蒼道:「兄長,祖母身體羸弱,經不得慍怒,此時可千萬別惹她老人家生氣。既然祖母怕庾兄脫逃,不如就軟禁起來罷。公主未曾習武,倒是不打緊,仍舊來去自如就好。若是查出的確不與他們相關,再請示祖母放人便是。」
溫蒼無奈,說道:「眼下也唯有如此。」
老夫人道:「黛兒說的是。」
溫蒼向庾遙道:「庾兄,入庄至今招呼不周,不但勞煩庾兄與我一同聯手抗敵,竟然還……」
庾遙道:「溫兄,我雖不知為何朝廷突然派兵來攻,老夫人既然說與公主有關,那我們也難辭其咎。軟禁便軟禁罷。只是公主大病初癒,又一路歷經風霜,萬望不要為難於她。」
溫黛插嘴道:「庾兄放心,姐姐我會好生照拂,不會讓她受委屈。」
老夫人向白喜使了個眼色,白喜只得上前說道:「庾公子,請吧。」
庾遙不得不隨他而去,半路回身望去,幼薇早已急出眼淚來。
突然,幼薇道:「留著我一個人做什麼?我既然已經嫁了你,生死都要隨你去。」
老夫人冷笑道:「公主果然有情有義!我們還做這好人為甚?一同帶下去!」
白喜領命,將二人帶了下去,鎖在一間暗室便離去。
暗室中伸手不見五指。
幼薇道:「不是說好是軟禁么?怎地鎖到了這麼一個暗室?」
庾遙再也按耐不住,斥責道:「明明可以來去自由,為什麼要也陷進來?你在外面好歹也可以替我透一些消息,讓我捋清楚來龍去脈,如今可怎麼好?」
庾遙一向彬彬有禮,說話溫聲細語,突然如此可將幼薇嚇了一跳。
幼薇方才收起的眼淚便又簌簌而下。
黑暗中,庾遙見不到她的樣子,只聽見她不住地抽泣。
「你不在,我害怕。」
別看當著溫家眾人,幼薇一副長公主的派頭,其實是狐假虎威,心虛不已。
庾遙心軟了下來,後悔不該對她如此。
她一個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小姑娘,想來也沒見過什麼世面,怎麼懂得那麼許多。若真是永安妹妹在此,不愁沒有默契,可是如今的情形下又何必苛責她。
庾遙嘆了口氣,尋著聲音拍了拍她的肩,說道:「別哭了,是我不好。」
幼薇道:「你原是受我的連累,都是我的錯。」
庾遙道:「此番的確是我太過輕率了。這玲瓏山莊是什麼地方?能夠在戰亂中屹立百年而不倒必有緣故,哪是我們可以巧取豪奪的地方。」
幼薇緩緩地收了哭聲,說道:「如今可怎麼辦?」
庾遙道:「這密室不見光亮,如同暗夜。我心裡卻漸漸光亮起來。我們且仔細回想這兩日的經歷,不愁捋不清事情的脈絡。」
幼薇道:「兄長說得不錯。」
庾遙道:「山莊內,主人家溫舉凡已死,溫夫人戴氏中毒昏迷。其餘便只有老夫人、溫蒼、溫黛以及二夫人。僕從之中,露臉見光的有侍衛白喜,管家棠叔,還有臨死攀咬我們的青衫二婢。再算上伺候我們的白福和紅染,溫黛的貼身侍婢烏蒙。如果你我二人不是兇手,那麼兇手一定在這些人之中。」
幼薇道:「僕從恐怕不會是主謀,這山莊誰當家,他們還不是一樣地為奴為婢?」
庾遙道:「你說得有理。那便只有老夫人、溫蒼、溫黛和二夫人了。」
幼薇道:「老夫人是溫莊主的親娘,怎麼會下手害自己的孩子?溫蒼和溫黛也不會加害父母。看來是二夫人嫌疑最大了。」
庾遙道:「有些道理。可是這件事目前看來嫌疑最小的就是二夫人,她早幾日就病了,宴飲之時也不在現場。」
幼薇道:「雖然不在現場,難保不會假手於人。」
庾遙道:「可是二夫人也沒有動機啊。若說她與溫夫人面和心不和,想要爭奪寵愛或者地位倒還說得通。可是溫莊主是他夫君,她害他能落下什麼好?」
幼薇道:「難道是有什麼前情或者仇怨我們不知道的?」
庾遙道:「可也說不通。那前情或者仇怨我們不知道,溫家上下不該無一人不知。既然我們能想到她,難道不怕老夫人和溫蒼兄妹也想到是她?」
幼薇想起來了什麼,說道:「對了!我在溫夫人房裡見了她一面,看上去柔弱可欺,也沒什麼主見。」
庾遙道:「表面功夫誰不會做,千萬不能信。你記住,玲瓏山莊完全不似我們從前臆斷的那麼簡單,即使是溫蒼和溫黛也不能盡信。」
幼薇道:「我知道了。江湖險惡,如今真是見識了。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京城。」
庾遙嘆息道:「我也後悔自作主張地帶你涉險,我以為必然可以保護你周全,卻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們送上門來被真正的兇手做進了局。若我料想得不錯,恐怕大漢突然派人攻山,也是有人故意泄漏了我們的行蹤。」
幼薇道:「泄漏我們的行蹤不像是溫蒼、溫黛兄妹或者莊主夫人所做的事。他們大可找個機會將我們綁了,送給朝廷便是,何必這麼麻煩?」
庾遙道:「確實如此,看今日老夫人的樣子,泄漏消息的事八成是她做的。」
幼薇道:「可是玲瓏山莊遺世獨立,從不與朝廷為伍,她這麼做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庾遙道:「也許是想驅除我們,或者是想讓我們頂罪。」
幼薇不禁想到老夫人那接二連三浮現冷笑的臉,感到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