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桃花債

陽春三月，宰相府，降香院內。

院里的桃花開得正好，粉粉嫩嫩的模樣讓有情人心悸。

林向晚打開門，看著眼前拿著一籃青翠晶瑩葡萄的妙齡少女，但她並不意外。

「向晚妹妹，這是王後娘娘賞賜的且末葡萄，這果子倒是極為稀罕，相必妹妹鮮少嘗到，姐姐特意帶了一籃來探望妹妹，請妹妹收下。」那個妙齡少女望著林向晚，嬌滴滴地說道。

哼，若不是她為了討好林向晚從她口中套取情報，她才不會把這葡萄送給她呢！

雖然明面上妙齡少女極為溫柔，但是林向晚卻是在心底嗤笑了一聲。

眼前的妙齡少女叫柳問卿，是她風流倜儻二哥的瘋狂粉絲一個，從幾年前落水事件開始就一直對林闕青窮追不捨，倒是毅力過人。

一派話說得倒是情真意切，林向晚忽略掉她在話中隱隱的驕傲炫耀和嘲諷之意，慢條斯理捻了一顆葡萄便投入口中，且末葡萄，倒是鮮甜美味。

林向晚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一顆一顆慢慢吃著，不著急，雖然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麼，先晾她一會兒吧。

林向晚眼帶笑意，不時漫不經心地應答著，心裡卻想著今晚要去哪裡遊盪比較好。

柳問卿看著眼前人笑著撇了她一眼，心裡惱怒但不好發作，只好強擠出一抹得體的微笑繼續閑談，想著什麼時候才能提出問題而焦急地咬著紅唇。林向晚也不著急，雖清楚眼前女子的來意，但不急不緩地打著太極。

「向晚妹妹，你曉得...姐姐就對向晚妹妹二哥林公子情根深種，請妹妹指點迷津。」

林向晚噎了一下，敢情這是找她來接近二哥來了，雖然她早就知道，但是沒想到柳問卿會這樣簡單地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倒是爽快。她心下讚歎，只是，這妹子怎麼突然這麼溫柔了呢？

眼前的少女打量著眼前的林向晚，一身桃花雲霧煙羅衫和輕輕搖晃的花穗釵更顯出她的稚嫩可人，只可惜臉上的一臉稚氣把她原有的清麗脫俗全部掩蓋。

雖然她從幼時就很討厭這位相府四小姐，但素來聽說闕青哥哥最疼愛他的四妹妹，無論如何，必須儘力討好眼前的少女。

「問卿姐姐，你知道我二哥向來無拘無束，他又怎麼會為情所累？」林向晚極其無奈地說。

那廝本來就沒心沒肺，只會以捉弄人為最大的樂趣。

「他故作對我退避三舍，實則是欲擒故縱，我知道他是對我有意的。」柳問卿一臉堅定，暗暗握拳，似乎在肯定闕青哥哥對她的綿綿情意和良苦用心。

闕青哥哥一定是愛慕她的，他在花船游會對她的出手相救就證明了這一點！

「......」林向晚看著眼前一臉痴情的柳問卿，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

不，他那是真的退避三舍，估計那廝還忍不住想退避三里。

林向晚看著眼前的一臉痴迷的柳問卿，這妹子，估計比穿越過來的她見識都不如。

「問卿姐姐，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喜歡我二哥的人，遍地如土狗。」林向晚打了個哈哈，一邊漫不經心地戳了戳柳問卿給我和三姐捎來的西夜葡萄，晶瑩剔透的葡萄在我不停的戳弄中，碰掉了一顆。

不好意思哈二哥，把喜歡你的人比喻成接地氣的土狗了，林向晚心底暗笑。

「沒關係，問卿姐姐不介意當土狗中的最好的一條。」

平地一聲雷！

「噗——」林向晚剛飲下的茶水全然噴出，猛烈地咳嗽起來。好強的意志，真是讓她心生敬佩。

在她的認知中，柳問卿素來爭強好勝，事事與人分個高低，仗著自己是王后侄女的身份仗勢欺人，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如今看來，她倒是小瞧了她。

林向晚淡定地拿著手帕擦了擦沾到嘴角的茶水。

「問卿姐姐的毅力當真讓向晚佩服，據向晚所知，二哥向來最喜愛直爽的女子，若問卿姐姐向他表明心跡，哥哥定會觸動。」林向晚神色飄忽，默默望向遠方裝作深沉的模樣卻讓柳問卿欣喜異常。

她敲了敲桌子，一臉神秘地朝柳問卿招了招手，讓沉浸在能跟林闕青結為美眷喜悅中的柳問卿湊近了些，好心提醒道：「二哥現在莫約正在後院舞劍，事不宜遲，時機不可錯失，若遲了半分，被其他有心人捷足先登，可謂得不償失，相信柳姐姐也不願鏡花水月夢一場。」

「多謝妹妹給我指了明路！」柳問卿面色一紅，顧不上官家小姐的嬌矜，轉身就踏出了她的房門。

林向晚給她自己慢悠悠倒了杯清茶，看了看茶杯中豎立的茶葉，慢慢抿了一小口清茶，這才探頭往門外瞧去，確認柳問卿已經奔到目不能及的範圍，慢慢開口：

「柳姐姐留步——」

「......我剛剛說的，莫約都是二哥讓我說的。」林向晚輕輕嘆了口氣，想著林闕青讓她到後院湊熱鬧，提起一身月白紗裙往後院方向走去。

後院幽僻處，流水淙淙，正是情人私語的好地方。

林闕青隨意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不緊不慢地擦拭著手裡的長劍，把急匆匆趕來的嬌滴滴的大美人晾了好一會。

柳問卿苦於林闕青不說話，只擦拭劍身而沉默著，更讓她心裡沒著落。

直到面前的少女著急地輕微跺了跺腳，林闕青才抬起一雙丹鳳眼看向眼前的女子。

「問卿妹妹找我有什麼要緊事？」林闕青溫柔一笑，許問卿就面色通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闕、闕青哥哥，自從當初你在花船上出手相救，問卿就一、一直對你......」柳問卿不停地揉捻著裙擺，剛剛被風吹乾的光潔額頭又冒起細汗。

該死，怎麼還是結巴了？！這樣闕青哥哥會嫌棄我的。

而眼前的男子只是一瞬不瞬地明晃晃地帶著笑，似乎在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問卿就一直...一直把真心實意托與你，我們兩家，結為秦晉之好...如、如何？」

此情此景，男才女貌，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我說問卿妹妹，你看吧，你這長得也沒有我好看，如果你當了我的妻子，夫妻定當每日朝夕相處。」二哥頓了頓，勾起狐狸般的微笑。繼續說道：「你讓我怎麼接受你沒我好看的容顏整天在我面前轉悠？」

眼前的女子眼中染滿了悲傷和難以置信，「闕青哥哥，你不是喜歡我的嗎？」

林闕青盯著眼前的女子看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

柳問卿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抹了一下眼角淚珠，提起裙子轉身跑走。

闕青哥哥一定會是我的！誰都沒辦法搶走，柳問卿在回頭的那一剎那面色竟是扭曲了起來。

美人落淚，本是賞心悅目。林向晚看到二哥在柳問卿跑遠后抱著肚子大笑起來，分明笑如朗月入懷，真真可惜了那一副好皮囊！

偷偷藏在假山後的林向晚看著柳問卿那抹倩影幾乎是羞奔而去，落荒而逃。

她不緊不慢地從假山後走出，坐到笑得肚子疼的林闕青身邊：「哥哥，還沒笑夠呢？」

嘖嘖嘖，二哥真是陰險太陰險。林向晚不禁感嘆道。柳問卿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今天的恥辱了吧。

她二哥還真是個心理變態啊，不就是因為在她和三姐姐幼時隨爹爹進宮遊玩時，柳問卿莫名其妙地把她們的繡花鞋子扔進皇宮的蓮花池嗎，小家子心性罷了，二哥居然一直記著這仇。

她還記得當初那廝在回府後悶了兩天沒有出過房門吃飯，眾人都疑問於那廝發生什麼事了而憂心忡忡時，幼時的她卻因為少了他的騷擾還享受了好幾天難得的寧靜。

當林向晚心血來潮想看看他都在幹什麼時，她興沖沖一把推開房門，那廝卻猛衝過來一臉興奮地抱起林向晚轉圈圈，跟她談起複仇大計洋洋自得的模樣，真是讓她哭笑不得。

最讓林向晚想不懂的是，她一向賢良淑德的三姐姐居然也來了興趣，正式決定要參與到這場密謀中。

沒想到這復仇計劃居然有一年，實在讓人不勝唏噓。

一年前的花船宴中，各官家小姐，名門子弟因為機會難得，相聚一起在船上盡性遊玩。而大多少女都圍繞在柳問卿旁，柳問卿頭戴鏤空雕花水晶釵，炫耀著王后親自賞賜的綉刻絲瑞草广袖雙絲綾鳶裙，正享受著眾人的溢美之詞，絲毫沒有一點戒心。

林素馨蓮步輕邁，款款走到鶯鶯燕燕中，臉上是端莊的笑意，而手裡卻捻著一顆小石子，朝那位因自得而把頭微微昂起的少女腰間輕彈出去。柳問卿只感覺腰間一疼，一股衝擊力把她原本自以為維持得十分完美的平衡瞬間打破。

她本是眾人的焦點，而眾人因為她身份較高有別而離她幾步之遙，她因重心不穩，直直向後倒去，在場的女子都是名門閨秀，官家女子，弱不禁風，又怎麼能眼明手快地拉住眼看就要落入河中的柳問卿呢？於是眾多少女都被眼前的突變嚇得失聲驚叫，手足無措，花容失色。

而林向晚臉上則閃過演練過無數次的慌亂，緊緊抓住身旁一位女子的衣袖，輕輕顫抖。沒有絲毫破綻。

忽然一道白色身影閃過，速度快如疾風，愣是憑著一身好輕功把柳問卿救下，從小錦衣華食的柳問卿自視甚高，心高氣傲。對無數上門求親的官家子弟嗤之以鼻，自小被捧在手心上的她對比她更窈窕綽綽的女子更是心生嫉妒與憤恨。所以幼時的她才會因相府小姐林向晚的天真聰穎和林素馨的優雅端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心氣不順，悄悄派遣身旁隨身宮女把姊妹二人的繡花鞋偷偷扔入蓮花池中。

誰讓你們搶走她的風頭，這隻能算是一點小小的回報，柳問卿自覺痛快。

可柳問卿怎麼會想到極其護短的林闕青卻是把全部事情經過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呢？

於是便有了接下來的一幕，從未經歷過男女情愛的柳問卿被眼前的翩翩公子驚艷萬分，深陷於他眼中的柔情。痴迷的柳問卿哪裡能招架得住英雄救美的戲碼，又哪裡會想到這是精心安排過的陰謀，只感覺自己飄乎乎，落地后還腳步不穩。

墮入情網的柳問卿哪裡還會想到自己為何會腰間會突然一痛，落入水中。她的眼波只一直追隨著白衣公子，頻頻秋波暗送，但林闕青只是輕輕勾起嘴角，向自己行了個禮後轉身離去。柳問卿這才堪堪收回眼光，但臉色早已通紅，心裡似有小鹿直撞。

在小時候初見林闕青被他調戲后，林向晚一直耿耿於懷，甚至對此留下心理陰影。她就知道，她日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但也不帶這麼搗亂的吧？

平靜偶爾泛起波瀾的這些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而此時的林向晚卻預料不到以後的突變會使他們各分東西。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當林向晚沉浸在思緒中時，身邊林闕青的聲音卻把她拉回了現實。

「沒，真沒。」林闕青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卻看到林向晚一臉嫌棄的模樣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走，哥哥帶你吃好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