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緣終緣散

畫錦根本就沒見過忘川之眼，如今更不知道它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身上。

「你真的確定忘川之眼在她身上？」天帝最後一次確認。

「兒臣已經探過了，忘川之眼就放在她的眼眶裡。」旭華再次向天帝說明。

這一切就預謀好的一樣讓她知道，畫錦眼中旋轉已久的淚珠終於在他說完那句話后掉了下來。

那是壓倒畫錦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彷彿聽見了內心的嘲諷，嘲諷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他！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為忘川之眼，沒想到存放在她眼睛里的忘川之眼竟有如此大的魅力，竟叫得堂堂的天界三殿下處心積慮接近她。

想起幾日前的種種，她終於忍不住流下了幾百年未曾有過的淚，如果不是今夜偶然聽到這些，她竟不會發現，她還會流淚，還會有凡人的那種心痛感。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親身品嘗過被欺騙的感覺，她不會確定自己究竟有多愛他。可笑的是，她竟天真地認為他的付出，是源於對她的情。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一下子從心底涌了出來，她不曾想過，這種感覺竟讓她痛哭成聲。當所有的幻想都化成泡沫時，她才明白:這所有的一切，不過就是一場騙局！

旭華有些驚恐又不知所措地看著站在柱子旁的畫錦，從他的神情中能明顯看出，他被畫錦這一出現驚愕住了。

畫錦楞在原地，流著淚苦笑地看著他。

旭華慌了著急地向她走去，他一步步逼近，畫錦卻一步步地往後退，雙手無助地垂著、緊攥著，傷害過後便只剩下驚恐了。

「你聽我解釋。」

「你不要過來！」畫錦朝著奮力一吼，與此同時一股急劇上升的力量不斷從她的身體里湧出來，周身散發著暗綠色的靈氣，眼睛在一剎那間變得模糊不清了。

畫錦開始慌亂地向前伸手，卻怎麼也看不見自己的手，這一慌亂便站不住腳跟，摔在地上像個可憐的小孩一般嚎啕大哭：「我的眼睛！」

「你先冷靜下來。」旭華上前想要把她從地上拉起，卻被她揮手打了出去，直接打在了他的臉上。

「別碰我！」

身體的恐懼在畫錦觸碰到他冰冷的手的那一刻，微微顫抖。

旭華眼底的落寞被她所有的懼怕吞噬掉。接著，她的視線慢慢變清，畫錦看到了他有些心傷的神情后，只是苦笑，那不過是假象罷了。

於是慢慢從地上艱難地爬起，冷冷道出一句：「三殿下這幾日…果真是費盡了心思。」

這一字一句似利刃一般插入旭華的心，畫錦抹去眼淚，向著宮殿的大門跑了出去，她只覺身上所有的感知都變得越發微弱，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莫過於她那一珠又一珠的熱淚劃過臉頰時的灼燒感了。

空蕩蕩的宮殿，只剩下旭華一個人楞在原地，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知玉從門外緩緩走了進來。

「冥府上下遍布著冥差，如果不是有人把他們支走，她如何能進來？」

「繼任大典馬上就要到了，若沒有忘川之眼，冥界的幾位大臣如何信任殿下您。的確是知玉把冥差支走的，與其最後讓殿下親口告訴她還不如讓她自己親耳聽到。如今殿下待在她身邊越久，越是下不去手……」

旭華惡狠狠地看著眼前的知玉略微憤怒地說：「我的事，我自會處理！明日我便呈書給父帝，讓他將你遣回婆娑！」

說完，旭華面若冷霜，不再理會知玉而是追了出去。或許他還可以與她解釋一番。

畫錦回到忘川河岸，在忘川邊上嚎啕大哭，她只覺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就像洪水猛獸一般，來勢洶洶。

「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欺騙我的感情！我那麼喜歡你！為什麼！」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歇斯底里地朝著忘川嘶吼，將自己所有的委屈全都傾訴出來。

突然，耳邊傳來了陣陣嘈雜的聲音，那是忘川所有亡魂的聲音。就像當初聽到紫一姐姐的心聲一樣，她現在也能清楚地聽到從忘川河裡傳出來的種種聲音。聲音中皆是不滿與訴苦，甚至還有祈求。

「我要入輪迴！」

「我要回人間！」

「我錯了，我不要再待在這兒了！」

「……」

畫錦閉上雙眼靜心聆聽了一會兒。睜開眼的那瞬間她才明白了一切，她為什麼可以聽到這些亡魂的聲音，原來都是因為忘川之眼。

突然，一股不大不小的靈力向著畫錦身後襲來。畫錦感受著那股迫人的靈力，剛轉身，還來不及閃躲就被那股靈力擊中了她的胸口。

畫錦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視線模糊地看向攻擊她的人。

「殿下派我夫婦二人前來取忘川之眼。」

殿下？原來是旭華派來的。

畫錦苦笑著從地上爬起，惡狠狠地看著他們。從他們手上拿著的法器可以猜出他們的身份，他們便是天界的雷公電母，天刑台的掌刑者。

畫錦抹去嘴角的血漬，冷笑道：「為了拿到忘川之眼，殿下還真是大費周章啊……」

「你放心，我們只取你的雙瞳，不會取你的性命。若是你敢反抗，我們便依照殿下的命令將你就地伏法！」

她的雙瞳？若是敢反抗，便就地伏法？

「哈哈哈~」

畫錦長笑一聲，流下兩行清淚流入忘川河。既然他想要，那她便給他。畫錦閉上眼睛，冷哼一聲：「他想要，便拿走吧。」

雷公電母見她沒有反抗，心裡便輕鬆了很多。想來以殿下的名諱行事，確實有立竿見影的功效。

可正當夫婦二人朝著畫錦走去時，畫錦身後的忘川河水突然高漲起來。忘川河裡的亡魂突然積聚在一塊，形成一股力量朝著同一個方向衝去，忘川靈障與戾魂這兩股力量相互碰撞發出吱呀的聲音，響徹整個忘川。

緊接著，在一聲轟隆下，積聚在一塊的亡魂衝破了忘川靈障，直朝雷公電母而去。

畫錦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場面，雷公電母慌忙對付那些逃出的亡魂。刺耳的嘈雜聲響徹整個冥界，緊接著冥兵冥差們紛紛趕到忘川支援，同著雷公電母一道對付那些衝破忘川的亡魂。

畫錦捂著耳朵蹲在原地。突然，扶月出現在她面前十分自豪地說道：「是不是很壯觀啊？」

「他們是你放出來的？」畫錦抬頭望著他問道。

「我就開了一個小口子！你看！他們還是挺友善的嘛！這不幫你對付他們了嘛！」

順著扶月所指的方向能看到到處竄飛的亡魂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方向，就是朝著雷公電母不斷攻擊，試圖將他們夫婦二人趕走。

「他們這是在幫我？」

「對啊！感動嗎？丫頭！」

心頭一股暖意橫生，卻只是一瞬間，再看到一個人後，所有的暖意全都消散了。四目相對之際，畫錦迅速轉移了視線，不再看他。

旭華一個騰飛朝著畫錦的方向飛去，只是還沒來到她面前，畫錦就被一旁的扶月挽起了手，在一句:「她就先借我一下嘍！」之後，就從旭華的眼前消失了。

等畫錦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出現在奈何洞了。孟錦看到突然出現的兩人，手上的湯都被嚇得打翻了。

「小錦！」

「孟錦！你快帶她入輪迴！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扶月將畫錦推給孟錦。

孟錦剛要上前牽起畫錦的手，一道陰冷的聲音就傳來了。

「來不及什麼！」旭華就陰著臉出現在扶月眼前。扶月被嚇得往後一跳，看到旭華之後嘿嘿一笑:「你看這小丫頭挺可憐的！要是沒了眼睛多可憐啊！」

畫錦在聽到眼睛后，身體突然顫抖，在他看向她時，孟錦順勢將她往後一藏，開口就道：「殿下想要取她的眼睛，我這孟婆便不做了！」

畫錦突然想起在冥府宮殿里天帝說的那些話，若是沒了忘川之眼，旭華便無法說服冥界的幾位大臣，便不能繼任冥帝的位置。

其實，她氣的不過就是他為了忘川之眼而接近她、欺騙她的這個事實。最難過的是在她確認自己喜歡上了他之後，又要接受這一切不過就是一場騙局的事實。

畫錦從孟錦的身後站出來，故作鎮靜地問他：「我只問你，你之前對我的好，是不是因為我身上的忘川之眼？」即便如此，她還是想要問清楚。

旭華楞了一會兒才開口：「是。」

聽到他的回答，畫錦的心想被什麼扎了進去，他從一開始就欺騙她，為什麼到最後了卻跟她坦白了，她多想從他口裡聽到不是，哪怕是騙她的也好。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她的痴心妄想、黃粱一夢罷了。

「我想和你做個交易！我要你繼任冥帝之後，給忘川所有的亡魂一次輪迴的機會。他們待在忘川久了，即便是罪大惡極的人現在也該悔過了。」

「你呢？」旭華突然反問她。

「我想要入輪迴，冥界太過冷清了，沒有人間那麼好。用一雙眼睛換一世自由，這應該很划算的吧。」她故作鎮定地說完，可是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旭華在看到她流淚后，眼裡流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柔情。只可惜，她看不明白他眼底的柔情是真是假。他總是深不可測的，沒人能夠猜透他想法。

「好。我答應你。」旭華的耳里傳來陣陣威逼他的聲音，最後只能眼泛淚光，有些不舍地答應她。

畫錦聽到他的回答后，勉強扯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最後迅速地用身上僅剩的一點靈力將雙瞳剜了下來。

這一舉動，讓所有人都震驚了，就旭華也一樣。旭華的手懸在半空，他沒能及時阻止她剛才的行為，眼睜睜地看著她將自己的眼睛剜了下來。

「小錦！」

「丫頭！」扶月心疼地上前用靈力緩解畫錦的痛楚。

「你怎麼這麼傻！」

「孟奶奶在這兒呢！！為什麼要做這等傻事！」孟錦摟著她，心疼地為她擦去眼角淌出來的血淚。

畫錦聽著扶月和孟錦的訓責，略微有些暖心，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麼多對她好的人，唯有旭華，只是利用她，利用她的感情。

雙瞳散發著光芒和強大的靈力，畫錦疼得整個人跌到孟錦的懷裡，比起心裡的疼，這不算什麼。她撐著身子，顫抖著將手中的忘川之眼遞給他。

「忘川之眼就交於殿下了，如此，殿下便無後顧之憂，安心做你的冥帝吧……我入了輪迴，喝了那孟婆湯，便會……便會把殿下忘得一乾二淨了，再不叨擾殿下了。」

旭華接過忘川之眼，看著失了眼睛的畫錦想說些什麼卻被扶月打斷。

「眼睛你也拿到了，當了冥帝別忘了答應丫頭的事。不然，我第一個不會饒了你！」

畫錦看不到，卻能感受到扶月的氣焰。他在為她打抱不平？這會兒他倒沒有那麼惹人厭了……

「殿下既已拿到了忘川之眼，便速速離開吧，你在這兒，小錦兒只會更難過！」孟錦扶著她，平靜地與旭華說道。

旭華深深地看了畫錦一眼，隨後便消失了。

畫錦躺在孟錦的懷中，眼角哭出了血淚，苦笑道：「我先前說的……不算數，入了輪迴，我一定要喝那孟婆湯，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好好好，都依你。」

幾天後，畫錦待在奈何橋等了許久，終於等來了旭華當上了冥帝的消息。天界三殿下繼任冥界之主，隨即大赦忘川所有亡魂，讓他們入輪迴，但有一條件，若他們轉世為人後，還做惡事，便讓冥差將其帶回來。

之後的幾天里，整個冥界異常熱鬧，張燈結綵，像極了人間。可是她卻再也看不到了這樣的冥界了。

孟錦捧著一碗湯，心疼地問道：「你可想好了？這碗湯下去，你便不記得所有人了。」

「我知道。記得只許同琰爺爺說我只是入了輪迴，切不可說我失了眼睛。我怕他會擔心。還有紫一姐姐……她不肯入輪迴，一個人孤苦無依地活著，若是可以，希望孟奶奶能多多照拂她。」

「好……」

畫錦伸手摸索著她手裡的湯，捧在手裡，思慮片刻，方才一飲而盡。孟錦一步步將她帶到輪迴道，記憶因那孟婆湯開始模糊不清。

快到輪迴道時，孟錦突然把她交到一個人手中，那人的手出奇的涼，能感覺到他手掌的力度，想要攔住她，卻又不敢，最後只能看著畫錦一步步踏進入了輪迴道。

「我們終是緣盡了，惟願凡塵一世不再有你。」

畫錦站在輪迴道上，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