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杳杳滄海事

第6章 杳杳滄海事

月滿西樓,光華流轉,人間一片燭火星辰。夜市喧囂,熱鬧不減白市,之燼與長棣吃過方才來寶居的佳肴,喝了一壺長棣存在那裡數年名為白雪紅梅的酒,他說那是他自釀的,味道雖比不得天庭玉露,卻清新純凈。

這山君長棣,沒事喜歡在人間玩樂,做些凡塵俗事,不過這樣的他讓之燼覺得真摯。

之燼像只知了一樣,聒噪不已,這個貨攤看看,那個商戶走走,一副很沒見過世面的模樣。

他無聲伴在她左右,不多話,毫無趣味。

她走到售賣一種稀奇小東西的貨攤前。

風韻猶存的女貨主拿著它,轉動手腕,那小東西便叮咚叮咚響個不停,真是又可愛又好玩。

「夫人這般秀美,你家孩兒定十分好看。」她將那小東西放在之燼手裡,教她怎樣把玩。

長棣在旁邊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轉頭見他臉頰在燈火的映照下,有些微紅,忙問,「怎麼了?」

「哎喲,方才沒見著你家相公,果真是翩翩佳公子呀,和夫人您呀,絕配!」

她眼裡冒著金光,呵呵笑著。

之燼尷尬地放下那小東西,「您真是說笑了,他不是我相公。」

憤憤然地說完那句話后,之燼急急走開了,也不知他是否跟在自己身後。

「你不知方才手中是何物?」他的表情耐人尋味。

她倒有些蒙了,能是什麼,不就是一個會出聲的可愛小東西嗎。

「那個小東西很奇怪?」

他在之燼面前站定,幽幽道,「那東西叫撥浪鼓,是給新生兒玩的,只有成婚有孕的婦人才會中意,你明白了嗎?」

她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快步越過他,走向前去。

好丟臉,為什麼自己老是在他面前顏面盡無。

前方不遠處,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她可是超愛看熱鬧,便三步並兩步奔了過去。

看樣子好像是官差在抬人,但半道上縛輦壞了,那花子又牛高馬大的,沒人背得動,只好等著人去取可用的來。

之燼問圍觀的人,這花子怎麼了?那人說縣令大人聽說這花子在城外染了風寒,連續幾日高熱不退,便命人將他抬到縣衙,請大夫醫治。

那花子僵硬地躺在地上,這夜深露重的,怕是又要加重病情了,她環視四周,看到一個客棧,欲跑過去,買一床被子給那花子蓋上。

長棣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早已用法術變出了一個披風,遞給她。

她很是驚訝,道了聲謝謝,便擠過人群,仔細地將披風蓋在那滿身污穢的花子身上。

「你是何人?官家事宜,不容靠近,走開!」一個衙役上前拉我。

之燼起身,他見她是個美貌姑娘,竟有些羞澀,目光獃滯。

「謝姑娘好意,還請姑娘莫擾官家辦事。」他抱拳,微微頷首,敬意十足,應該是衙役的領頭。

她點頭,退回人群,周圍的人都看著她,她很是不好意思。

不知何時,長棣已在她身邊,輕輕一語,「無事,莫怕。」

衙役取來了新的縛輦,匆匆將花子抬走了,圍觀人群也散開了。

次日,之燼醒來,在迴廊處見長棣在觀賞珎兒養的花。

昨夜珎兒未歸,因是渡仙樓的生意太好,便宿在樓里,以前也是這樣。她出於禮節,對昨晚留宿在這裡的長棣,說著客套話,「睡得可好?」

「尚可。」他依舊看著花。

之燼心裡一直都想問他一個問題,基於剛開始不熟識,並未好意思問起。

「珎兒也是妖吧?」

他無絲毫波瀾,好似早就知道她會這樣問。

「她是我養的小鬼。」

啊,原來珎兒是只鬼,一隻美艷絕倫,帶有仙氣的鬼。

「以後,你少來這個花圃。」他命令一般的語氣。

「我只是……為你好。」

之燼還沒開口問為何,他便已作解釋。

「好。」

之燼來晟城已經很久了,依舊尋不得星君的半點影子,無所事事的她只好又坐在城裡最高的屋檐上,想著辦法,眼睛又痒痒的,她知道那東西自己還是沒有。

她取下手腕上的木鐲子,拽在手裡,望著天,喃喃自語,祖雲啊,為何我按著你所繪捲軸來這裡,卻依然尋不到我的星君,要是你此刻在我面前,我一定好好揍你一頓。

綿綿雨水點在屋檐,明朗的天剎那驟變。

這人間的雨水是天庭的水神泱亦所控,聽說那泱亦以前住在長滿楠木的符蒓山,也是個狠角色,也不知經歷了何事,自此便安安穩穩地待在了天庭。

祖雲說,天庭的故事比人間多得多。

之燼用法術落了地,也是巧了,竟然到了縣衙。她便想順便看看昨夜那個花子如何。

無意間,她聽見微弱雨聲中有人說了她很是在意的話,她瑟瑟發抖,極其認真地聽著兩個衙役言語。

「哎呀,真的呀,有這麼靈異?」這語氣有著懼怕。

「我騙你作何,我跟你說呀,我老家那裡有很多靈婆,好多富家人都挑著元寶去拜過呢。」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正急著解釋。

「我就說你小子嘴裡怎麼那麼多鬼怪故事,原來如此。」

「靈婆多了,故事就聽得多了,大部分都是真的呢。」

「要是這花子真是你說的那樣,我們抓他會不會中邪啊?」那人小心翼翼地說。

「我也不知啊,就只曉得身上有圖騰的人都是被下過咒術的人,凡人不能碰的。」

之燼聽不下去了,用法術進入房裡,只見屋內十分冷清,空蕩蕩的,有幾個簡易木榻,其中一個鋪了床薄被,上面睡著一個束髮男子,身上隨意蓋著一個玄色披風,她記得那是長棣變出來的。

她走近他,眼裡酸酸得疼,很不自在,額間火光在躍動。

他靜靜地躺著,似深眠,嘴唇泛白,身體冰涼,比在天庭的時候還要清瘦。

「星君。」她不知是用著何種語氣在喚他。

她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他,忽地,胸腔異常灼熱,她知道是那個東西在生長,疼得她冷汗不止。

醒來,她見床邊是長棣,忙縮到床角,看看自己,衣衫完好。

「你沒作何無恥之事吧?」

他無奈起身,「不知你那腦子裡整天都是些什麼。」

「你把我帶到這裡來作何?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的?」她審問他。

「只是恰巧而已,昨晚那披風是我變出的,你觸碰了它,我感應到了。」

「還真是巧啊。」她明白了長棣早看出花子是星君,便用披風以跟蹤的伎倆。

「空塵現在是凡人,他的命數自有定論,你只是一介小妖,萬不可破凡塵戒律。」

她怎會聽從,如今尋到星君不易,若再棄他不顧,他會過得有多慘。之燼欲用法術回到那裡,長棣一把拉住她,將她按在床邊坐著,「聽我話,很難嗎?」

她氣憤不已,為何要聽你的話,真是可笑。但他法力在她之上,她無法掙脫,只好裝作委屈狀,點頭應好。

長棣當然看得出之燼的心思,但也知不可能一直困住她。

「你可以陪在他身邊,但一定不能改變他的命數。」

她回到了他的身邊,他還是那樣睡著,他此刻不是天庭意氣風發、高大威嚴、俊美明朗的火德星君,而是人間受盡苦難,無親無故的花子。

多麼像當年住在無名山谷的自己,孤寂無聊,蓬頭垢面,連話都講不清楚。

但她常常在想,自己的名字是誰取的呢?又是怎樣會說話的呢?她幻想著自己不是孤兒,是有親人的,只是自己不乖,或者做了什麼壞事,被人家遺棄了,不要了,還把自己的記憶通通抹去,再丟得遠遠地,一輩子都不會尋回。

可是偏偏就有好心的神仙來找自己。

是的,我的星君不辭辛勞,不管距離多遠,找到我,還帶我去了天庭。我住在那個山谷那麼多年,早就厭煩了。我到天上吃了好多玉盤珍羞,喝過好多瓊漿玉露,還吃過王母仙尊的蟠桃呢。最美的星河也看了,最多情的霞光也時常見著。我快活,我覺得美滿,我睡在有星君的房子里,回望我的從前,我第一次覺得胸腔里有東西在生長。

我疼得直咬牙,星君便抱著我,溫和寬慰道,別怕……這是你的心在慢慢長呢。

但我就是害怕呀,我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平白無故地長出心來,我只是一隻火妖啊,哪裡能生出心來,星君解釋說,凡妖長出心來便是仙,就能長長久久地活在天上。

我一聽是這樣,很是喜悅,我一定一定要好好長出心來,我要和星君在天庭活得久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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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塵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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