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淚雨霖鈴終不忘

第八十七章 淚雨霖鈴終不忘

顏琤感覺到肩膀浸濕,不知如何是好?

蕭澈將哽咽之聲逼回,竭盡溫柔道:「阿璃,你若慈悲為懷,我便為你墜入彌陀願海;你若蛇蠍為心,我便為你墮入萬劫不復。你成佛也好,鬼魅也罷,我從始至終,要的只是你!

自你回京,初次見你,我以為是幻影,怕一伸手,便煙消雲散。

阿璃你已經忘了從前,自然不會明白,恐懼失去之感,沒關係,我本就應該承受。

可再見你時,你清冷孤傲的讓我心疼,我再也無法坐以待斃,這一次,不是你來我身邊,是我朝你走去。阿璃,過往恩怨,一筆勾銷。從今日起,你可願我陪你,一生一世?」

顏琤從方才蕭澈猝不及防的擁抱,他並未掙扎開始,便已明白,身後之人,是他身死萬次,都無法逃避的劫難。

顏琤抗拒與人接觸,他喜素潔清幽,喜獨坐冥想,可此刻月夜之下,他被人擁抱糾纏,被人剖白心跡,卻未反抗厭惡,甚至心波蕩漾,甚至貪戀溫存。

突然間,蕭澈身體一緊,神色戒備,側目向後借著月光掃視,便看到刀劍寒光。

身後緊跟一船,越逼越近。顏琤也已察覺危險,在蕭澈懷中微動,示意他放開自己。

蕭澈卻依舊保持靜立,目光環顧四周。他本想帶顏琤去金陵城外的鳳梧山,觀旭日破曉,賞漫山紅遍。可此刻,顯然有人不願這二人成行。

蕭澈眼看身後船隻追上,在顏琤耳畔飛快一語:「回身抱緊我!」

此刻千鈞一髮,不由顏琤任性。他立刻回身環抱蕭澈腰際。

二人瞬間棄船入水,激濺起點巨浪如一股驟雨淋濕身後緊逼之人。

片刻之後,月光灑下,夜河如鏡,依舊波光粼粼。有人下令:「注意水下動靜,他們不可能長時間呆在水中。若不露頭呼吸,讓他們憋死在水裡也行。」

蕭澈習武之人,尚能長時間閉氣,可顏琤本就體弱,且未料到蕭澈如此。此刻似已嗆到,不住在蕭澈懷裡掙扎。

二人在水中沉浮,顏琤腰間一緊,尚未回神,只覺雙唇被至軟至柔所覆,目光所及之處,只剩俊眉如畫,澄澈之眸似已與河水融為一處,緩緩流動。

二人愈沉愈深,蕭澈本是渡氣,可當顏琤唇齒之間的甘洌傳來,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軟舌描摹,雙唇輕蹭,蕭澈知道顏琤抗拒,可還是用力撬開牙關,河水灌入,溫熱之感襲來,輕輕舔舐。

顏琤驚詫萬分,只覺荒誕無度。他口中之舌推搡著蕭澈以示抗拒,可漸漸似乎變成了回應,一不留神划入蕭澈口中。

蕭澈唇角笑意微漾,將顏琤一時失誤當作是主動,輕輕的含著,怎麼都不肯放開?

顏琤雙手竭力想推開蕭澈,可水中使不上力,倒成了撫摸,在蕭澈胸前遊離。

蕭澈眼角笑意更濃,將顏琤與自己貼緊,雙手在其細腰之處不住撫揉。顏琤何處敏感,蕭澈最懂。

果然,顏琤心癢難耐,理智流散水中,漸漸環抱著蕭澈,主動閉目迎合。

蕭澈內功再深厚,也抵擋不過這番糾纏。片刻之後,蕭澈一手扣入岸邊泥沙,一手用力將顏琤抱緊。

兩人皆從水中浮起,探出頭來,顏琤已有窒息之感,他虛弱的依靠在蕭澈肩膀,劇烈的喘息,不顧周遭是否還有刺客。

蕭澈警覺的環顧四下,見已游至安全之處,遂才放心看向懷中之人:「阿璃,還好嗎?」

顏琤起伏的胸膛似拳掌一般,砸在蕭澈的胸口,引得他一陣躁動不安。

二人衣裳浸濕,月色之下,蕭澈似能透過素衣看到顏琤的胴體,他立刻收回目光,壓抑著心中泛濫之念,抱著顏琤上岸。

顏琤依靠在蕭澈臂彎,耳邊只聞嗡嗡之聲,將方才飽腹之水全部吐出。

蕭澈關切道:「感覺好些了嗎?」

顏琤大口的喘息之聲對於蕭澈只是一種折磨,他無奈只能將顏琤平放在地上,自己起身行至遠處,平息心中的慾火。

半晌,顏琤思緒漸漸清醒,眼前卻不由自主的浮現著方才二人在水中的糾纏的畫面。他立刻閉目將幻象驅散。感覺到身側似乎無人,心中不詳漫起,他立刻起身,望著風平浪靜的河面,緊鎖眉頭,心道:難道他還在水裡?

他再無先前的氣定神閑,便要前去尋人。

蕭澈見狀,急忙起身阻攔:「阿璃!」

顏琤聽到熟悉的聲音,腳步一滯,雖未回頭,卻長吁一聲。面上驚恐之色退散,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蕭澈將顏琤拉回,急道:「你要做什麼?不知道再往前走就是河嗎?阿璃,我不允許你,再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聽到了嗎?」

顏琤聞言,並未辯解,抬手將蕭澈推開,自己搖搖晃晃走到一棵樹下依靠休息。

蕭澈雖有失落,可也覺得自己出言太急,似乎嚇到了顏琤。他望著河面再無船隻燈影,便沿著岸邊拾撿木枝,愈生火取暖。

蕭澈習武之人,本身內力便可抵禦河水之寒,可顏琤體弱,在河水中浸泡多時,根本無法抵抗夜深衾寒。

火光明亮,將彼此面色映照,顏琤依舊一副冷顏,抱著雙膝,靜坐火堆前。

蕭澈輕咳一聲,低頭道:「那個,方才,我語氣不太好,阿璃別放在心上。」

顏琤餘光瞥到蕭澈,似孩童一般認錯的表情,忍俊不禁。隨後立刻收斂,依舊靜默不語。

蕭澈見顏琤不言語,以為顏琤並未原諒他:「方才在水中,我一時情急,所以才……」

「咳~!」顏琤輕咳,阻止蕭澈繼續說下去。

蕭澈這才知曉顏琤已然害羞,心中放心,故意揶揄道:「不過我只是想渡氣,沒想到阿璃一時情起,竟回吻於我。我可真是受寵若驚。」

火光遮掩,蕭澈才未看清顏琤此刻緋紅的面色,可顏琤卻能感覺到面頰灼燙,他知道蕭澈故意為之,可這種事情哪能分清對錯。

顏琤顯然不想再繼續這一話題,清冷道:「今晚,算我對不住你。方才那些人是來殺我的。」

蕭澈面色微變,擔憂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顏琤本不想將實情言明,可今晚卻是連累蕭澈,他心有愧疚,便解釋道:「何承作惡多年,很多所做之事,他卻並未獲益,只能說明他被人操控。堂堂當朝宰相,會甘心被何人利用?我不得不查,只是今日剛查出來,對方便迫不及待殺人滅口。」

「何人?」

「國丈劉溫!此人不除,我寢食難安!當年他涉嫌謀逆之罪,被流放鶴洲。我倒真該謝謝皇帝唯一一次心慈手軟,將他的命留下,我才有機會取。」顏琤言語間的冷意,讓蕭澈心驚不已。

他雖知道這些年,顏琤早已殺伐果斷,可當親耳聽到之後,依舊錯愕。

顏琤自然感覺到了蕭澈的不適,隨即冷笑:「你怕了?我早說過我已入過無間地獄,你眼前之人,是鬼魅妖魔,若你此刻後悔害怕,還來得及,我並未有殺你之心。」

蕭澈長嘆一聲,溫柔道:「阿璃,我還是那句話:你想復仇,我會幫你。可我不願你心中只剩仇恨?」

「蕭子煜,收起你那可笑的憐憫。我要做什麼,與你無關。今夜之事,算我之失,日後你我各行其道,莫在糾纏。哪怕我因復仇身死,也無怨無悔。」

顏琤只覺白日遇到蕭澈,同意與他喝酒,已是失誤,可笑自己因眼前之人,深情款款還一度猶豫。簡直荒唐至極。

蕭澈根本不知那是怎樣的仇恨才能讓顏琤如此積怨?可他知道,今夜,功虧一簣。

第二日蕭澈起身時,衣裳已干,身旁早已無人,只剩下身上覆蓋著的一件斗篷。

他想起昨兇險,慌忙起身,四處尋找。顏琤此刻早已回到寒宅。

江堯正被歸雲等人責罵,顏琤卻悠然走回正堂,語氣不知喜怒道:「江堯醉酒誤事,著領十鞭,以示懲戒。」

歸雲等人正欲求情,顏琤緩緩道:「求情者,同罰!」

江堯依舊跪拜道謝,退出堂去。

歸雲只好閉口不言,著要事稟道:「公子,何豫等人,今日便已押解回京。可早晨秦師兄來此,說陛下早朝改了主意。何豫改為流放!」

顏琤卻似料道一般:「何承家中有老母親,他便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讓獨子有事。皇帝生性陰險,如不是戳其痛處。他怎會妥協?何豫流放何處?」

「岫州郜縣!」

顏琤冷哼道:「自古流放之所有三,皆寸草不生之地。岫州郜縣?沒想到皇帝年紀越大,越這等心慈手軟。」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顏琤將茶盞端起,輕飲之後道:「何承和翟霖交好,何豫流放,怕是還未離金陵,便被偷梁換柱了。無妨,念何承一片孝心,就讓何豫為他祖母送終。之後找個機會,讓朝中其他官員見一見本應在郜縣流放何豫。一切皇帝會有聖裁!」

歸雲聞言,卻錯愕不已。依顏琤此前的決心手段,如何會輕易放過何豫,還留其為祖母盡孝?他心中困惑,卻也不敢多問。

歸雲拱手道:「公子,昨夜趁亂,劉溫搬離小院。我們的人緊隨其後,想探查他落腳之地,可誰知追至半路,車馬忽然停下。我們的人上前查看時,車內空無一人。」

「劉溫可是只要成精的老狐狸,你們如何斗得過他?先留他幾日。眼下何承倒了,就該動一動刑部了,不然當年本王身染毒癮之恩,該尋何人還報?」

顏琤忘了與蕭澈的種種情緣,可當年發生過的事,卻一件未敢忘卻。

太子死於劇毒,自己被構陷入獄,飯食之中被下入寒食散,讓顏琤身染毒癮,難戒難消。

思量起這樁往事,他卻只記得毒癮發作時的痛癢蝕骨之感,如何戒毒?如何痊癒?竟一概不知。

歸雲剛出門,便看到朝寒宅奔來的蕭澈,他也端行一禮。蕭澈卻急忙問道:「阿璃,可曾回來了?」

「王爺已安然歸家,將軍不必擔心。」

蕭澈這才放下心來,解釋道:「昨夜我與阿璃在城外遇襲,日後你們多派人手保護,寸步不離。阿璃對我心存芥蒂,我無法作陪。萬事有勞你們了。有何不測,勞煩告知。」

歸雲也是隨顏琤入京之後才認識蕭澈,可他看得出來自家公子對眼前之人,雖表明冷淡,與常人無異,可終究有所不同。

「將軍客氣,屬下本就是公子護衛,他的安穩,我等自會憂心。將軍可要進去坐坐?屬下這就去通稟。」

蕭澈卻攔住歸雲,苦笑道:「阿璃並不想見我,不用了。」

言畢,便轉身離開,再不回首。他希望顏琤對他敞開心扉,將當年遭遇說出,與其同擔共苦。可昨夜明明顏琤已有猶疑,最終還是因為自己失言,將良機斷送。蕭澈自然知道,接近顏琤易,再近其心難。

顏琤回到後院,便去了江堯房中探望。江堯此刻剛領完罰正伏在床上。

看到顏琤進來,欲忍痛起身,顏琤示意他躺好,不必行禮。

江堯與歸雲等人又有不同,顏琤過往之事,江堯也知悉一二。

顏琤拿過藥瓶,邊為江堯上藥,邊問道:「本王知你心中委屈,昨日之事,是他強迫於你,你也沒辦法回絕。可本王罰你,只是想讓你記住,本王與他再無可能,你不必因著舊日往事,便暗自揣摩本王心意,故意撮合。你是本王下屬,不是牽線紅娘。」

江堯悻悻閉口,不做辯解。顏琤玲玲之心,洞曉世事,江堯昨日讓二人同桌而食,顏琤便知他意,這才有了之後種種荒唐。

「本王在王府戒毒那段時間,你也在,對嗎?」

江堯點點頭,不知顏琤要問何事?

「那本王當時是如何戒毒的?」

江堯一愣,隨後支支吾吾道:「王爺,您意志堅決,自己,自己就戒了。嘶!」

顏琤抹葯的手,微微用力,以示不滿。

江堯疼過之後,狠下決心,心道,豁出去了。

「王爺,您每次犯毒癮后,神志全無。是蕭將軍陪您戒毒。您總讓蕭將軍用繩子捆著您,可他心有不忍,總怕細繩將王爺勒疼,每次皆是他抱著您。

您發狂將他咬得血肉模糊,他也不鬆手,和您一起等葯勁過去。有時您,您,那啥的時候,幾乎將蕭將軍雙唇啃爛,他也只是笑著說,傷他便好,不讓您傷自己。」

毒癮多難熬,顏琤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想象不出蕭澈是如何忍受自己的瘋狂嗜血,如何日日作陪也不放棄?

江堯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當年之事,顏琤只覺荒唐之餘,卻又百感交集。

若非刻骨深愛,怎能不棄不離?

顏琤面色緩和,為江堯蓋好被子,寬慰道:「你且好好養傷,幾日之後,本王有重任交你。」

言畢,便出門離去,一人在院中遊盪,行至池畔,垂首凝眸,望著秋水蕩漾。

忽然間,水面浮現一張俏媚笑臉,沖著自己眉眼彎笑。

顏琤立刻閉目,不再去看。腦海中卻又浮現,二人夜河之下,相擁纏綿之景,他又不得不睜眼。

顏琤漸漸煩躁不已,閉目塞聽,亦或睜眼賞景,那人身影,笑眼,皆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瘋了!一定是瘋了!」顏琤邊自言自語,邊疾步出門。他需尋一處,可靜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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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道使君無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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