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月籠雲暗重門鎖

第九十五章 月籠雲暗重門鎖

在馬車之上,夜色漸暗,蕭澈將宮中所有事宜告知顏琤,對方竟依舊淡然。

「陛下已經答應起複世叔,此時出兵必得兵分兩路,阿璃,你就留在京中,京畿皇城還有重兵把守,你定能安然。」

顏琤並未答話,而是吩咐駕車的江堯道:「去宣王府!」

「阿璃去王府做什麼?」

「你忘了王府有什麼?」

蕭澈立刻瞭然,果然不消半個時辰,大虞四境山河圖呈現眼前。

上一次看時,還是陪謝峰來此,商量西北之戰,而此刻謝峰早已仙逝,而大虞也又要開戰。蕭澈萬般情緒湧起,沸騰之血澎湃心間,眸中竟已有霧氣繚繞。

顏琤見狀,輕握上蕭澈的手,以示安慰。半晌,蕭澈也已平靜下來。

顏琤這才出言道:「子煜,四年前你如何出征,我作何反應,早已忘卻。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我早已不是囿於一處等你保護的王爺了。這次我要隨軍出征,不管你同不同意。」

蕭澈知道顏琤的決然,眼前之人早已脫胎換骨,王者之血即使被滯流多年,此刻也依然能塗染天下。若不是顏琤放棄復仇,蕭澈毫不懷疑他真的會一步步的奪過王位,拿回他應有的一切。

蕭澈點頭道:「那阿璃,隨軍可以,你得跟著我。」

蕭澈話音未落,顏琤搖頭阻止道:「此次大虞腹背受敵,與西北之戰不同,必須兵分兩路。

而如今能作戰的大將,除了你,就只有謝將軍。你二人各自領軍分赴北境與東海。

神乾軍乃大虞鐵騎,一兵不差出兵北夷,他們只信你,你領兵神乾,征討北夷。

而謝將軍需在東海與烏桓交戰,大虞深諳水戰之人寥寥無幾。

子煜,我必須隨謝將軍前去東海,沒辦法同你並肩作戰。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勝算。」

蕭澈搖搖頭:「阿璃,你要我留你一人在東海,面對水軍強勁的烏桓?你覺得我能安心在北境應戰嗎?」

以大虞如今的實力,對付北夷尚有勝算,可偏偏此時烏桓也出兵要挾。烏桓離金陵最近,因此如何應敵烏桓,才最棘手。

「你必須安心,我已不是宣王,顏琤早已墜崖而死。我只是一介布衣,你如何能因為我置天下百姓於不顧?待三日之後謝將軍進京,我便隨其出征,此事莫要再爭了!」

蕭澈語氣焦急道:「你不與我一道,我無異議。阿璃,但你不能去東海,你與世叔領五萬神乾軍出兵北夷,速戰速決再南下援助。

神乾軍聽我號令,也會聽你,他們知道大敵當前,人和為重。你有你的底線,我有我的堅守,這一次,聽我的!」

顏琤明白蕭澈之意,可他如何能讓蕭澈隻身犯險。見顏琤又欲規勸,蕭澈猛然落吻,堵住顏琤欲言之口,他不能退步,已經失去顏琤一次,他后怕了。

如此緊張的氛圍,蕭澈卻還如此,顏琤眉宇間已有煩躁。可根本推不開眼前之人,漸漸被這纏綿一吻感染,自己身軟在蕭澈懷裡,也閉目回應。

蕭澈鬆開顏琤,溫柔輕撫顏琤散落在肩的墨發道:「阿璃,希望你懂我的惶恐。我為了你,定會平安,可我卻受不了再失去你一次。」

最終,顏琤還是妥協了,正如蕭澈所言,他懂他。

烏桓早已抵達東海兩國海線邊,大虞東境四縣兵馬集結,但根本抵擋不住烏桓全力一擊,大虞不得不立刻派援軍前去。

謝霆此刻也已回到金陵,點兵點將。此次七萬御林軍,三萬鎮守京城,剩餘四萬與五萬神乾軍皆赴北境。而蕭澈不帶京師一兵一卒。

冬日狂風呼嘯,吹徹旌旗翻飛,似在為大軍出行奏誦離歌。

神乾軍的帥帳中,空前熱鬧。此刻除顏琤與秦安外,就連江堯,歸雲等人也身著戎裝,手持長劍。

蕭澈將計劃言明之後,李虎出言道:「將軍,無論如何,弟兄們都不會讓你一人赴險的,神乾軍,大虞第一鐵軍,可提劍躍馬,也可下海捉鱉。我就不信區區烏桓蠻子,能在東海翻出什麼浪花兒來?」

謝霆也擔憂道:「澈兒,雖然神乾軍和御林軍都不擅長水戰,可終究有人護你總比你一人獨擋要強。」

蕭澈笑道:「世叔,如何是我一人?鎮東大將軍丘弘坐鎮東境,四縣水軍也有三萬,再怎麼樣也不會是我孤身作戰的。」

「烏桓百艘戰船,少說也有五萬人馬,且烏桓水師彪悍,素來聞名,澈兒,此事需從長計議。」

蕭澈正欲分辨,顏琤緩言道:「謝將軍,陸地兵卒不諳水戰之法,貿然前去不僅無法幫援,還會損耗錢糧。

蕭將軍輕裝上陣,本就合理。且北夷一旦失敗,也能挫烏桓士氣,更有利蕭將軍作戰。因此集中兵力攻打北夷本就是良策。」

謝霆回京之後,也已知曉顏琤生還之事,顏琤今非昔比,他也不得不對其刮目相看,聽了顏琤這番言論,謝霆也不再堅持。

蕭澈遞給顏琤一個溫柔的眼神后,繼續道:「水軍少不怕,東境四縣的百姓皆以出海打漁為生,水性極佳。

只要戶部肯出足夠的錢加以撫恤,不怕征不來水軍。阿璃方才所言不虛,北境之戰,決不能敗。世叔,我在東海等大軍告捷的消息。」

謝霆拍著蕭澈的肩膀,鄭重道:「澈兒,世叔答應你,少則兩月,多則三月,必會去東境支援你。你定要等到那時。」

蕭澈也點頭,目露堅決之意。

隨後,手揚披風,面向帳中眾人道:「眾將聽令!」

「末將在!」

「季茗,李虎聽令,本帥命你二人為神乾軍副將,跟隨謝霆將軍趕赴北境,一應軍令聽謝將軍號令。」

「歸雲,奇羽聽令,本帥命你二人為征東大軍的先鋒,跟隨本帥趕赴東境,明日啟程,不得有誤!」

……

眾人領命之後,皆出帳準備。謝霆清兵將還需三日,可東境軍情緊急,蕭澈耽誤不得,遂明日便得出征。

謝霆此刻看著蕭澈和顏琤一左一右,皆不言語,輕咳幾聲,對蕭澈道:「澈兒,大軍啟程前都會歸家探親,不如你也先回家修整,神乾軍這裡有世叔在,無須擔心。」

蕭澈和顏琤對視一眼,笑道:「多謝世叔成全。」之後,不顧謝霆錯愕,大方的牽起顏琤的手走出大帳。

天地蕭瑟,寒風刺骨,蕭澈將顏琤身上的絨披攏緊,溫柔道:「只有這一日了,阿璃想去哪裡?我帶你去!」

顏琤展顏道:「有你陪著,哪裡都好!」

蕭澈蜷其食指,輕點顏琤的鼻尖,寵溺道:「你啊!現在才知道捨不得我,我怎麼記得當初我日日求見某人,某人卻閉門不見?」

顏琤挑眉道:「太過容易得到,反而不知珍惜,我若不為難於你,你怎知我珍貴無比?」

蕭澈滿眼柔情:「阿璃的珍貴,從你我初見開始便知!走吧!」

顏琤未再遲疑,與蕭澈同乘一馬,離開軍營。半個時辰之後,二人便行至朱雀大街。

蕭澈下馬,抱下顏琤,側目看著長街繁華之景道:「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做夢都想牽著阿璃的手走在朱雀大街上,今日,我便來兌現承諾。」

言畢,牽起顏琤的手,與其並肩同行,漫步長街。顏琤跳動的心似被被浸泡蜜罐之中,甜膩無比。

一個身著戎裝,英姿勃發,眉宇之間英氣逼人;一個背負素披,墨發垂腰,身若拂柳之姿搖曳寒冬之中。

二人執手,笑語連連,不顧周遭行人駐足,不顧指摘之言。一個寵溺無比,一個溫柔似水。

顏琤忽然看到街邊小販,木架上支著形態各異的糖人,似撒嬌一般道:「子煜,我要這個。」

蕭澈捏捏顏琤已凍紅的鼻頭道:「好!饞貓!」

商販何曾見過這般謫仙人物,看著顏琤一顰一笑,眼都直了。

蕭澈故意將顏琤攬入懷裡,輕咳幾聲。

對方見狀,立刻收回目光,卻還是讚歎道:「公子如此容貌,倒真似神人一般!」

蕭澈笑道:「閣下難不成見過神仙?」

對方聞言,尷尬的笑著,見二人親密無間,也知自己無禮:「敢問二位,相中哪個糖人或糖畫了?」

蕭澈溫柔道:「阿璃喜歡哪個?」

顏琤卻未猶豫,將一形如荷花的糖畫捏過,笑道:「這個吧!母妃此生最喜歡的便是荷花。如今冬日,權當以此賞荷了!」

蕭澈付錢,商販卻怎麼都不收,看蕭澈的裝束也能猜到其身份,大將軍保天下太平,一個糖人權當謝恩了。

蕭澈也不再推辭,明日便要出征,今日得民饋贈,也是寓意極佳。

二人繼續攜手向前,顏琤手裡拿著做工精緻的荷花糖畫,欣喜不已。輕放口中,甜味四溢。

蕭澈見顏琤一臉滿足,問道:「甜嗎?」

顏琤遞給蕭澈:「你嘗嘗!」

蕭澈接過也嘗了起來,忽然回憶起早年義父出門總會為自己帶各種糖人,糖畫,後來吃糖過多,牙齒蛀黑,蕭年這才不讓蕭澈再吃糖。

直到此刻再嘗此味,也不知是糖甜人,還是人甜糖。

顏琤看到蕭澈的反應也笑道:「甜吧!幼年因師父管束,我只能看不能碰,所以也不知這糖如此甜人?」說完,便要問蕭澈要回。

誰知蕭澈故意不給顏琤,對方急道:「給我!」顏琤圍著蕭澈爭搶。誰知蕭澈一口將糖都含在口中。

顏琤猛不提防,蕭澈便將其攬在懷裡,俯首吻下,將口中尚未含化的糖渡給顏琤。顏琤雖知此時置於何地,可口中甘甜之味讓他也忍不住想要更多。雙臂環上蕭澈的脖頸,緩緩閉目,口舌推搡將糖舔化。

周遭人群越圍越多,譴責之聲漸無,雖為眼前之景荒唐震驚,卻也覺得賞心悅目。而這一幕全數落在二樓佳人眼中,天音坊窗扉半開,棠音長嘆一聲,她早該想到,那位讓蕭澈念念不忘的心上之人便是顏琤,也只有這二人相戀,才稱得上,天作之合。

直到糖融化在彼此口中,二人也才戀戀不捨分開。顏琤垂眸淺笑,擁著眼前之人。

他心中不是不舍,只是他早已不再輕易泣淚,也學會了讓人放心。尤其是此番背水一戰的蕭澈。

片刻之後,顏琤對蕭澈耳語一言,言畢,顏琤耳根泛紅。蕭澈卻大笑著將顏琤橫抱起,朝寒宅走去。

寒宅早已空無一人,顏琤所有的下屬皆已安置神乾軍中。

寒冬之中,大院之內,落日溶金。二人交纏擁吻,氣息交融,顏琤想讓蕭澈再無後顧之憂,今夜便讓他徹底滿足。

蕭澈還有理智,顏琤卻已開始撕扯蕭澈的衣物,蕭澈自然知曉顏琤之意,他未再遲疑,立刻橫抱起顏琤,疾步回屋。

昏暗的屋內,燭光乍燃,燈影之下,二人身影漸漸重合。片刻之後,歡愉呻吟之聲驚惹一室春光。

天亮之後,蕭澈見身側之人依舊沉睡?,呼吸綿長。昨夜顏琤精疲力盡,未來得及沐浴便已睡去,蕭澈也覺這樣便好,自己離開時,顏琤不必太過憂傷。

他輕輕吻過顏琤的眉梢眼角,吻過面頰朱唇,最終輕吻在皓頸處的紅痕之上。他說過,希望別人一眼就能看到,知道他已有所屬,將一切覬覦扼殺。

舉止輕柔,蕭澈怕驚醒顏琤,可依舊吻了很久,因為他才是最捨不得離開的那個人。

三年前痛失愛人,三年後失而復得,似一個天大的玩笑,又像一個噩夢一般攪擾,總讓蕭澈覺得虛幻不實,哪怕眼前之人早已完全屬於自己。

蕭澈輕裝上陣,本就不需擂鼓出征,歸雲和奇羽早已候在寒宅之外,等候蕭澈。

蕭澈此刻早已更著戎裝,緊握承影,劍眉飛揚,身姿挺拔。比三年前多了些沉穩端重,唯一不變的是那顆保國安民,忠於天下的赤誠之心,以及給榻上之人,一生安穩。

蕭澈未在遲疑,轉身離去。他的阿璃已經長大,可以與他並肩同行,馳騁天涯,他除了思念,再無擔憂。

蕭澈臨別之言依舊回蕩在顏琤耳畔:我這天朝將軍,一則還天下萬民一個盛世太平,二則借安民之義護你一世安好。阿璃,我愛你!

顏琤緩緩睜眼,將蕭澈雄姿英發的身影定格一瞬。他也已起身端坐,喉處腫痛難當,不能言語。蕭澈昨晚竭力反對顏琤如此,可他不得不那樣做。

只有閉口不言,才不會問出讓蕭澈為難之語:若我還你一個盛世安康,你可願解甲歸田,不問世事,只與我浪跡天下?

天下與他,他的子煜該如何抉擇?

顏琤待蕭澈走後也起身更衣,獨自去藥房配藥,消腫止痛,他不能有事。

北境萬民還在等他,等大軍增援。而最重要的是,北夷還有顏琤最親的人,三年未見,不知他的翎兒可還好?

顏琤走出房門,眺望冬日雲霞射灑金光,喚醒萬物,心道,平定烏桓,北夷之後,大虞必將立於不敗之地,無人敢犯。

秉父遺志,顏琤此去,定還大虞一個河清海晏。

在蕭澈抵達成縣與東境水軍匯合之後,謝霆也領軍啟程。乾德十九年臘月廿十九,年尾末日,謝霆親率五萬神乾軍與四萬御林軍趕赴北境征夷。

提劍驚風,鐵骨錚錚,萬千軍士個個著甲披胄,長槍紅纓在風中亂舞,大軍浩浩蕩蕩的開拔,如猛虎出柵,一一拜別王都,為守保家國而赴前線,即使馬革裹屍,也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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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道使君無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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