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終於露出來了
幽靜的庭院里,花香馥郁。雖已深秋,淡淡的日頭下仍見一叢叢月季、海棠在芬芳吐蕊。韓家不喜凋敝,每一處院落里總有四時應景的花兒常開不敗。
又是一個午後,挽香獨自站在廊檐下,舉著一隻細白瓷碗給籠子里的畫眉、鸚哥添食。
一個粗壯的人影從院門外閃了進來,站在檐下的陰影里,嘿嘿笑了兩聲,叫道:「挽香姑娘。」
挽香瞥了他一眼,手中的活兒不停,淡淡說道:「陳淮生,你臉上的腮腺炎還沒有好,跑來做什麼?」
陳淮生摸了一把臉上的膏藥,陪笑道:「快好了,不妨事。多謝姑娘惦記。」
「誰有空來惦記你?」挽香哼了一聲:「說吧,你有什麼事?」
陳淮生探頭往門帘望了一眼:「少奶奶在屋裡嗎?」
「少奶奶在屋裡歇著呢,你要找她?」
「不是,歇著正好。」陳淮生走上台階,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臂,一面笑道:「我是有要緊的話要和你說。」
「你躲開點,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挽香厭惡地推開他,撣了撣袖子,走到院子中間:「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
陳淮生跟過來,嘆了口氣:「我是替姑娘不值。」
挽香白了他一眼:「我有什麼不值?」
陳淮生道:「姑娘你從小服侍少爺,整整七年,以前你可是少爺心尖上的人。聽說連夫人都動了心思,要給少爺收房。你要在韓家掙個名分,那本是早晚的事。」
他感嘆道:「可也不知道是怎麼的,莫名其妙就娶了屋裡這一位。我看這一位表面柔順,骨子裡可不是個善茬兒,能把少爺管得死死的。可嘆姑娘你這麼多年的辛苦就白費力氣了。」
「你少來胡說八道。」挽香瞪了他一眼:「少奶奶溫柔賢淑,過門雖不久,府里上下沒有不誇的。我服侍少爺少奶奶,只知道盡本分,從沒有非分之想。你可不要無中生有、挑撥誣陷。」
陳淮生冷笑一聲:「大姑娘,這裡沒有第三個人,你何必抵賴呢?就你那點小心思,我早就看出來了。遠的就不說了,我問你,就在少爺成親的當天,你在書房裡纏著他做什麼?你還死死地抱著他,親了他一口是吧?」他半眯著眼睛,幽幽說道:「我都看見了。」
挽香愣了一下,片刻回過神來啐了他一口:「就算是,那又怎樣?你躲在外面偷看,真不要臉。」
「是你不要臉,還是我不要臉?」陳淮生笑道:「得,咱倆也別來討論誰不要臉了。你要是還想嫁給少爺,我有辦法幫你。」
挽香斜眼看著他:「少蒙人,你能有什麼辦法?」
陳淮生嘿嘿兩聲:「只要你肯跟我合作,辦法總是有的。」
挽香盯了他一會兒,眼珠子轉了轉:「好,你說說看。」
陳淮生走近一步,壓低了聲音:「我有一位朋友,碰巧和少奶奶是舊相識。明日少爺正好要出門幾天。只要你能勸著少奶奶在明天夜裡戌時到梅園去,和這位朋友見一面,我保證你的事就有指望。」
挽香怔了怔:「你說去哪裡?梅園?」
「對,就是梅園。」
「你要死了。」挽香突然驚叫起來,趕緊捂住嘴,往門帘處看了一眼,輕聲說道:「這府里人人都知道,梅園那個鬼地方,哪裡是去得的?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去送死。」
「你怕什麼?那個怪東西總共也沒出現過幾回,哪有那麼巧?再說還有我陪著你呢,要死我先衝上去。」陳淮生不以為然:「正是那裡沒人去,清靜,才不怕碰到人。少奶奶過門不久,人人都知道的事,她可未必知道。你去跟她一說,這事兒准成。」
「你打的是什麼主意?」挽香的臉色剛緩和了些,忽然又板起臉,冷冷說道:「你不說清楚了,我哪兒知道你是不是挖好一個坑,要拉著我往裡跳啊?」
陳淮生陪笑道:「以我的為人,難道挽香姐姐還信不過?」
挽香冷笑更甚:「以你的為人,我真的很難信得過。」
陳淮生笑道:「瞧你這話說的,我就算害過人,也捨不得害了你呀。」他擠了擠如豆的眼睛:「告訴你吧,我這位朋友是個男的。」
「那又怎樣?」
「話說到這份上了,你不會還不明白吧?一個剛過門沒幾天的少奶奶,趁著丈夫出了門,夜裡跑到園子里私會舊相好。這是什麼罪名?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她還能坐得穩少奶奶這個位子嗎?」
挽香皺著眉,沉默不語,半晌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的朋友是誰?怎麼會和少奶奶認識?」
陳淮生道:「自然是真的,怎麼認識的你就不用管了。」
「那,你那位朋友若是不去呢?」
「放心,必定會去的,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陳淮生目光閃閃:「不過這件事最關鍵之處還在你身上。你把少奶奶送到梅園,就找個借口離開,務必在半個時辰后把夫人、最好還有姑太太都請到梅園去,看看少奶奶的好戲。」
他說著,得意地笑了笑,似乎眼前已看到了那幕場景:「記住,半個時辰,不能早也不能晚。只要你照我的話去做,少爺遲早就是你的。」
挽香依舊沉默著,忽然笑了笑:「陳淮生,你處心積慮地要陷害少奶奶,這件事對你有什麼好處?」
陳淮生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能有什麼好處?我不就是心疼你,為你著想嗎?」
挽香冷笑一聲看著他,目光銳利:「我認識你多年,深知你這個人沒有好處的事,就絕對不會花心思的。你要是不說清楚,我可不敢隨隨便便就上了你的套。」
陳淮生陪笑道:「你想多了。。。」
挽香也不理他,轉身要走。
陳淮生忙攔住她,咬牙說道:「好吧,我告訴你。」他嘆了口氣:「因為我這位朋友近日要找我的麻煩,說不定還想宰了我,我不過是想給他點教訓罷了。」
「找你的麻煩?」挽香目光閃動:「你不會又做了什麼缺德事吧?」
「瞧你說的。」陳淮生挺直了胸板:「我堂堂七尺男兒,在姑娘眼裡就是這樣不堪嗎?」
「你是個什麼人我不感興趣。」挽香沉吟道:「只是,少奶奶是個規矩人,莫說是夜裡,就是白日里除了給夫人請安,也常常足不出戶,要哄著她出去,可實在不好辦。」
「這個不用擔心。」陳淮生道:「我都替你想好了。」
他把嘴巴湊到挽香耳邊,壓低聲音說了一番話。
挽香疑惑道:「真的?」
陳淮生點點頭:「真的。」
「你怎麼知道?」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你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准沒錯。」
挽香目光閃爍著,終於點了點頭。
許綉氤午睡起來,對著鏡子梳了梳頭,手裡拿著一朵剛鉸下的秋海棠正要往頭髮上戴,聽見門帘響動,知道是挽香進來了,便向著鏡子里笑了笑:「你辛苦了,快去洗洗手吃幾塊點心吧。」
挽香站著沒有動,眼神有一些異樣。
許綉氤從鏡子里看到了,很奇怪,把手裡的花兒放下,轉過身來:「你怎麼了?臉色不大好,莫不是病了?」
挽香垂下眼帘:「我沒病,只是有件事,想請少奶奶成全。」
「什麼事?」
「我十歲進府,跟隨少爺多年,今後也想永遠服侍少爺和少奶奶。」
「你一直做得很好,我們身邊也離不了你,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
挽香睜大了眼睛:「少奶奶是聰明人,難道真不懂得我的意思?何必裝糊塗呢?」
許綉氤沉默半晌,淡淡說道:「若是你對少爺有意,那少爺對你是個什麼意思?」
「這事不在少爺,全在於少奶奶是否願意成全。我今生今世只求能服侍在少爺身邊,再也不會嫁給其他男人,還望少奶奶憐憫。」
「這你就說錯了,又不是要我娶你.少爺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么?」許綉氤笑了笑:「我進門不久,實在是不知道你們兩人的情意到了哪一步。這個事由我去開口不合適,你還得去找少爺。只要少爺說好,我哪有不答應的?只要你們情投意合,夫人面前我去說。」
「少奶奶好會說話,果然是有一套。」挽香冷笑道:「不過你若以為我是在求你,那你就錯了。」
許綉氤靜靜地看著她。
挽香走上前一步,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我若是把少奶奶做的事抖摟出來,只怕就是你要來跪著求我了。」
「哦?莫非我有什麼把柄握在你手裡不成?」
「少奶奶好好看看,這個是什麼?」挽香笑了笑,掏出一個小小錦袋。
許綉氤的臉色變了變。
挽香道:「這是我在少奶奶的嫁妝箱子里找到的,這裡面裝的一顆珍珠是從哪裡來的?」
許綉氤道:「這是我的事,不必告訴你。」
「是不敢告訴我吧?」挽香冷笑道:「上個月你父親為韓家押鏢,半道上被劫走了一百顆珍珠。少奶奶還不知道吧,這種珍珠產自東海,叫做血螺珠,表面晶瑩,可在暗室中看來會現出淡淡的粉紅色,是極其罕見的品種,以韓家的聲勢也是歷經波折才得來的。既然已全部被劫走,怎麼會有一顆落在你手裡?」
許綉氤愣住了,她只知道失鏢的貨物價值十萬兩,可那批貨到底是什麼,她並沒有聽誰說過。
挽香的話無可反駁,她愣愣地坐著,忽然間想起了一個人,難道他是。。。?她心裡有了一絲莫名的刺痛,不由得把手裡的絹子攥緊,指甲刺入了手心。
半晌,她輕聲說道:「我父親是清白的,絕沒有監守自盜。」
挽香冷笑道:「這個自然,若是鏢局吞下了這批貨,橫豎是要賠的,你們沒有這麼傻。可是鏢局有沒有和劫鏢的人串通好,那就難說了。難怪少奶奶一家人要拖家帶口跑到韓府來裝可憐呢,和十萬兩銀子比起來,區區臉皮又算得了什麼?」
許綉氤臉上紅了紅,卻並不說話,她知道眼下百口莫辯,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倒不如靜等著她說下去,再做道理。
挽香看了看她鎮定的臉色,倒有些詫異,片刻后緩緩說道:「少奶奶不說話,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如果我到夫人跟前去告狀,你大可以矢口否認,就說這珠子是我栽贓陷害,放到你嫁妝里的,到時候還可以倒打我一耙。」
「但你別忘了,你這個袋子里還有一張字條,上面可是寫得清清楚楚。」
許綉氤聽到這裡心裡一沉,臉上終於露出了緊張之色。
挽香很得意:「這字條上寫著你的名字,是誰把珠子送給你的?你們是怎麼串通的?恐怕少奶奶要向夫人說清楚才好。」
許綉氤道:「珍珠的確是有人送給我的,可是這個人只是偶然相遇,我並不認識。」
挽香道:「不認識三個字,你就能推得乾乾淨淨了?少奶奶當我是三歲小孩呢。這話你不用跟我說,我不過是個丫鬟做不了主,你還是去跟夫人說吧。」
許綉氤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質疑的目光漸漸變得很柔和,忽然站起身來,莞爾一笑:「挽香姐姐這是和我說笑話呢,你我天天朝夕相處,還有什麼話兒不能商量的?你到底想要什麼,只管說明白了,也叫我心裡有個數。」
挽香笑道:「少奶奶真是玲瓏七竅心,一點就透。我還能有什麼想法,方才不都說明白了嗎?」
許綉氤笑道:「我何嘗不盼望多個人一起侍候少爺,我也好減輕些肩上的擔子。不過這到底不是小事,你總得容我考慮一下。」
「那麼我就給少奶奶一天時間考慮。」挽香臉上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這袋子我先替少奶奶保管著。明天夜裡戌時,我在梅園相侯,希望少奶奶能給我個准消息。」
許綉氤目光閃動:「既只是給個消息,在這屋子裡說也一樣,何必巴巴地跑到梅園去?」
「既然都一樣,去梅園又有何妨?」挽香神秘地笑了笑:「給少奶奶送珍珠、寫字條的這個人是誰,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吧。」
許綉氤心裡跳了跳,驚訝道:「你知道?」
挽香並不回答,只是更加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明天夜裡戌時,少奶奶可不要失約哦。」
晚上,韓載沄從外面回來,似乎很疲倦。
許綉氤替他解下腰帶,脫去了長衫。
他伸手攬住她的腰,把鼻尖輕輕摩擦著她的額頭,笑道:「陳淮生又弄了一批上等的土特產來,我想著有幾位老姑婆還沒走,應該孝敬了她們。」
「好,你想的周到。」許綉氤笑著摸了摸他的臉:「按理,我該親自去送的,只是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不如明日叫挽香去吧,這是個好差事,也叫她得些賞錢。」
韓載沄握緊了她的手,關切地問道:「你有什麼不舒服?怎麼不早說,我這就叫人去請大夫。」
許綉氤看他的樣子是真心著急,心中一暖,忙笑道:「沒什麼,可能是吹了風,頭有點疼,晚上喝過熱湯已經好多了。是葯三分毒,平白無故的就吃藥反而不好。」
韓載沄鬆了口氣:「你真沒什麼?」
「真沒什麼。」她笑著搖了搖他的手臂:「那明日就叫挽香去送東西?」
「這種小事,你安排就是了。」
「那明兒一早你告訴她,這丫頭今日做錯了一點事,我說了她兩句,怕她心裡不自在,我擔心叫不動她。」
「好吧。」韓載沄點點頭,沒有特別的表情:「不過你不用太顧忌,丫鬟們做錯事,你要管教是應當的。」
許綉氤道:「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問你,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韓載沄笑道:「什麼事竟然不好開口,你家二弟三弟去岳麗書院的事,我已經和院正說好了,過兩天就能去。就是缺什麼,只管提出來,筆墨紙硯都用最好的,也算不得什麼。」
許綉氤笑道:「瞧你說的,你關心我弟弟的前途,我自然感激。可是難道我和你開口就是要錢?這件事我是受人所託,也知道很難辦,不過這是人家的大事,我總要問一問。」
韓載沄道:「哦,這樣慎重,到底是什麼事?」
許綉氤便把秋格所述她哥哥的事說了一遍,卻略去了她偷聽到關於《六齊工記》的那一段,只說是:「我聽說上官氏要找一本淡灰色鑲銀邊的絹書,好像是記載鑄劍之術的,還說誰要是找到了就有求必應,你人脈多消息廣,不知能不能幫上這個忙?」
她看了看韓載沄的臉色:「秋格一家三代都在韓家做事,挺不容易,聽她說著也怪可憐的,若是你能找到這部書,既救了她哥哥,又拉攏了和上官氏的關係,豈不是一舉兩得?」
韓載沄的臉色果然變了變:「上官氏在找這部書,你是怎麼知道的?」
許綉氤笑道:「你忘了,我舅舅和我爹都是江湖人,江湖人哪有不知道江湖事的?上官氏名氣那麼大,這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知道的人也不止一兩個呀。」
韓載沄思索片刻:「秋格家的事,能幫忙的一定要幫,可是這部書。。。」他嘆了口氣:「不瞞你說,上官氏不知為何一口咬定這部書就藏在韓家,幾十年來已經多次索要,可是韓家根本拿不出來。」
許綉氤吃了一驚:「是這樣么?那這部書到底有沒有藏在韓家呢?」
韓載沄苦笑道:「總之我和母親從來沒有見過、聽說過,上官氏號稱武林第一世家,勢力之大,無人能及,韓家卻是代代習文經商,沒有必要為了一本無用的鑄劍之書得罪他們。可偏偏就是這樣結下了梁子,幾代也未能化解。」
許綉氤道:「這就奇怪了,可是我想上官一族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若沒有點證據,又怎會這樣說呢?」
「這個。。。」韓載沄猶豫了一下,勉強笑道:「他們為什麼這樣想,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秋格所求的事也未必無解,我從三年前已多次派人向上官清泓提請拜見,又託了德高望重之人從中斡旋,他們近日終於來人了。」
他臉上漸漸露出了喜色:「哦,就是我們成親的第二天,向姑婆們敬茶的時候,突然來訪的那位貴客就是上官門下的得力弟子。那次談得很好,我想韓家要修復和他們的關係指日可待,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我會親自向上官氏提出來,請他們為秋格的哥哥出手相救。」
「那就太好了。」許綉氤喜道:「只要你出面,必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韓載沄淡淡笑道:「我辦不成的事情也多了,所以我才不敢鬆懈下來。上官氏威懾著北方水陸兩道的綠林豪客,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幫助,韓家的貨物就可順利運往北方,打開北方市場,到那時又是一番光景。所以這層關係我還要竭盡全力,務必得到他們的信任。」
接著他又笑了笑:「我明日還要去鎮江,大概三四天就趕回來。有句話囑咐你,你除了晨昏請安、跟著蓮姑念書,沒事就多去陪著母親說說話,讓她解解悶,不要總待在自己屋子裡。」
「你整日里這樣辛苦都不喊一聲累,但凡有囑咐我的話,我能不聽嗎?」她輕輕嘆氣:「其實我原是想去的,又怕母親見了我,更加悶了。」
「怎麼會呢?母親對我說,她就是愛聽你說話,不管說什麼都叫人心裡舒服。」
「真的么?」許綉氤眼睛里閃動著欣喜之光,把雙手握著放在胸口,輕輕呼出一口氣:「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得不到母親的歡心,聽你這麼說,我說不出有多高興呢。」
韓載沄也很高興,目光中更加溫柔,輕撫著她的臉說道:「我聽說,少奶奶常常都待在屋子裡看書、繡花,怎麼這樣賢良淑德?你白日里也該多出去走走,透透氣。不過夜裡就不要出去了,家裡園子大,怕迷了路。」
許綉氤眨了眨眼睛:「園子里好些地方我都去過了。一亭一閣、一花一木,怎麼都布置得這樣美?只有一個梅園,從外面看著比別處要蕭條許多,這是為什麼?」
韓載沄愣了一下,目光閃動:「沒什麼,這個園子當初建得不好,母親不喜歡,早就荒廢了,沒什麼可看的。裡面全是破磚破瓦、爛泥地,連條能走的路都沒有,你可不要到那裡去,免得絆倒。」他湊近了臉,笑著似乎要咬她的鼻子:「而且聽說裡面還有蛇。」
許綉氤咯咯笑著,似乎要推開他,卻終究摟住了他的脖子。
紅燭熄滅了,韓載沄很快就發出了沉沉的鼻息聲。許綉氤卻在黑暗中睜著大大的眼睛,想著心事。
她實在想不通,挽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多日來的觀察、試探,她確信丈夫對這個丫鬟是毫無想法的,要不然他們朝夕相處多年,若能發生點什麼,早就發生了。這一點她心裡有數。
這倒不奇怪。
奇怪的是,挽香對丈夫的態度。真的像她自己說的那麼一往情深、可以不擇手段么?
她覺得未必。
當她觀察著挽香的時候,從沒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過一絲仰慕、緊張甚至關心。如果真心愛著一個人,不管再怎麼克制,眼神里的自然流露也是難以掩飾的。
就連她今天對著自己說出那一番話的時候,也全無一絲激動。這件事本是她迫切期待的,難道不應該稍微忐忑一點嗎?可她,也太平靜了吧,平靜得就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她既然拿走了錦袋裡的珍珠,拿走了這個「鐵證如山」的把柄,為什麼不直接交給韓夫人?如果這樣做,自己這個少奶奶就得滾蛋,她就能如願以償了。
她又何必費事,約自己明晚到梅園去?那梅園裡又有什麼古怪?為什麼一提到梅園,她就那麼神神秘秘,而丈夫又那麼搪塞敷衍?
她想到珍珠,突然就想到了那個人,只覺得一顆心在慢慢地沉了下去,全身都漸漸冰冷。
她不敢去想,他很可能就是那個可惡的劫匪。雖然不知道他的姓名和來歷,可是他那雙真誠的眼睛,那張可愛的笑臉,總讓她覺得心裡很溫暖。她願意信任他,這段短暫的相遇是她深藏在記憶中的一份美好回憶。
可是如果他不是劫匪,怎麼解釋韓家獨一無二的珍珠會在他手裡?其他的珍珠又在哪裡?他為什麼要送給她?是故意示威還是。。。。。。?何況,聽挽香最後那句話的意思,似乎她和那個人還認識,他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她越想越清醒,總覺得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的。韓載沄突然翻了個身,用一隻手臂摟住了她。她嚇了一跳,無法再想下去了,閉上眼睛把柔軟的身子靠進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