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夫老妻
韓家果然守信用,不但免了十萬兩銀子的賠款,還送來了五千兩現銀和幾大箱子的聘禮。
凌雪峰得到消息,高興詫異之餘,深感韓夫人的仁慈、恩德,不免要親自登門去道謝。他去了兩次,都被韓家的門房拒絕了:「夫人說,既然兩家結為親家,這點小事都是應該的。凌總鏢頭不必放在心上,到時候賞光來喝杯喜酒就是了。」
凌雪峰大為感嘆,行走江湖半生,見慣了巧取豪奪、弱肉強食,想不到世上竟有韓夫人這樣豪爽、大義的巾幗之輩。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想辦法把丟失的珍珠找回來,給韓家一個交代,絕不可就此不了了之。
許母歡天喜地,許家姑娘要嫁韓府的消息在兩天之內就傳遍了街頭巷尾。人人都在羨慕驚嘆,許家真是交了好運啦,失了鏢不但沒事,還高攀上了一個別人根本夢想不到的姑爺。
「好運?哼哼」許母在家中擺下酒席,給要出遠門的哥哥餞行。
她環視了一圈圍桌而坐的丈夫、哥哥和一個身穿灰衣、鬚髮已花白的精幹老頭,得意地笑道:「這好運就是掉到地上,他們也撿不起來。你們說這靠的是什麼?靠著我聰明,敢去韓府闖一闖。靠著我生的姑娘俊俏,入得了韓夫人的法眼。」
她已有三分醉意,越說越高興,拿起筷子戳在丈夫的額頭上:「許文直,你總說這事是出門遇貴人。誰是貴人?我才是你許家的貴人,又給你生兒子,又給你生閨女。要沒有我,你能有今天?」
「是是」許文直趕緊站起來,笑道:「都是夫人的功勞,我敬夫人一杯。」說著一口喝乾,回頭向裡屋喊道:「綉兒,拿一隻空碗,給你娘舀湯喝。」
「你喊什麼?」許母掐了丈夫一把,笑道:「你自己去拿,綉兒如今身份不同了,哪能再像以前一樣支使她幹活。」
許綉氤一掀帘子走出來,撇了撇嘴笑道:「娘,你又欺負爹。有舅舅和尹大伯在這兒呢,豈不叫他們笑話?」
許母笑道:「怕什麼,你舅舅和尹大伯都不是外人。你爹呀,他就喜歡被我欺負。你現在是韓家沒過門的少奶奶,比你爹可尊貴多了,往後幾個弟弟全指望著你呀。」
許綉氤嘆了口氣,正要往廚房走,許文直已一溜煙地從廚房鑽了出來,捧著一碗湯笑道:「夫人說的對,我都聽你的。夫人不常喝酒,怕傷了身子。這碗湯我撇開了面上的浮油,快趁熱喝了吧。」
許綉氤笑起來,凌雪峰同那個灰衣老頭也笑了笑。
這灰衣老頭名叫尹奕飛,是凌雪峰結交多年的朋友,今日路過長沙,特來探望。凌、許二人都對他十分尊敬。
他看著許文直:「許兄弟,賢夫婦成親多年,依然如此伉儷情深,真是令人羨慕啊。」又淡淡問道:「今日難得一聚,楊兄弟怎麼不來,莫非他的腿傷還沒有好嗎?」
許文直趕緊說道:「副總鏢頭楊大哥近日腿傷已快痊癒了,卻又不慎感染上了腮腺炎,臉上貼了一大塊膏藥,只好待在屋子裡不便走動。」
尹奕飛呵呵笑了兩聲:「他本是最愛喝酒的,想不到一個鬍子一大把的人,倒像小媳婦一樣躲起來不敢見人。」
他又微笑著看了許綉氤一眼:「兩年不見,侄女兒出落得越發好了。我方才聽你們說,這孩子要嫁的,可是城裡的韓家?」
許母喝了湯,已同女兒一起收拾著一些空碗空盤子下去了。許文直忙笑道:「正是,尹大哥若不忙,不妨多住十來天,喝了喜酒再走。」
尹奕飛道:「心領了,我正是有急事要辦,叨擾了這頓,就要上路了。」他捋了捋頜下長須,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凌雪峰微笑道:「大哥請講。」
尹奕飛道:「侄女兒得此良緣,也是因禍得福,她命中該有此造化。只是,這韓家的鏢,你們原是接不得的。」
凌、許二人都吃了一驚:「此話怎講?」
尹奕飛道:「韓家在湖廣各地都有些生意,近一年來,他家的鏢在半道被劫已不是頭一回,據說為他們押鏢的常德永勝鏢局賠了上萬兩銀子,武昌雙龍鏢局賠了三萬兩銀子。這失鏢的賠銀可是一次比一次多。」他有意無意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嘆息道:「照此下去,還有哪家鏢局能受的了?」
許文直嚇了一跳:「真有此事?這倒怪了。」
凌雪峰卻神色不變,提壺為尹奕飛斟滿了一杯酒:「大哥似是話裡有話,小弟卻並不這樣看。韓家樹大招風,被黑道的朋友盯上了也屬正常。何況韓家是百年世家,以信義立世,方有今日之成就,定不至於出此下等手段。」
尹奕飛笑道:「我也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並沒有真憑實據,看來老弟對韓家倒頗有好感。」
凌雪峰道:「我信得過韓家的家風,也信得過韓夫人。」
尹奕飛舉杯笑道:「好,老弟,你也是光明磊落響錚錚一條漢子,我祝你此行一舉成功。」他一口飲盡,沉聲說道:「不過,長青門並不容易對付,你去了一定要小心,不要和他們硬碰硬。」
凌雪峰也舉杯道:「大哥放心。我聽文直說起那日劫鏢之人的武功招式,似是長青門一路,我定要去探聽清楚,此行必是有進無退。」
許文直滿臉羞慚:「大哥,都是我惹下的麻煩,倒累得你去冒險,我心裡實在不安。」
凌雪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笑道:「不必擔心,我此去最多不過十天就回來,一定能趕上送綉兒出嫁。你好好陪陪綉兒,今後你們父女要見面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尹奕飛又喝了幾杯,就起身告辭。凌、許二人送到大門口才轉身回來。
許母已在屋裡等著,見著丈夫就白了他一眼:「尹老頭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還好我聰明,預感到不對,早早地把綉兒支開,打發她去鄰居家借東西了。」
許文直怔了怔:「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許母瞪了瞪眼:「你是個豬腦子啊?韓家是我們的親家,哪有不向著親家說話,倒向著外人的?不管你被劫鏢是怎麼回事,只要綉兒過了門,韓家人是真心喜歡她,對她好,這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把丈夫拉近了一點:「尹老頭的話,你可不要告訴綉兒,免得她心裡存了疑,還怎麼開開心心地去韓家過日子。」
許文直忙不迭地點頭:「夫人說的有理,果然夫人事事都比我看得長遠。」
凌雪峰笑了笑,走進屋裡坐下。
許母跟進來,看了他哥哥一眼:「你先別笑,我還有話要跟你說呢。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凌雪峰知道她這個妹妹素來很有主意,說一不二,無奈地嘆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許母道:「你還好意思問我是什麼意思?連綉兒都要出閣了,你這個做大舅舅的還不打算娶親嗎?」
凌雪峰沉默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斟滿了一杯。
許母按住了他的手:「大哥,別喝了。這些年給你提親的人也不少了,你為什麼就是不點頭?難道你真的想要我們凌家絕後嗎?」
凌雪峰神色黯然,良久凄涼一笑,似有無盡心事。
許綉氤捧著幾張綉品的花樣從外面進來,看見了心下不忍,輕輕說道:「娘,你別逼著問舅舅了,這是他自己的事。」
許文直也笑道:「綉兒說的對,大哥的事你操什麼心?反正我們有的是兒子,讓大哥挑一個,過繼給他不就完了。」
許母怒目看著丈夫:「你懂個什麼?你這說話不過腦子的毛病又上來了。」
許文直被說的一愣一愣的,不敢再接話。
許母又立刻換了一張臉,含笑看著女兒:「韓少奶奶,我可沒說你。等你過了門,留意著哪家的千金小姐合適,給你舅舅張羅一個吧。」
許綉氤愣了一下,無奈地看著母親,嘆著氣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