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乘舟,且歌

第十一章 乘舟,且歌

?一道玄黃,自天上而來。

瀑布滾落之勢,若萬鈞雷霆,又彷彿千軍萬馬衝鋒。

水氣升騰,直衝雲霄,深吸一口氣,滿是黃土的腥味。

一支竹筏,隨波逐流。每當與湍流擦身而過,長寧總覺得那朵浪花會徹底拍碎這小小一支竹筏,將二人捲入無盡的激流底端,永遠再不見天日。

葉嵐卻一副自在,站在竹筏最前端,縱使再大的波瀾,也難在他的衣角沾上一點水花。

二人已在河上漂流數日,葉嵐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一動不動。長寧帶著的乾糧已經見底,河水如此湍急,也沒法子從裡面撈魚果腹。長寧覺得眼前彷彿出現了幻影,幻影變成了一座簡簡單單的茅廬,門口一個鬍子頭髮一團亂的老頭子,正靜靜注視著二人。

「快來見過鬼老。」葉嵐終於從入定的狀態脫離開,拎起長寧放在那個老頭子面前,按著長寧腦袋一揖。

一股子鐵與火的氣息不講道理地衝進了長寧鼻子,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醒過神,反應過來這不是幻境,而是真實的一個老頭,站在一座破破爛爛的茅廬之前。

近看才發現,這老頭子身量比葉嵐還要高出一頭,肩膀更是有葉嵐兩個那麼寬。鬚髮虯結,根根如鋼針一般。那股鐵與火的氣息便是從這老頭子身上散發出來,說不出的凜冽。

葉嵐叫這個老頭子鬼老,想來就是娘親離別前託付的那個人。

方才是葉嵐按著他的腦袋,此刻長寧重新一揖及地,極是恭敬。

鬼老微微點頭:「底子不壞,就是楞了點。身子骨還是單薄,學打鐵還是練劍?」

後面這句是對著長寧說的。

長寧恭敬道:「娘親說,若是鬼老看的上,便練劍,看不上,便打鐵。」

「耍劍多威風,劍仙高來高去,千里之外取人首級。打鐵,你覺得有意思?」

長寧哪能料到鬼老丟出這麼一句,不過他的回答也是自然而然:「村裡有獵人,有鐵匠。鐵匠不起眼,獵人的武器卻都是鐵匠打的。」

他是真的這麼想。農具,鉚釘、箭頭,披掛著的護心板。村裡的老鐵匠什麼都能打,還都打得極好。他小時候沒少在鐵匠鋪子里幫忙,半是叮叮咚咚覺得有趣,半是真的尊敬。父親上山打獵,手臂上的那對鑌鐵手甲,就是長寧學著打的。說是手甲,其實就是兩片正好襯著手臂弧度的彎制鐵板穿上鞣製的皮繩,一邊歪歪扭扭刻了一個虎頭。論成色自然遠比不上老鐵匠的手藝,父親卻一直用著,還當成是寶貝,天天擦得鋥亮。

「那好,喜歡打鐵,那就去打鐵。都想著耍劍,出去一趟就崩壞幾把劍,一群敗家的崽子們。」

「鬼老……」葉嵐一驚,欲要阻攔,卻被鬼老一眼瞪過來,立時覺得全身僵住,一點氣息都無法調動。

鬼老揮揮手,茅廬里轉出一名年輕弟子,引長寧到後面去休息。然後才收回氣機,示意葉嵐講話。

「進內冢還是外堂,門內總是先做評定才下定論,為何今日鬼老如此決策?」

「你還想說,這孩子的父母都不簡單,勿要輕下定論,對不對?」鬼老背著雙手,轉向面前奔騰不息的河水。

葉嵐默然。

劍冢入口另有其路,他之所以如此耗心力沿河而下直接找鬼老,也多半是因為那對夫婦迫人威壓給他留下極深印象。況且長寧底子不壞,心志純粹,未嘗不是進內冢修行的好苗子。

「嘿嘿,你懂個屁。內冢什麼樣子你不知道?那兩個人自己的修為多強,為什麼不自己教?還不是擔心兒子學成一個殺坯。打鐵最熬性子,心性有了就什麼都有了。」鬼老嘀咕著又罵了葉嵐一句,卻沒有什麼責備的意思,然後換了個話題,「荒意是個好東西,本來只是派你去盯著點那群外道有什麼企圖,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把那東西拐了回來。」

「僥倖而已。」葉嵐見鬼老不願在長寧的事情上多做糾結,便順著鬼老的話接了下來,「那日荒意出土,鋒芒遮雲蔽日。周遭一群外道不乏成名劍修,有兩個想仗著自己有把好劍就貿然上去試圖收服的,當時就被荒意斬殺。徒兒湊上前去一開始並無奪人之美的心思,只是想看看憑自己的修為,能走到荒意多近的距離。哪想荒意竟然被驚動,透體而入。事後想來,多半是門內心法和荒意有些淵源,荒意本身又沒有靈智,自然就寄居在有熟悉氣息的地方。而且……荒意似乎有意將弟子引到長寧身邊……」

鬼老打斷了葉嵐的話:「找到了你就是你的機緣,光明正大的拿著就是,旁的不要多想。多想想那些老混球為他人做嫁衣的樣子,呵呵,真是痛快。不過看你現在的樣子,恐怕被這荒意折磨得不輕吧?」

「九成心力,都在對抗荒意逸散的鋒銳之上。」

「不錯,六步修為的九成心力能和荒意逸散出來的一點鋒銳相抗,已是了不起。這段日子你就別到處跑了,待到破開境界跨入七步,能受的住荒意了,再出外行走吧。」

葉嵐應下來,辭別了鬼老,自去自己的住處善後。

四下終於清靜下來,鬼老緩緩吐出一口氣。長河之上,一道丈余深裂痕突兀出現,良久才有水流重新填滿,然後奔流如常。

「四海牧歌,荒神劍意。撿了不得了的麻煩回來……這孩子,真是的……」鬼老臉上的表情,卻是桀驁睥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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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河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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